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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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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三日宴。

結束的那天晚上, 沈元夕搭在三殿下的身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她也不想看書了,心中著急知道結局, 但眼睛已經困得睜不開了。

三殿下心疼道:“你看起來像我掛在香爐上的衣服……”

沈元夕軟綿綿拍著他的背, 這就是她的衣架了。

她終於知道三殿下為什麽厭煩朝堂宮廷。開席吃個喜酒, 身上掛十幾斤, 坐的腰板子都要折了,結果來敬酒的人各色各樣,有的話裏藏著試探, 有的有所求,還有的是來湊熱鬧, 但不管是什麽樣的人, 她都得打起精神來應付。

話不能多說, 會說錯。話不能少說, 會得罪多心人。

又要熱情又要親切還不能太親近。

她躺到床上,才覺自己的身子有了依托, 能完全放松下來了。

四肢好像都裂開了在水面上飄遠,疲倦壓來,沈元夕眼睛睜不開, 人卻還沒睡。

三殿下道:“以後不會再有這樣勞累的宴席了。”

他很會安慰:“無需掛牽我的立場安危, 無論是何時的朝堂酒宴, 我都不懼得罪誰。冒犯皇帝也可全身而退, 若是為了我, 你不必如此小心。”

沈元夕想, 也不都是為了三殿下。

首要的是父親, 她代表著父親的站位立場, 所以需要小心應對, 不能太過親近誰也不能太冷落誰。

其次是她自己的面子,畢竟是三王妃,這三日所有人都在看她。她每個人的臉上都能看到疑惑。

沈元夕哼笑了一聲。

這是在笑他們那群看客,“她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能做三王妃”這樣的疑問,就掛在他們臉上,藏在他們看過來的目光裏,她掃一眼就知道。

把她托這麽高,她就得坐端正了,不能扔了自己的臉面。

還好,終於把這婚給結了。

除了祭祖那一晃神的心動外,這三日婚,就是成給別人看的。

沈元夕雜亂的想著,慢慢睡著了。

三殿下幫她掖好被角,靜靜站在門外,看著宴蘭公主和浸月合夥搜刮著新入庫的賀禮。

“要回了嗎?”三殿下問。

浸月說:“當然。看你成婚要熬劫了,我可不忍心看你哭,還是躲遠了好。”

“什麽樣的劫?”

“人間一趟,千百重劫。大大小小都是,你慢慢熬。”浸月說著,又卷走了漂亮的布匹。

三殿下:“把青綠色給我留下。”

浸月露出一口尖牙,扔出黑白兩色。

“拿這個給你換,總要穿的。”

三殿下蹙眉。

“你看到了什麽……國喪?”

“差不多吧。”浸月還是給他透了風。

三殿下:“死就死,與我何幹?”

大昭皇子也不少,就算他們全死絕了,也還有他在。

宴蘭公主道:“那我們就回了。”

“何時再來?”三殿下又問。

下次再來,定是他和沈元夕有了孩子。

浸月笑道:“要讓你失望了,最早也要再等二三十年。”

三殿下脫口而出:“不可能!”

浸月放肆大笑,拉著無可奈何的宴蘭,蹦蹦跳跳飄遠了。

兩人出了三王府拐進將軍府。

沈元夕成婚,薛子游告了假幫忙,還未返學,這會兒剛洗漱好,點燈溫書。

浸月讓宴蘭等在院外,自己從窗戶飄進去,開口就道:“幽主不是人間皇帝。”

薛子游彈坐起來,警醒道:“你怎知道我……”

大婚那天去迎沈元夕,他看到了浸月。

一眼看出這白毛妖怪就是幽主後,他替母親憤憤不平。

既是幽主,為何母親被折磨這麽久,他卻不管不問。

他當的是個狗屁的幽主!

“我是幽主,但僅僅只是血脈對他們有壓制,並不能夠左右朝花和燕川的決定。他們有我母親血脈護佑,血誓為屏,我也傷不到他們。”

“那就眼睜睜看著……”

“我從不看。”浸月幽幽笑了,“我無法左右之事,又與我何幹?”

