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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溫其如玉(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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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往裏通行,這陰陽裂便別有洞天,越發遼闊,往裏像是一座龐大的行宮,冰面綿延千裏,於冰窟中心,豎立著一道布滿白霜的厚重的冰墻,恍若一張照拂天地的明鏡。

明鏡正中央漂浮著一座寒冷的冰棺,冰棺內沈睡的少年眉眼緊閉,眉目結了一層薄薄的霜雪。

縱使未睜眼,也有著極強的壓迫感。

冰棺之下是龐大的陰陽裂,於冰面裂開一道壯觀的口子,像是斷崖般,斷崖之下崩騰著沸騰的巖漿。

在此設有最後一道陣法,也是法力最為強勁的一道。配合陰陽裂的地形,應當能守住一段時間。

裴嬌朝著運行的陣法趕去,欲要抵達之時,身前忽然襲來一掌。

她微微一驚,朝後躲避,卻也因此從庇護的陣法中跌落而出。

她看向突然朝她發難的嵇北,蹙眉道,“大敵當前,你卻欲要和我內鬥麽?”

位於陣法內等候的巫醫等部落族人也是大驚失色,“嵇北?你做什麽呢?”

嵇北揚眉,“內鬥?你非我族類,怎麽能叫內鬥呢?你的存在只會是大人的絆腳石。”

裴嬌從冰面爬起,“你從不忤逆你們家大人的命令,若是讓他知曉你擅自行動,他不會饒了你。”

嵇北冷笑一聲,“你不會真的以為你在大人心中很重要吧?別自作多情了。”

他取出留影石,留影石中傳出熟悉的聲音——

“她不過只是一枚我手中的棋子,並無任何特殊之處,從始至終便都是利用,待到無用之時,我自會親自毀了這枚棄子。”

留影石中,顧景堯的眉目冰冷昳麗,一如往常。

巫醫難得動怒,咬牙切齒指著他:“嵇北,你知道你在做什麽麽?”

嵇北環視一圈,面無表情道,“我已然與天嵐宗的傾水仙子做了交易,用這個女人作為交換,天嵐宗將不會參與此次圍剿,這也是大人的意思。”

“棋子”二字反覆在耳邊回蕩。

裴嬌垂眸,陰陽裂中的細小的雪花落在她的長睫之上。

冷風落在手臂的傷痕上,像是刀割一般的鈍痛。

確實。

她差點忘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從始至終都停留在“利用”二字上。

若是她是顧景堯,用一枚棄子能換來暫時的平安,似乎也挺值得的。

嵇北說得對。

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是她自以為是,她以為,他們共同經歷了生死磨難,至少還會有一點點身為同盟的信任和情誼。

就算不是人,是什麽阿貓阿狗,是不是也能特殊一點?

沒有,什麽都沒有。

他們的相遇便是從條件交易開始,也始終都是交易。

她為了封魂鎖救他護他,而她也從始至終都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待到無用便成了棄子。

本該就不應該有什麽期待和憧憬的。

她沒法打破封魂鎖的禁制,沒法獲得一個無心無情之人的信任。

是她高估了自己,是她賭輸了。

在接近顧景堯的時候,她就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

自己接近他的目的本就不純,就算是救了他,這些也都不是純粹的,她是為了她自己。

所以,無論後果怎樣,她也會欣然接受,不會怪任何人。

企圖從利用的關系中找真實的感情,這才是真正的愚蠢。

以前的她年幼無知,以為愛一個人是像話本裏所說的非常簡單的事,所以才能那麽輕易地脫口而出,說要為他解開封魂鎖。

可是經歷了這麽多愛恨情仇,她才明白,愛從來不是交易和籌碼,是要以真心換真心的。

她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又如何能喚醒他的心?

她曾在腦海中無數次地預想過這幅畫面,反覆地告訴自己,這些算不了什麽。

裴嬌啊裴嬌,死前的寒冬酷暑、頭破血流你都熬過去了,你還會害怕這些麽?

不就是被人拋棄了麽,早就習慣了不是麽?

