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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玉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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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先死了。這可不行。我改變主意了,我要送你快點上路。”

說完一笑:“這樣不僅能讓你少受點痛苦,還能讓你盡快跟家人團聚。”頓了頓,“有什麽話要交代嗎?我可以幫忙轉告給趙翡。”

趙翡……

曲從渡微微睜眼。

傷勢的加重讓曲從渡眼前發黑,他看不清遠處的趙翡,也沒有力氣轉頭看父母的屍體,只能視線模糊地看解子灃,問:“你究竟為什麽,要滅我曲家的門?”

因為是瘋子,天然的思想行為與常人不同?

還是因為覺得沒能娶到趙翡,丟了面子,就想把面子掙回來?

又或者……

“為什麽要滅門?”

解子灃重覆了遍。

仔細思考了會兒才答:“我也想不出來為什麽。反正想滅就滅了,走一趟順手的事,應該不需要理由吧。”

曲從渡啞然。

是了,瘋子做什麽,需要理由嗎?

解子灃問:“還有別的話嗎?”

曲從渡沈默。

解子灃便點點頭:“那你準備準備,我要送你上路了。”

語畢,長.槍猛然刺向曲從渡眉心。

這一槍下去,曲從渡必死無疑。

曲從渡正要重新閉目,就覺眼前一花,有什麽突然撲過來,正正覆在了他的身上。

他楞住。

銳器入肉聲響起,這一槍沒有刺穿曲從渡眉心,而是刺中了他身上的人。

刺中了身上人的後心。

新鮮的血腥味近在咫尺,裏面隱隱含著股淡淡香氣。

曲從渡眼睛一下便看清了。

是趙翡。

趙翡不知何時醒了,撲過來替他擋住這致命一擊。

“哎?”

解子灃也楞住:“殺錯人了。”

話雖如此,解子灃絲毫沒有憐香惜玉,更沒有什麽惋惜之情,直截了當地拔出長.槍。

大量鮮血被帶出,有幾滴濺上解子灃的臉,他伸舌舔了口。

“甜的。”他如是評價道。

曲從渡卻已無暇聽解子灃說話。

和趙翡挨著的距離太近,曲從渡看不到她的傷,也看不到她的臉,只感受到她貼在他耳畔的嘴唇微微開合,發出又輕又細的喘息。

喘息很微弱。

身體的顫抖也很微弱。

她快死了。

曲從渡小聲喊:“趙翡?”

趙翡沒應。

她呼吸更微弱了。

曲從渡便看向解子灃,說:“解子灃,你救救她。”

解子灃猶在回味剛才的甜意,聞言垂眸看過來。

“你出身解族,你一定有辦法救她,”曲從渡語氣很冷靜,“只要救她,你想怎麽殺我都行。算我求你。”

解子灃眉梢高高挑起。

他何曾見過求人求到仇家頭上的。

便新奇地應承道:“我確實有辦法救她。”旋即話音一轉,“可她跟你成的親,不是跟我。她又不是我的新娘,我憑什麽要救她?”

曲從渡道:“你滅門沒有理由,救她自然也不需要理由。”

解子灃眉梢再挑。

他正要回話,一道細弱至極,明顯能聽出說話者狀態的聲音打斷他:“別求他。”

趙翡慢慢從曲從渡頸側擡起頭。

她看了眼解子灃,輕聲說:“他是仇人,不準求他。”

曲從渡向來聽趙翡的話。

但這次,他張張嘴:“可你要死了。”

這句說完,此前再怎麽痛苦悲哀,也沒流一滴淚的年輕人,在這個瞬間倏地紅了眼睛。

“咱們家已經沒人了,”他聲音有些微的發顫,“我只剩下你了。”

“我知道。”

趙翡看著他的側臉。

晨起時神采飛揚,各種說情話哄她開心的新婚夫君,此刻神情萎靡不堪,親眼目睹全家被滅門的過程壓彎了他的脊梁。

他無法再像以前那樣為整個家頂天立地,因為家已經不在了。

他也無法再為她頂天立地,因為她就快死了。

可是,他是她的夫君啊。

努力保護著這個家,也保護著她,寧願自己備受折磨,也盡可能地想讓大家活下去,他有什麽過錯,要承受這些本不必承受的呢?

