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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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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三日, 宮人們就查清了路遙的底細,一一稟給徐思婉聽。

宮中典籍是唐榆去查的, 典籍中載, 路遙在太醫院當差不足十年,資歷尚淺,平日輪不到他照料什麽妃嬪, 更輪不到他為帝後診治,就連瑩貴嬪生病了,帝後若差人去問診,也並不會是路遙, 可見他只是與瑩貴嬪有幾分私交。

但雖說按資歷只能醫治宮人, 從典籍來看他也十分盡心,近十年來診治過的宮人除卻有一個是沾染惡疾不治而亡、另一人不遵醫囑胡亂飲酒導致病發身亡, 餘下的大多得以痊愈。

認真想來, 宮中眾人卑賤有別,但病癥若找上人, 就是不分貴賤的。硬要比較,倒是妃嬪們總願意花錢采買更好的藥材以換壽數,宮人們大多只得用些尋常藥材。在這樣的情形下,路遙反能將宮人們醫治至此, 可見醫術不錯。

至於教坊那頭, 是花晨親自跑了一趟。因為教坊之中歌舞姬眾多, 花晨身為女子更好說話。

她於是在晨起為徐思婉梳頭時邊梳邊道:“這位路太醫像是個有善心的,教坊司中說起他都讚不絕口。奴婢還見到一位小童,說是去年過年時生過重病。娘子知曉的, 過年看大夫總顯得不吉利, 宮中多有忌諱, 太醫們大多也不願意惹這等不快。但路太醫當時正巧沒有回家,二話不說提著藥箱就去了,藥到病除,算對這小童有了救命之恩。”

徐思婉坐在妝臺前閉著眼睛,淡淡“嗯”了聲,只問:“這小童家境幾何?”

“是個孤兒。”花晨道,“爹娘都落罪死了,只他自己被沒入教坊,平日做些打雜的粗活,得閑就跟著樂師們學些樂器,錢是沒有的。”

花晨說著頓了頓,又細細解釋:“奴婢也問了教坊旁人,皆說路太醫最是心善。素日行醫若他們手頭有餘錢,給他一些聊表謝意他也肯收,但若給不出來,他也斷沒有過什麽不快,依舊盡心醫治,配得上一句‘醫者父母心’。”

徐思婉緩緩點頭:“這很好。”

“奴婢只怕太好了。”花晨薄唇微抿,羽睫壓了一壓,“這樣心存善念的人,如何受得住宮中殘酷?萬一娘子來日需他做些什麽,他卻忽而大發善心,輕則壞事,重則還會將娘子告發出去,不知會有多少麻煩。”

徐思婉美眸擡起,對鏡思索片刻,終是道:“應是不會。”

她聲音微頓,心下回思路遙當日直言,緩緩續說:“他是個明白人,既知宮中有諸多無奈,有些事不得不為,也知我的家世背景非他能夠得罪。這樣的人,本就適合宮中沈浮,至於那幾分善心,留著也好,人總歸是要心存善念,才能算得個人。”

所以若善念喪盡,便被稱為“泯滅人性”。徐思婉自知不善,但常也迫著自己做些善事,譬如對唐榆、對張慶、對寧兒,她雖存著千般圖謀萬般利用,但有些大可不必做到那麽細的善舉也還是做了,就是不肯讓自己走到喪心病狂的那一步。

她是秦家最後的活口。若她喪心病狂,只怕秦家的在天之靈都不會好過。

冤有頭債有主,她不能忘了這一點。

理好妝容,徐思婉簡單用了早膳,就又出了門,去妙思宮看望錦寶林。

上次她去時什麽都沒帶,只備了些散碎銀兩,一部分讓花晨分給了錦寶林身邊的宮人,另一部分由掌事宦官當面記了賬,算是替錦寶林收著,日後補貼家用。

這一回,她沒帶太多東西,給宮人們的散碎銀兩仍有,但不再有錦寶林那一份。不過她另備了幾匹上好的綢緞,又命小廚房備了兩大食盒的美味佳肴,一並給錦寶林送去。

花晨見她要送吃的,止不住地緊張:“吃食上的事最容易說不清楚了,娘子可謹慎些,莫讓錦寶林鉆了空子。”

“我看她敢。”徐思婉冷笑,“她就是想借此害我,也要看有沒有人信。”