你啊你,究竟在矯情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冷冽的風自胸腔肺腑而過,視線模糊朦朧。

可是。

真正到了這種絕境,她看著近在咫尺嘲笑她癡心妄想的嵇北,看著那道隔絕她與眾人的庇護陣法,聽著身後傳來的刀劍交錯聲。

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被拋棄孤立,被千夫所指,被背叛算計。

可是,為何此時此刻,她沒有想象中的一笑了之,反而想要流淚呢?

被人族追殺,被魔族排斥,無處可去,無人可依,這種被當做棄子舍去的感覺,原來這般難受。

四海之大,容納百川。

卻再無我容身之所。

她一直都是那抹游蕩的孤魂,一直都是沒有歸屬,沒有沒有家的人。

從來都沒變。

裴嬌沈默著提起劍,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巫醫見裴嬌遠去,面露怒容,“大人對裴姑娘的感情我們都看在眼裏,你竟敢如此挑撥,當真是自作聰明!”

“仙洲多得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如何確定那仙盟就會遵守承諾?”

嵇北蹙眉道,“傾水仙子與他們不同,她曾救過我,我相信她。”

巫醫冷哼一聲,“裴姑娘若被你困在陣法之外腹背受敵,老夫也絕不會茍活!”

說罷,他便大步跨出陣法,朝著外頭走去。

他身後的部落族人面面相覷,遂都紛紛選擇跟隨巫醫的步伐。

·

“羅盤推演的位置顯示禁制所控者,便在那遠處的陰陽裂陣法之後的冰棺之中,果然順著封魂鎖的禁制便能找到他。”

“這魔頭身受重傷,應是在沈睡閉關,萬萬不可給他出關的機會!”

“那還等什麽?趁現在破了最後一道陣法,將他殺了!”

為首的人不置可否,他緩緩擡眸,沈默地望向冰面另一端站著的人們。

那是一群弱小的魔族,其中有尚未及冠的少年,纖弱清麗的少女,甚至有白發蒼蒼的老者。

他能輕易看清他們的修為,自己只需動動手指,這群人便會灰飛煙滅。

為首的老者白發蒼蒼,精神矍鑠:“當年老夫性命垂危之時,便是大人眷顧,才能茍活至今日。”

“老夫的容身之處得大人賜予,老夫族人的安康得大人庇護。你們若想從這過去,便踏過老夫的屍骨。”

入道之初,他家族為魔族所害,他想著待到自己強大之時,要將這些異族趕盡殺絕。

可是他漸漸發現,這些魔域的人並非都是喪盡天良之輩,也擁有和自己一樣的感情。

也會笑,也會哭,也會流血,也會為了保護自己所愛,拼盡全力,在所不惜。

他突然輕嘆一口氣,恍若這麽多年困擾囫圇於心的執念於此時此刻悉數消散釋然,便連境界都在這一刻高漲許多。

“這活在下不接了,我會回宗門請罪,各位道友請便吧。”

他說罷便扔下剿魔令,闊步朝著冰窟之外走去,也有許多人一聲不吭地隨他折道而返。

“哼,這些魔族向來狡詐陰險,不必理會他們,都殺了便是!”

有人見軍心被動搖,便率先出手,提著手中的玄鐵鎖襲去。

“鏘——”

玄鐵鎖止步於半空,被一道清冷劍光斬斷。

提著驚龍劍的少女從冰面高躍而起,衣袖雪白,裙裾翩飛,如明珠生暈,熠熠光輝照亮了整座沈悶的冰窟。

道誠真人倏地開口:“傾水,你隨我去會會她。”

一道可怖的威壓自裴嬌頭頂落下,裴嬌瞳孔微微一縮,卻仍舊躲避不及,背部驀然挨了一掌。

這一掌的威力可怖至極,她手腕上的銅環防禦法器應聲而裂,裴嬌也連連後退幾步。

可想而知,若無這些防禦法器,化作飛灰的就是她了。

季青嶺揮出一道靈力便負手而立:“傾水,我不常教誨你,如今便指點你一二。看好了!”