這話毫無人味,薛子游牙都要咬碎了。

“不過,與她有關的人,數百年也並不是全無良心。他想出的是逃的主意,來求我,我就可以成全他,稍稍擡手,讓他帶著母親逃走。”

“……是兄長?”薛子游一怔。

很快,薛子游又道:“既然連幽地的都不幫不管不問,為什麽還要來大昭多管閑事?”

“陰陽已劃,遵守約定,自然要把小鬼頭們都如數找回來。”浸月道,“我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之處。”

“你撒謊,你剛剛還說,自己並不能傷到朝花燕川的血脈!”

“當然不能。”浸月說道,“我本人並不能親自出手。”

他好似長了雙眼睛,還看了過來,眼波流轉,血紅透亮。

薛子游沒來由一寒。

“不然你以為,宴蘭的十二家臣,都從何得到的能與幽族抗衡的力量?朝花燕川,那可是浮燈的血脈。又豈是區區昭人,能夠殺死的?”

他說完,又笑了起來。

“看來,我和浮燈果然不對付,血脈淡薄如此,也還是相看兩厭。”

他轉身要走,卻又訝然轉身,好笑道:“哦?你還想問我,自己為何長不高?”

“我沒問!”薛子游臉氣紅了。

“馬上就能長高了。”浸月卻認真回答了他,“以前長不大,是因為你害怕身體裏的血脈……說起來,你的祖母,也應是十二家臣的血脈呢……不錯的結合。”

薛子游回神要細問,浸月已不見蹤影了。

宴蘭公主問他:“都說了什麽?”

“解除了一點誤會。”他說,“我跟這小朋友不太投緣,但卻有緣。他替我尋回魂魄,我幫他解個心結,這也算兩清……”

話說一半,浸月忽然關心起身邊的人。

“宴蘭,你在憂心未殺盡的幽人?”

“是。”宴蘭公主道,“算來算去,肯定少一部分,這些恐怕是聽到風聲,在昭地隱匿了。”

“留有後患也非我願。”浸月道,“但這不是我們要憂愁的事,讓臨朔憂愁吧。”

他們飄出城門,浸月忽然拐了彎。

“你又去哪?”

“雲星。”浸月飄來,與一個趕路人擦肩,樂道,“你晚了一步,大婚結束了。”

風塵仆仆的雲星擡起帽檐,回頭,凡人肉眼已經捕捉不到浸月的身影了,只聽風隱隱送來宴蘭的驚嘆。

“這人竟然是雲星嗎?以前不長這樣……”

雲星微微抽了抽嘴角,腳步慢了下來。

他給三殿下和沈元夕帶了賀禮,只是路上高估了自己現在的腳速,還是晚了一步。

本來是想把賀禮放下就走,結果看到了蹲在側門口看螞蟻的沈元夕。

“雲星你回來了?!”沈元夕拉著他的袖子進了門,“臨朔,雲星回來了!”

雲星被她直呼三殿下名字驚到,又看到三殿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目光搭在沈元夕拽過的袖子上,雲星改了主意。

他就要留下來。

他就想看三殿下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因而沈元夕成婚後,白天大多數時間,陪伴她的是烏耀和雲星。

三殿下為此,不惜改了作息,白天睜眼,晚上睡。

如此顛倒到年底,天氣轉寒,他熬不住了,眼神都熬直了。

但就算白天昏睡,三殿下的手也在沈元夕的身上粘著,她只要一動,他就會起身跟著,哪怕眼睛睜不開,腿也要跟著走。

入了臘月,初雪前的一天。

公府送來請柬,請三王妃賞臉赴宴。

烏耀探聽了消息後飛回,告訴沈元夕:“劉國公家的小女兒訂了親。”

“玉嫻嗎?跟誰?”

“言世子的長子。”

沈元夕問:“……那是誰?”

枕在她膝上的三殿下悶悶答道:“蕭明則弟弟家長子生的兒子。”

沈元夕又道:“什麽職位,為人如何?多大年歲?”

烏鴉:“這倒不知道。”

三殿下睜開一只眼,幽幽道:“那還不去打聽清楚?”

烏鴉心想,我打聽國公府女兒的夫婿又是為何?