說著又想起來:“對了,再端幾碟點心來,一會兒拿去給那寧兒,讓她私底下給身邊的宮人們分一分,就說是我心疼他們。”

“諾。”花晨領命,回身一睇蘭薰,蘭薰就匆匆去了小廚房。徐思婉不必專門等她,徑自領著宮人先出了門,步入妙思宮,剛行至錦寶林院門口,就聽臥房之中傳來責打聲、斥罵聲、慘叫聲、哭求聲。乍聽十分熱鬧,再側耳細聽,好似也就是兩個人的動靜。

徐思婉擰眉駐足,目光落在院門邊的宦官身上。那宦官瞧著也就十五六歲,原在院中灑掃,乍見她來,便施禮下拜。

她上前兩步將他扶起,睇了眼臥房的方向,壓音輕問:“怎麽回事?錦寶林這是跟誰過不去呢?”

那宦官被她一問,眼眶便是一紅,垂首回道:“是寧兒。因婉儀娘子那日賞了她一匣果脯,寶林說她吃裏扒外,這幾天一直打罵不休,逼問她都跟娘子說過什麽。”

徐思婉深深吸氣,再側耳傾聽,裏頭哭求不止的果然是寧兒的聲音,她已哭得嗓音沙啞,正哀求道:“娘子饒命!奴婢真的、真的什麽都沒說……娘子從前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啊!”

這話卻引得錦寶林更氣,就聞一聲冷笑,她斥道:“什麽從前的事情?你也當我從前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是不是?出去嚼了多少舌根?你說!”

再然後,就又是一聲聲的責打。徐思婉擺手示意那宦官退開,不忘讓他放心:“你什麽都沒跟我說過。”

言畢她提步進屋,步入堂屋就徑自拐入臥房,一繞過屏風,就見錦寶林蓬頭垢面地立在房中,眼下已日上三竿,她卻還穿著寢衣、散亂著頭發。

她手中執著一柄雞毛撣子,用了十二分的力氣,一記記地打在寧兒身上。寧兒跪伏在地,不敢躲閃,纖弱的身子硬生生撐著,每一下落下來,都疼得全身顫栗。

徐思婉啟唇揚音:“寶林這是怎麽了,好大的火氣。”

錦寶林聞聲眼底一顫,再度揚起的雞毛撣子陡然頓住。她猝然看向徐思婉,眼中多少有些驚慌與窘迫。

“……婉儀娘子安。”她局促地見禮。徐思婉不言,也不理會寧兒,只自顧坐到茶榻上去。

待得坐定,她又擡眸,笑吟吟地端詳了錦寶林半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我那日過來,見錦寶林虛弱得不行,便有意勸寶林好生安養。如今看來寶林真是聽勸了,精神養得不錯,都有力氣親自責打宮人了。”

錦寶林被她說得面紅耳赤:“臣、臣妾只是……只是……”

徐思婉沒心思聽她支支吾吾,目光從寧兒面上一掃而過:“這小丫頭犯了什麽錯,將寶林氣成這樣?寶林不妨說來聽聽,若真有大過,大大方方地發落去做苦役也就是了,沒的這樣不明不白地打一頓,倒讓寶林平白背個苛待下人的惡名。”

錦寶林如鯁在喉。

以她這樣的身份,拿底下人不當人看算不得大事。但“苛待下人”的名聲傳出去總歸不好聽,她也心裏有數。

“是因……”她於是竭力地想給徐思婉一個解釋,可憋了半晌,卻憋不出個能說的由頭,最後只得強撐道,“是因她打了臣妾的一塊玉佩。”

“只是為一塊玉佩?”徐思婉饒有興味地看著她難堪,她即刻又說:“那玉佩自小就戴著,是母親一步三叩首地從廟裏為臣妾求的!”

這樣的理由,聽來就好多了。徐思婉自不會追究虛實,只笑起來:“若是這樣,這丫頭倒真是毛手毛腳的。寶林若不喜歡,不如給我好了,我從房裏撥個得力的大宮女過來侍奉寶林,保管出不了這樣不當心的錯誤。”

錦寶林怔忪一瞬,立即強笑起來:“臣妾怎麽好要娘子身邊貼身的人……這丫頭素日用著也還算趁手,只是年紀小些,臣妾……臣妾多教她些時日就是了。”

語畢側眸狠狠一剜寧兒:“還不退下!在這裏平白礙眼,沒的再失手打了婉儀娘子的東西,你這條命怕是都賠不起!”