比起魏明揚,林傾水鮮少受到師父親身傳教,當即屏氣凝神,不敢錯過一點細節。

“對付這種靈巧的對手,便要專心致志,一旦確定對手破綻……”

他看向被靈力追擊的裴嬌,淡淡道,“便給對方致命一擊。”

話音剛落,他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憑空出現在裴嬌的落地處,又一掌擊向她的小腹。

“轟轟轟——”

裴嬌佩戴的另幾枚防禦法器不堪重負,接連化為灰燼,她也跟著吐出一口鮮血。

她閃避而過,握緊手中的驚龍劍,感受到劍身的嗡鳴和不平。

若是這把神劍於其他人手中,定能踏平山河,可惜她實力不足,尚不能發揮出此劍的一成威力。

光是一個道誠真人便讓她措手不及,更別說靈淵仙府……

靈淵仙府的人已然朝著那面冰墻而去,正在強行破解最後一道陣法。

究竟該怎麽辦……得快點想辦法。

裴嬌面上不顯,心中卻焦急萬分,提著劍的手都在抖,只能處處掣肘地躲避道誠真人神出鬼沒的襲擊。

就在此時,眼見陣法岌岌可危的巫醫緩緩從袖中摸出一道四角方盒,方盒裏頭躺著一枚人首蛇身的佛像。

他劃破手腕,低念幾句晦澀的咒文,剎那間,佛像中散發出龐大的紫光。

裴嬌自然也註意到了,失聲道,“巫醫,不要!!”

只是還是晚了,巫醫的蒼老的身軀迅速幹癟下去,頃刻間便沒了人形,變得骨瘦如柴,只剩一張皮貼著骨頭。

他遠遠望見紅了眼眶的裴嬌。

她築起的防線瞬時潰敗轟塌,所有的平靜隱忍散去,提著的劍的手不停地顫抖,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

巫醫恍若想起,若是囡囡還在的話,定然也和裴姑娘一般,是個伶俐可愛的女孩子。

喜愛甜食,喜愛撒嬌,只要她在的地方,身旁總有歡聲笑語所有沈悶都一掃而空。

囡囡是他的孫女,那年他們被魔族驅逐出魔域,年幼的女童連同她的父母,一齊死在了雪域的人族的襲擊之中。

他的目光柔和,布滿褶皺的眼角微微下垂:“孩子,不要傷心,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要相信嵇北所說的話,你是個好孩子。”

“這不怪你,你沒有任何錯。占蔔的天機告訴老夫,你和大人便是希望,魔域如同我們這般無所依靠,流離失所的弱小魔族有許多,他們飽受南北戰亂的折磨。”

隨著佛像的光芒愈盛,他的雙眼漸漸閉合,枯槁的手緩緩垂下,啞聲道,“裴姑娘……老夫無時無刻不期望著回歸故土。”

“若是……若是有朝一日,魔域再無戰亂分裂與排斥,所有族人平安喜樂,屆時,你能替老身回去看看麽?”

話音落下,他身形消散,人首蛇身的佛像衍生出一抹高大的蛟龍怪物虛影,嘶吼著朝著靈淵仙府的眾人襲去。

靈淵仙府的人顯然也知曉這佛像背景不簡單,沈聲道,“迅速擺陣禦敵!”

這時裴嬌眼前出現一道殘影,道誠真人再次揮出一掌。

這一掌風正中心房,她瞬時被擊飛,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落在遠處的冰面上。

心中處的龍鱗甲破碎,耳邊的金墜散發出的光芒抵擋住了攻勢的餘波,才使得她並未命喪當場。

道誠真人面無波瀾道:“傾水,你知道她錯在哪裏了麽?面對如此強敵,卻分神至此,若非如此,她本可以再撐一會。你要謹記教訓。”

林傾水垂眸看著倒在血泊裏的裴嬌,應了聲“是”。

道誠真人盯著裴嬌,忽然道,“我聽聞,天明神樹的融雪珠為她所得?這可是天明神樹之眼,不可多得的寶物。”

“我原以為獲得融雪珠的人會是你,為師可是對你寄予了厚望。”