錯是在她身上。

她不該嫁他,否則他就不用經歷這些,大家也都不會死。

錯在解子灃。

解子灃不該一心殺他,明明最該死的人是她。

“其實我今天來,是真想殺你的。”

解子灃這時對曲從渡道:“不過現在看來,你死不死好像都沒什麽區別了,反正趙翡要死了,有我在,你別想著能救活她。”頓了下,“沒意思。”

不如拂珠殺他有意思。

就是不知道拂珠什麽時候回來……

解子灃把長.槍往肩上一扛,哼著歌往別地走去。

趙翡安靜片刻。

曲從渡也很安靜。

整個曲家,都很安靜。

直到趙翡將自己的手,連同那支還沒送出去的玉簪一起,塞到曲從渡掌心,曲從渡才陡的被驚醒般,呼吸都停滯了。

他不敢呼吸。

獨屬於趙翡的那股香氣不知何時變得濃郁,他甚至感到她身體都在慢慢變冷。

她真的快死了。

他救不了她。

“以後也要像今天這樣,求誰都好,就是不準求仇人,”趙翡忽然道,“你求他,他不僅不會出手相助,他還會覺得好玩,你居然能求一個仇人。”

曲從渡如何不知解子灃根本不會答應救人。

可他除了求解子灃,還能求誰?

求天求地,求大羅神仙,求神界聖人嗎?

沒用的。

求誰都不行。

他只能像看父親母親他們死一樣,也看著她死。

“快說好,說你記住了,說你答應我,”趙翡催他,“不許不出聲,快說話。”

“……我記住了。”

曲從渡聲音顫得更厲害了。

他被挑斷筋脈的手也在發顫。

他想抱住趙翡,想帶她去找救命藥,想像平時那樣堵住她的嘴讓她不要再說了,可事實是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只能聽她繼續說下去,說些他從未想過會從她口中聽到的話。

“要堅持每天習武,這個絕對不可以荒廢。

“賴床的話只能賴一小會兒,你一定記得要早睡早起。

“早飯要好好吃,你都沒發現你嘴巴其實特別挑,早飯如果做得不合胃口,你午飯晚飯都不會好好吃。

“糖葫蘆不要每次都買那麽多,你忘記你上次吃到牙疼了?

“不要什麽都跟夫子學,夫子多大年紀,你又多大,你當心年紀輕輕就變成個嘮叨鬼。

“也不要總逗小孩子,他有時候都不知道你在逗他,還以為你是故意欺負他。

“還有……”

趙翡說了很多。

曲從渡一開始還能說好,說記住了,到後面他只聽著就覺受不了。

他身體也跟著發冷,一陣陣的,可趙翡仿佛沒察覺到似的,仍兀自說個不停。

從穿衣吃飯,到練字看書,從年頭到年尾,她想到什麽說什麽,曲從渡聽著聽著,有那麽一瞬間,他禁不住地想,如果她能一直說到天荒地老,也挺好,這樣她就不會死了。

可是這世上最可怕的設想,就是如果。

“等珠珠……”

趙翡又說,然這次剛開了頭就止住。

因為她喉間忽然有鮮血上湧,阻塞得她一時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一字一頓地吐字:“……等、珠珠回來,讓她,走、走,別……”

別什麽,她沒能說完,但曲從渡已經應了聲好,他聽明白她的意思。

趙翡笑了下。

他果然是最懂她的。

她繼續說:“你,我,對、對不……”

她還是沒能說完。

但也無需曲從渡再聽了。

因為她突然吐出好大一口血,身體也控制不住般劇烈痙攣。等痙攣停止,她沈重而疲憊地擡手,滿懷眷戀地撫了撫曲從渡的臉,便落下手去,眼睛也瞌上。

她死了。

徒留那根玉簪,仍攥在她和他的手裏,卻再也送不出去。

玉簪純白得近乎刺眼。

比血泊裏的大紅的囍字,還要刺眼。

曲從渡靜靜看著。

良久,他輕聲說,沒關系。

雪白瓊花攜著不知打哪來的粉紅花瓣徐徐飄落,曲從渡顫抖地握著趙翡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替自己戴上了玉簪。

瓶沈簪折。

家破人亡。

……

“他一直在等你回來。”

“等你回來,他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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