這話落在徐思婉耳中,只覺得欲蓋彌彰極了。寧兒卻一個字也不敢多語,瑟縮著叩首告退。徐思婉見狀將花晨她們也盡數屏退出去,又不動聲色地遞了個眼色,花晨自知該去關照寧兒。

房中安靜下來,徐思婉才終於瞟了眼茶榻另一側,示意錦寶林落座。錦寶林自覺剛讓她拿著個苛待宮人的話柄,不由如坐針氈,姿態拘謹之至,徐思婉只做未覺,銜笑指了指花晨放在圓案上的幾匹絹綢:“寶林是貴子之母,倒讓我不知該送些什麽。正好如今天氣漸漸暖和了,我就挑了些樣式新鮮的衣料來,寶林看得上就自己用,看不上就拿去賞人也好。”

錦寶林聽得眼中一亮。

以她目下的處境,原是當不起那句“貴子之母”的,皇帝顯已不肯將她視作皇次子的生母。這四個字由徐思婉這寵妃口中說出來,就反倒引人遐想。她不禁覺得是不是皇帝有了幾分松動,所以這日日伴在君側的寵妃才會這般“聞風而動”,肯這樣捧她。

便見她含起笑意:“多謝婉儀。我在房中悶了這麽久,也是該裁幾身新衣服了。”

“寶林喜歡就好。”徐思婉莞然一笑,邊說邊側身打開榻桌上的食盒,並不喚宮人再進來,自己頗費了些力氣,一道道將食盒中的菜肴端出來,“還有這幾道菜,是我自己的小廚房做的。也不知合不合寶林的口味,寶林隨意嘗嘗吧。”

這話說得也很好聽,她卻分明看見錦寶林的神情滯了一滯。

這也並不讓她意外,因為錦寶林這裏是沒有自己的小廚房的。沒有小廚房,一日三膳就都要去尚食局取。可尚食局又要為那麽多妃嬪備膳,看人下菜碟便是必然的,寵妃們自有好吃好喝的供著,恩寵差些家世卻好的若肯使銀子,也可盡享玉盤珍饈。

但如錦寶林這般備受冷落、生了孩子卻連位份也沒晉的,只怕提來的膳能是熱食都已算得尚食局格外照顧她了。

徐思婉於是笑吟吟地將米飯遞給她,眼下明明尚未到用午膳的時辰,錦寶林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接了過去。

徐思婉神情未有半分異樣,又給她遞去筷子,還神情自若地從食盒中又取出一副碗筷,自顧夾菜,悠閑地陪著她一道吃。

人總是覆雜的,可到了絕境,又會變得簡單的很。權勢、榮耀都是衣食無憂的人才會渴求的東西,於處境不佳的人而言,口腹之欲才是最實在的欲|望,她這般算得“對癥下藥”。

徐思婉銜著笑,夾起一筷絆得酸甜的青筍絲,吃得慢條斯理。她無聲地看著錦寶林,好半晌裏,錦寶林都吃得十分專註,不過倒也沒有她想象中的狼吞虎咽,反倒不急不慌的,瞧著十分優雅。

徐思婉凝神一想,就知自己原是想岔了。錦寶林又沒有進冷宮,就算尚食局再冷待她,也不能真餓著她,左不過是“由奢入儉”讓她過得難受罷了。

如此一來,她的處境實是“高不成低不就”。如今將她平日裏見不著的美味佳肴擺到她面前,一半是為她滿足口腹之欲,另一半更會讓她恍惚間想起從前風光的時候,自會情不自禁地註意起儀態,回到從前美好的模樣。

徐思婉看著她的樣子,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倘若拋開那些爾虞我詐不談,錦寶林原也是溫柔清雅的,現下卻成了這樣歇斯底裏的樣子。

錦寶林又在某一瞬裏忽而回神,好似一下子想起來徐思婉還在面前,她擡起眼睛,怔忪地望著她:“婉儀娘子,琤兒他……”