林傾水不由得低下了頭。

天明神樹一事確實令她心懷芥蒂,她曾因為是自古以來唯一得了神樹的賜福的修士名聲大噪。

由於相傳天明神樹乃是上古大荒神女三魂所化,故而她也因此殊榮也享譽了“神女轉世”這個頭銜許久。

可是自從裴寧的出現,神樹竟將孕育千年的融雪珠給了她,這使得宗內的閑言碎語都多了起來。

每每被議論的時候,她雖不甚在意,卻也不喜被這般當做談資,更不想讓師父失望。

但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裴寧包庇了那個魔頭。

她自幼雙親被魔族所殺,被師父收留才撿回一條命。

裴寧身為天嵐宗弟子之時,無論犯什麽錯,她都能原諒她。

可是現在她竟與魔族勾結,她不僅包庇那個魔頭,使他們錯過了擊殺他的最好時機,如今仍舊執迷不悟,來阻攔他們除魔。

道誠真人的話再度落下,恍若魔音貫耳般響在林傾水耳邊,“這妖女的手段頗多,不僅坐擁驚龍神劍和融雪珠,便連明揚都對她憐惜有加。”

“往日明揚對我的命令都是說一不二,我可從未見過明揚那副模樣,當真令我氣憤不已。”

林傾水身側的手緊繃,她看著裴嬌,溫聲道,“師父,我這就去將驚龍劍取回來。”

季青嶺打斷了她的話,“不,還有融雪珠,融雪珠交給一個妖女,你覺得合適麽?”

林傾水微微一頓,“可是融雪珠在她的眼……”

林傾水忽的不再出聲,看著季青嶺面露失落之色,她攥緊了手。

她不能讓師父失望。

師父對她來說,便是父親。她渴望像明揚一樣,得到父親的器重,渴望成為像師父一樣的人,除魔衛道,殺盡天下魔族。

林傾水步步朝裴嬌走去,不停地在心裏告訴自己——

裴寧已經不是她的師妹。

從她選擇站在魔域那邊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陌路之人。

此時此刻,她和那些殘害人族的魔族無異。

她本就與神樹親和,因為他的父母是大荒神女旁系的血脈。

所以不止是裴嬌,她也能夠驅動融雪珠。

同時,也意味著可以奪走融雪珠。

這融雪珠已然與裴嬌融匯於一起,甚至在裴嬌使用靈力時,能看見空靈的光閃爍於她的眼底。

若是強取,無非於蝕骨剜心之痛。

林傾水面露不忍之色,斂目緩聲道,“裴寧,你當真要包庇那些魔族?你現在和師父認錯,我們回天嵐宗,我和明揚會替你求情,讓你少受一些責罰。”

渾身是血的裴嬌咬牙道,“不,我不回去。”

“師姐……魔族並非全都是窮兇極惡之輩,而正道也有狼子野心之人。”

“你不要被季青嶺蒙蔽了,他在騙你和魏明揚,他在利用你們!你放過他們,算我求你。”

林傾水見她絲毫沒有悔意,甚至還在為那些魔族求情,不由得氣急敗壞道,“夠了!你不配叫我師姐!”

她看著裴嬌這幅無可救藥的模樣,淚水自眼眶中掉落,“你何時變得這般執迷不悟?你忘了有多少師伯師叔死在那顧景堯手上麽?”

“是你背叛了天嵐宗,背叛了我們。”

“魔便是魔,魔便該死。”

“裴寧,你既然要站在他們那邊,我便當,從來沒有你這個師妹。”

林傾水沒有再猶豫,直接選擇選擇動手。

她閉上眼,擡手覆上裴嬌的右眼,以靈力強取融雪珠。

裴嬌面色蒼白,冷汗涔涔,鮮紅染紅了她半張臉。

如此劇痛之下,她竟然一聲不吭,唯有不停顫抖的身軀和手臂浮現的青筋才知曉有多難捱。

林傾水手中漂浮著血色的融雪珠,她面色蒼白,“裴寧,你與魔道勾結,為虎作倀,早已失了道心,我理應取回融雪珠。”

決不能夠讓這些寶物落在魔族的手中。

倒在血泊裏的裴嬌啞聲道,“這些部落裏的魔族從未殺生作惡,他們只是想活著,這有錯麽?”

“傾水,你這樣做,與那些濫殺無辜的魔族又有何異?”

