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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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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狗的愛,有什麽值得稀罕的?”

入了魔族, 鄒翎在白羽懷中興趣盎然地張望,所見皆荒蕪,腳下多枯骨。

笑千秋在前方帶路, 不時瞟一眼最後面的灰狼小寶, 此舉引發鄒翎的註意,他指尖扯了白羽一縷發纏繞著,瞇著眼睛問:“魔王陛下, 你一直待在魔族裏, 從哪知道我靈寵的身份的?”

此話一出,他便感覺到白羽抱他的手臂繃緊了肌肉。

鄒翎遂也扯緊了指尖的發, 眼珠子一轉能琢磨出大概是怎麽回事, 那邊笑千秋也逮住了這個挑撥離間的好空子, 側首來欲蓋彌彰地覷白羽:“這個麽……”

正此時, 數道骨刃迎風劈來,笑千秋笑意斂去,抽刀一起瞬息出數十刀, 將所有骨刃劈成碎片。前方地平線上出現一個魔女,駕著只餘白骨的翼獸。

笑千秋橫刀一笑:“好姐姐, 幾天不見這麽想念弟弟我嗎?”

“雜種,你也配稱為我的手足?”魔女冷笑著, 身後湧現出密密麻麻的骨獸, 一股腦沖向了笑千秋。

鄒翎驚奇:“在自己家被埋伏了?”

白羽抱緊他擋在灰狼阿六面前, 立馬抓住機會轉移他的註意, 生硬地科普起來:“不離小心, 魔族奉行物競天擇法則, 無時不刻在互相獵殺。那是魔族上一任王的女兒, 百年前人族快要攻破魔族結界時, 你掉頭轉去妖族,我到魔族裏將上一任王斬殺了。魔族失去首領,原本該是她登上王座,但被笑千秋截胡了。”

鄒翎對魔族的恩怨情仇、爭權奪利沒有半分興趣,他看戲似地在白羽懷裏看打架,片刻後若有所思,掉頭去看他身後背好阿六如臨大敵的灰狼:“那懷瑾當年到魔族,大概也是這樣過來的吧。嗯,還有蘭衡也是。”

“懷瑾就算了,蘭衡?你說那個雜種的寵物狗?可笑。”

魔女一邊操控著骨獸對笑千秋瘋狂輸出,一邊掠到半空中俯視鄒翎等人,因白羽給眾人施了易形術,她只當他們是追隨笑千秋的魔物,說起話來極盡羞辱。

“廢物參與不了魔族的廝殺戰場,那蘭衡是個什麽東西,一條不配登上臺面的人族狗,也只配獨坐深閨,給雜種陛下舔舔罷了。”

鄒翎眉頭緊蹙,心道好好一個美艷魔女,怎麽長了張嘴。

果不其然,白羽身上靈氣驟然釋放,早歸劍從脊背中幻化而出,憤怒的一劍氣勢如跨海斬長鯨,破開無數可怖骨刃,彈指間斬到了魔女頭頂。

“早歸劍!”魔女於千鈞一發之際避開劍鋒,一眼認出長劍,驟然破音了,“白歸許,你是白歸許!”

鄒翎眉毛一下子揚了起來,屈指敲了敲白羽胸膛:“這語氣,這稱呼,聽起來可不像是看到殺父仇人的憎惡悲憤哦。”

白羽單手抱好鄒翎,易形術的偽裝剝下,他眉目冷得比魔還瘆人:“你說我師弟什麽?”