但嘴上卻應:“……行吧。”

只是飛走前說道:“劉國公的身子骨,怕是有點不行了。”

沈元夕壓低聲音,忙追問道:“先別走……劉國公病了嗎?”

烏鴉說:“我看他的臉色像大病初愈,又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不一定能撐過去。”

沈元夕赴了宴,席上遠遠見了劉國公一面,覺得他精神頭還好,就是一個普通的上了些年歲的人。

算起來,也就比自己父親年長七八歲。

“烏耀是認錯人了嗎?”沈元夕思忖著。

劉玉嫻說起了與言世子家定親的事,說是有緣。

沈元夕以為她要講和世孫結緣之事,沒想到劉玉嫻開口卻是:“也是蕭姓,這下與姐姐有緣了。”

沈元夕搖擺了很久,不知該把這個“姐姐”理解為劉玉嫻的親姐姐劉妃,還是嫁了三殿下的她。

想來想去,她還是認為,劉玉嫻說的是自己的親姐姐。

“劉妃還好嗎?”

劉妃有孕,宮中放出消息時,都已穩妥。

“一切安好。”劉玉嫻喜氣洋洋道,“明年三月。”

“姐姐,德皇子想見您。”劉玉嫻求道,“其實……是德皇子就要擇師讀書了,劉妃娘娘問他有什麽心願,德皇子說,想與三殿下和您同席用膳。”

“……”沈元夕想,皇帝開口,她肯定要去。怎麽讓劉玉嫻來求呢?

“劉妃娘娘想在臘月初八設家宴……但請三殿下這事,就算求陛下,陛下也難以答應,到時候若是請了不來,娘娘在陛下那裏……所以姐姐,您能勸三殿下赴宴嗎?”

沈元夕想說,三殿下的事,她真的拿不定主意。可見劉玉嫻懇求自己的眼神,說道:“我且問問他去。”

三殿下聽了沈元夕的覆述後,爽快答應。

“可以。”

“你怎麽轉性了?以前不是說自己,一概不去的嗎?”

“看你想去。”三殿下指腹輕輕擦過她的臉頰,“你是對德皇子好奇嗎?”

“嗯,因為他也行三,原本三殿下應該是叫他的。因你之故,我想去見見這孩子,想知道他長什麽樣子,和你像不像。”

“不像,又怎會像。”三殿下打了個哈欠,在她身上抻直了腰,趁機吻住了她的嘴唇。

臘月初八,三殿下赴宴。

說是家宴,但因蕭明則過於激動,三宮六院都作陪,排場浩大。

劉妃坐在蕭明則身旁,占盡了光彩。

來赴宴前,烏耀說過,蕭明則有立後的心思,待劉妃順利生下孩子,就告文武百官,備典封後。

看到如此大的場面,又感覺自己被劉妃拿來做了臉面。

沈元夕有些後悔。

何況,三殿下也提不起多大興趣,除了看她吃飯,跟她說哪道菜好吃外,其餘時間不發一言,連蕭明則說話都不願應聲。

好在,德皇子來敬酒祝詞,三殿下打起精神回了。

說幾句祝福小孩子的話,他還是非常願意的。

畢竟也是自己的小輩。

德皇子得了祝福,很是高興,再回父皇身邊,又被父皇賞賜,德皇子圓圓的臉頰上滿是紅暈,開心地忘乎所以。

沈元夕想起烏耀說的,蕭明則若要立劉妃為後,以後東宮儲君之位,就有看頭了。

這麽看,劉國公府一家,都還不錯。

只是臘月沒見底,劉國公就病逝了。

緊接著,次年正月剛過,德皇子染了疾,沒了。

得到消息的那天夜裏,沈元夕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聽到烏耀對三殿下說:“……說是三殿下噬克的。”

“她說的?”

“是,劉妃說的。”烏耀回,“她讓皇帝想一想,自您占了三殿下這一位置後,從此大昭的三殿下,除了繼位的,就是早夭病亡的。”

“她失了兒子,說這種話我可以諒解。蕭明則怎麽說?”

“罵她瘋了。但看樣子,他也信了。”

“……”三殿下合上書,無言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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