林傾水步伐微微停頓,似乎是被她的話所刺中。

卻又不得不承認,裴嬌的話,動搖了她幾十年的道心。

不可能……不可能。

師父說過,魔族與他們有血海深仇,自上古便是。

人族與魔族,向來都是不死不休,只要是魔族,都該死。

林傾水深吸一口氣,她面露怒色地掰過裴嬌的臉龐,讓裴嬌僅剩的左眼清清楚楚地看著——

看著魔族部落裏的老弱病殘毫無反抗地倒在仙洲弟子的刀下,這本就是一場壓倒性的屠殺。

她一字一句地,像是告訴裴嬌,也像是告訴自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除魔衛道,乃是順從天意。”

“裴寧,你如今在我眼裏,和這些死去的魔族無異,若非念在以前的情誼,我會殺了你。”

季青嶺滿意地笑了一下,“不錯,傾水,將驚龍劍一同取來。”

這時嵇北的身影自暗處出現,他目光掠過血泊中的裴嬌,“傾水仙子,我已然按照傳書之中的交易將此女交給天嵐宗,天嵐宗是否也要遵守承諾退出此番剿魔?”

林傾水蹙眉道,“你是誰?”

而面色冰冷的道誠真人揮出一掌將嵇北擊飛。

他冷聲道,“一派胡言!我天嵐弟子怎會與你這等魔道勾結?”

嵇北狼狽地後退幾步,他看著面前提劍的天嵐宗弟子們,難以置信地望向面露敵意的林傾水。

“傾水仙子,你忘了麽?你當時救了我!在雪域……就在雪域的時候……”

她還是一樣美麗清冷的容貌,當年她路經雪域之時恰巧救下他,尚未嫌棄他的醜陋與不堪,恍若神女下凡,他在心中整整記了二十年,這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溫暖。

林傾水皺眉道,“我不記得你,就算當年救了你,也是因為不知道你的身份。”

“若我知曉你是魔族,當年絕不會救你。”

林傾水的話恍若晴天霹靂,將這些年的一切美好幻象悉數擊碎。

嵇北恍然大悟,看向神情輕蔑的季青嶺,咬牙切齒道,“是你!是你的陰謀!”

他後退幾步,忽的嘔出一口血來,失魂落魄地倒在了地上。

他以為,她是不同的……

為什麽……為什麽?

裴嬌顫抖地朝著驚龍劍掉落的方向爬去,想要握住劍柄,再度站起來。

她看著部落中熟悉的面孔們為了維持那佛像的神力前仆後繼地獻祭自己的性命。

其中的侍女們在三日前,還在替她梳發簪發,為她彈琴奏樂和她談笑風生。

幼小的孩童還教她他們部落獨有的歌謠,叫她姐姐。

他們不是家人,不是同族,卻給了她家的感覺。

她不懂正邪,她只想保護對自己好的人。

如今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她眼前,卻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她氣息越發微弱,睜大眼看著眼前這一幕,淚水和鮮血順著面頰滴落之時,抽氣之時的五臟六腑都在撕裂地痛。

她竟是如此弱小如此無能。

真的有資格做一個劍修,真的有資格擁有這世間最鋒利的劍麽,真的還能為師父報仇麽?

身旁的驚龍劍發出嗡嗡的震動,金色的龍紋煥發出耀眼的光芒。

“老夫問你,劍修為何而提劍?”

“為了無人敢欺我弱小。”

“遠不止如此。”

“為了瀟灑自由自在廣闊的天地。”

“還有呢?”

“為了、為了心中的道義。”

“什麽空頭大話!”

“啊呀!師父你別動手啊……為了……為了……”

“為了守護我所忠於的一切!”

叼著細長煙桿的老人從燒沸的爐水前站起身,看向窗外寂夜白雪飄零落:“哼,這還像點樣。”

林傾水朝著血泊裏的裴嬌緩緩走去,待她俯身欲要拾起地上的佩劍時,一旁奄奄一息的裴嬌忽然動了。

她雪白的手腕布滿傷痕,心口處的血染了一片衣裳,白皙的十指卻緊緊握住了驚龍劍劍柄。

裴嬌忍著劇痛,在識海內問銅鏡:“銅鏡,若是此時啟用下下策換心禁術,實施的幾率有多大?”

銅鏡的聲音有些顫抖,卻迅速回答道:“換心之術,需要以施術者鮮血為禁術,且需體脈相合,不得互斥。”

“顧景堯心中封魂鎖不會輕易脫離宿主,不過若是能影響他情緒,使他能夠有強烈的情緒波動,進而抑制封魂鎖的神力。”

“你二人的聯系有血契維系,且經過洗髓你體內流著他的血。”

“那麽……未嘗不可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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