那魔女卻只是在半空中癡迷地看著他:“白歸許,人族最強的第一劍,我終於又見到你了……一百年過去了,你竟然比那時還要厲害,我果然沒看錯,不愧是能讓我念念不忘的人族……”

那語氣聽起來滿是扭曲的病態癡戀,不像是癡戀白羽本人,而像是崇拜擁有最強實力與第一頭銜的某個器物,即便這個器物把她的魔王爹斬殺了,也不耽誤她慕強。

顯然,白羽也被膈應到了,鐵青著冰塊臉並指操控早歸,一劍破萬軍而去,眼看著就要把魔女從空中打下來,地面的笑千秋忽然禦風而起擋在她身前,一刀劈飛早歸。

他扭頭說了一句:“你打不過他,跑——”

然後魔女持著骨刃將他紮了個對穿。

鄒翎看著笑千秋的血如雨點一般落下來,心神晃了片刻,白羽已用靈力將他拉了下來,那魔女駕駛著翼獸長嘯一聲,掉頭風馳電掣地飛走了。

白羽也被震驚,看著笑千秋站穩後若無其事地拔掉紮在左肋的骨刃,眼神直如看智障:“你有病嗎?”

笑千秋丟掉血跡斑斑的骨刃,敞著血流如註的傷口笑著看向鄒翎:“劍仙不解很正常,人魔不相通而已,小六現在是半魔,大概就能明白我吧。”

鄒翎也笑了起來:“唔……是明白了。原以為你抓小寶要做什麽可怖的大事,原來這麽簡單。”

“魔嘛,不覆雜。”笑千秋笑瞇瞇地甩去手上的血,“那你能允許我現在去拍一下我哥嗎?”

“不能,它是小寶,你哥死了一百年了。”

笑千秋的笑意凝滯片刻,擦擦手又若無其事地轉身繼續給他們帶路。

白羽不解地附到鄒翎耳邊,卻不是出聲,而是傳聲:“不離,你和他說什麽?”

鄒翎環著他脖頸直笑:“繼續抱我參觀魔族啊,駕!汪起來,大狗狗別停下。”

白羽幹咳著繼續走,這回不偽裝也不把早歸劍收回去了,負在背後警惕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鄒翎邊貼著他,邊傳聲入他識海:“狗狗,你回憶往昔人族黑史,萌生心魔、墮入魔道的人會做多少件事?大抵都是一件兩樁,對吧?魔麽,沒有太多彎彎繞繞。魔走的是邪道,世上的邪道只有一條,而正道有千千萬。每個魔都只執著一條邪道,好比那魔女,她才不管是你斬了她爹、封了魔族,她就是癡迷你。笑千秋也是,我猜他執著的是血緣,同母異父的懷瑾,同父異母的姊妹,好壞都不要緊,重要的是羈絆……或者說他執著的是一個家字,真是神奇。”

那蘭衡於他又是什麽呢?

鄒翎不給白羽思考的停頓,又直接傳聲告訴他:“再比如我,我是半魔時執著的大部分是你,來日墮為全魔時,我的邪道大概就剩下捆綁你。所以小心哦大劍仙,準備哦大狗狗~”

白羽抱著輕如羽毛的鄒翎,不知為何,內心深處驟然開始恐懼起來,無比懼怕懷中人像一片羽毛一樣隨風而去,再也落不回他掌心。

他傳聲回答鄒翎——

“我不小心,我準備好了。”

鄒翎入魔族,說到底不是為滿足獵奇心,是想看一看當年大師兄生活過兩百年,自詡為故鄉的地方。

笑千秋心知他的來意,便也大方地帶路,每到一個地方就介紹當初懷瑾在此處的所作所為和停留時長。

白羽入魔族,一頭是聽從鄒翎,另一頭是想抽空逮住笑千秋,詢問一番如何救鄒翎的辦法。

他的心思在兩個魔面前被看得透透的,但鄒翎攢著招,笑千秋拖著時間,都在吊著他。

而灰狼小寶背著阿六入魔族,什麽也不在乎,更不會想東想西。它不過是一匹大狼,跟著主人,背著對眼的小人類就足夠。

笑千秋每到一個懷瑾停留的舊地,便要悄悄看向它,但灰狼一切如舊,唯有獸性,不見人性。

只要身前是鄒翎,背上是阿六,無論是身處人族的王座,還是身處地獄的漩渦,對它而言都沒有差別。

笑千秋並不死心,臉色隨著左肋傷口的失血而逐漸蒼白,但笑意不滅,仍言笑晏晏地為他們帶路,最終到了懷瑾最長停駐的所在,那正是鄒翎和白羽在狼牙催生的幻境中見到的幽深洞穴。