“皇子安穩是多大的事情,這才過了幾天?寶林未免也太心急了。”徐思婉含笑緩言。

錦寶林蒼白的薄唇緊緊一抿,心中好似藏著什麽矛盾,但終究什麽都沒有說,低下頭又吃起菜來。

徐思婉自知她在掙紮什麽,也記得自己是為何而來。可依錦寶林目下的情形,若是操之過急,只會讓她又覺被人利用,繼而心生抵觸。徐思婉便只得徐徐圖之,見她不說,她就一個字也不去問,直顯得好像這樣一趟趟過來當真只是為了錦寶林好,上次問及玉妃不過隨口一提。

她就這樣頗有耐心地安然陪錦寶林用完了膳。待她吃好了,徐思婉才喚了花晨進來,吩咐她將剩菜撤下去,按規矩賞給底下的宮人。

接著她就走向屋中的那方圓案,圓案上摞著幾匹絹綢,旁邊還有幾縷縫在一起的布條,是方便拿起來看的樣料。

徐思婉將樣料拿給錦寶林,很有興致地與她做打算,商量哪一匹裁個上襦合適、再搭哪一批做的裙子,縫什麽樣的花樣、配什麽樣的首飾,和顏悅色的神色就像錦寶林的閨中密友。

如此一直到了晌午,徐思婉才告辭離開。錦寶林經了這半日,情緒好轉了許多,笑吟吟地將徐思婉送到房門口,又隨口喚了個候在院子裏的宮人去送她。

徐思婉將她勸回房裏去歇著,就領著宮人們走了。走出院門尚無多遠,身後忽而響起顫栗的一喚:“婉儀娘子……”

她駐足回頭,見是寧兒追了出來。見她回身,寧兒驀然跪地,惶惶地抓住了她的裙角:“婉儀娘子……您帶奴婢走吧!奴婢自知出身卑賤,什麽臟活累活都會幹,娘子如何使喚奴婢都好,只求娘子救奴婢一條命!”

徐思婉遙遙睇了眼錦寶林的院門,轉而目光下移,落在寧兒瑟縮不止的脊背上,心生滿意:是個有膽識的姑娘。

轉而蘊起笑,她俯身扶寧兒起來,自己半蹲下去,姿態就親近起來,充滿憐憫:“好姑娘,我也想救你呀。可是你瞧,我的位份也沒有多高,她不點頭,我總不能強將她身邊的人帶走。”

寧兒的淚水漣漣而下,她隱忍地不敢哭出聲,只擡手拉起衣袖,將觸目驚心的傷痕顯露出來:“奴婢實在受不住了……”

徐思婉定睛之間,實實在在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寧兒手臂上的傷比三天前多了許多,有些猶只是些淤青,有些卻一道道的鮮血淋漓,像是鞭痕。

怪不得她會這樣不管不顧地沖出來賭這一把。

徐思婉沈息,攥了攥她的手:“我教你兩句話,你要記住。”

寧兒擡頭,掛著滿臉的淚痕,茫然地看她。

她語重心長:“一句是……‘天無絕人之路’,另一句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知道你過得苦,可你忍上一忍,也給我些時間。若我能尋到機會救你出來,一定救你。”

寧兒抽噎著,問得輕而弱:“真的?”

“真的。”徐思婉抿起笑意,“你得活著,活著才能熬到日後的好日子,死了就什麽都沒了。知道麽?”

寧兒緊咬下唇,點一點頭。

徐思婉又道:“這幾句話你也可以告訴旁的宮人,讓他們都撐住。誰都不該在人間地獄裏活著,只消尋到由頭,我必竭盡全力為你們都尋個好去處——只是你們也要知道,錦寶林現下容易氣不順,這些話你們萬不能讓她聽了去。若不然她心下生疑亦或氣得急了,只怕打死人也是難免的,你們要知道多順著她一些,小心地護好自己的命。”

寧兒用力點頭,徐思婉苦笑一聲,摸了摸她因叩首求饒而變得有些青紫的額頭:“我專門讓花晨備了散碎銀兩給你們,就是怕你們過不下去。等得閑的時候,記得拿著錢去太醫院,討些創傷藥來用上,記得了?”