“他最初回到魔族就和真正的魔一樣,我們是閻魔,天□□殺戮,我們結伴在兩族裏大行其道,本命刀飲血飲到猩紅。我越殺越快樂,他越殺越不高興,後來他走進了這裏。”

笑千秋取出了本命刀,擡手按在自己的傷口上,按出一掌的鮮血抹在刀上,為它增添顏色,再拖著鮮紅的刀走進甬道。

刀劃在墻壁上,碎石四落,說話聲悠悠回蕩如鬼火。

“然後他自己畫了一個陣,坐在其中,又用鎖鏈捆住自己,那陣如果起名字,就該叫千刀萬剮陣。他在裏頭坐著,變得寡淡了許多,沈默著不知在想什麽,神情平靜而失落。

“再後來,千刀萬剮的陣法似乎對他不起效了,他逐漸在陣法裏發瘋,一邊撞得頭破血流,一邊喃喃說著一些人族裏的往事。

“故事很有意思,故事的地點醜陋又美麗,那就叫人間。”

眾人來到了那陣法遺跡前,笑千秋拎著凝固的刀回頭看灰狼,前世今生蜂擁而至,當事者漠不關心。他嘴唇翕動著想再說些什麽,聲音發不出來,淚水先滑落到唇邊。

白羽無動於衷,鄒翎歪在他肩上垂眼看地上的陣法遺跡:“你在平靜的懷瑾身上發現了人間的人是什麽樣子,對吧?人間人的喜愛、憎恨跟魔族的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呢。”

“他想一輩子護著、帶著、讓著、慣著、寵著蘇絮。”百年久遠,地上的陣法紋路已經看不清了,似乎是被擦淡劃亂了,鄒翎輕輕用手背拍著白羽的臉,“魔不是,魔愛人的最好方式是把他拉到我所在的地獄裏,把人潑成一模一樣的汙色。”

笑千秋轉身走進那遺跡裏,殘存的陣法紋路仍存微弱的剮痛感,他覺得不太夠,又擡手捂住了左肋的傷口,血淋淋地回想起放走蘭衡的那一天。

蘭衡在王座前跪著,疲憊地低著頭:“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他從王座上下來,跪在他面前撫摸他脖頸上淡化不了的傷疤:“我想要你愛我。”

蘭衡擡頭,靜靜看他:“一條狗的愛,有什麽值得稀罕的?”

“你不是狗。”他貼著他的額頭喃喃,“你是蘭衡,我的蘭衡。”

蘭衡輕聲道:“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是蘭衡,唯獨在你面前,已經無法回去了。陛下,你把一個人變成一條狗,又對這條狗說,希望他像一個人一樣去愛他。”

“世上沒有這麽荒謬的事。”

人魔有別,人在人間,魔在地獄,走不到一塊的殊途。

放走百天,他撞破結界出去,見到了回家的蘭衡。人間不醜,蘭衡很好。殊途很長,沒有盡頭。

笑千秋松開手,看了半晌掌心的鮮紅,回頭朝鄒翎笑:“不離,我只是想再見我哥一面,有這麽難嗎?”

“跟難不難、易不易完全沒有關系。”鄒翎也笑,輕飄飄地碾碎他的妄想,也忽悠著白羽,“陛下,一死就是虛無,魂死軀滅,當然什麽也不會有了。”

說罷,鄒翎驟然仰首朝黑漆漆的天大喊:“懷瑾!大師兄!”

聲音回蕩在整個洞穴裏,在甬道中撞擊,卷進灰狼的耳朵裏,它垂下大耳朵擋住回聲,覺得好吵啊。

隨後,鄒翎又啞著嗓子輕喚:“小寶,小寶回個聲。”

灰狼大耳朵支棱起來,氣勢十足地擡頭呼應:“嗷嗚——”

鄒翎低頭埋進白羽懷裏,笑聲便也隨之變低沈:“所以你看,笑千秋,你什麽都沒有。”

作者有話說:

鄒:而我有歸許牌大狗狗~

白: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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