“奴婢記住了。謝娘子……”寧兒答得十分老實,心下也知若不能走,就不好在這裏與徐思婉多說話,便屈膝福了福,“恭送娘子。”

“嗯,你好好的。”她又這般勸了一句,便站起身,轉身離開。

寧兒這樣的處境,極易讓宮人們心生悲涼。是以這一路走得格外沈默,回到拈玫閣,花晨與唐榆隨徐思婉進了屋,交換了幾番視線後,花晨上前輕問:“娘子當真會幫寧兒麽?”

“會。”徐思婉答得冷靜。

唐榆卻還是再度問道:“真的麽?”

徐思婉擡眸,與他四目相對,他眼中隱有憤意,倒不似沖著她的,卻也顯得目光灼灼:“娘子方才那番話,聽來只像是在拉攏他們……拉攏錦寶林身邊的每一個人。若娘子真的想幫寧兒,以娘子今時今日的盛寵,不過一句話的事。”

徐思婉心生笑意,她喜歡唐榆這樣的坦蕩。

敢拿出這樣的坦蕩,才說明他對她真的沒了芥蒂。

她淡淡地嘆了聲:“你這麽看我麽?如此沒有人性,連這樣一個無辜的小姑娘都要利用?”

唐榆沈了沈,口吻終是和軟下來:“身在宮中,娘子便是利用也沒什麽,可我想聽一句實話。若娘子並無心幫她,我想為她尋個出路。”

“這就是實話。我會救她,但我不能直接帶她回來。”她邊說邊自茶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向唐榆,每一步都腳步定定,帶著一股莫名的氣勢向他逼近,“你當我是有心利用她,那你可知錦寶林有多恨我?你可知,你們都不在的時候,錦寶林對我說了什麽?”

唐榆一怔,眼眸驟然擡起,落在她面上:“她說什麽了?”

徐思婉屏息,銀牙緊緊咬著,美眸低下去,似乎隱忍地咽下了許多苦衷,任由他去設想。

“……罷了。”她搖搖頭,“我會救她,你心裏有數便是。不要私下為她安排了,免得節外生枝。”

這話更似藏著深意,唐榆目露惑色,她卻終沒有說,決絕地回過身,漠然坐回茶榻上。

唐榆遲疑再三,終是沒有逼問。然而自這日起,徐思婉一連兩夜噩夢纏身,總在半夜裏驚醒。

花晨為此心生擔憂,徐思婉說起此事卻只笑嘆還好自己前日剛來了月事,這兩日不得侍寢,否則被皇帝問起,事情更是難辦。

第三天,恰逢唐榆值夜。

徐思婉在半夜尖叫著醒來,幾是瞬間就聞房門推開,唐榆掌著燈疾步而入:“娘子?”

他來得太急,手中解到一半的九連環都不及放下,直至將燭臺放至床頭小幾上時才回神,就將九連環也一同擱下。。

接著他揭開床幔,不及定睛,徐思婉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美目中滿是驚恐:“唐榆……唐榆你幫幫我!”

“娘子?!”唐榆目光微凝,無聲地緩了一息。

他就是宦官,不必深究什麽男女大防,但有些事也終是不該做的。但看著她面上的驚懼,他沈了沈,便在床邊坐下,擡手扶住她的肩頭。

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指尖觸在她肩上時在微微打顫,卻只作未覺,不管不顧地一頭紮向他的胸口,瞬間泣不成聲。

她哭得那樣難過,又反覆重覆著同樣的話,就像真的陷在了很深的恐懼裏。

唐榆怔忪了良久,僵硬地一寸寸彎曲手臂,將她擁住。

好半晌裏,她只是在哭,哭得止不住,哭得他的衣襟都被她的淚水浸透,床帳裏彌漫開淚水特有的鹹味。

“我害怕……”哭了不知多久,她終於抽噎著說了一句話。輕的像是呢喃自語,呢喃出了無可遏制的懼意。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脆弱的樣子,一時無措,勸解得無比笨拙:“娘子別怕,出什麽事了,說與我聽聽?”

她便好似被這話擊中,一下子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猛擡起頭,手再度抓在他的衣襟上,美眸顫栗著,薄唇翕動不止:“你幫我殺個人好不好……我、我不能讓她先動手!我不能……”

作者有話說:

是不是有日子沒多送紅包了

日更六千怪貴的,發點福利吧,下一章更出來之前的所有本章評論都送,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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