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放心了，只要家裏好啊, 我幹啥都行, 在這邊吃糠咽菜我都高興。”

宋清婉自己笑著說，只要家裏好, 她在哪裏都高興，都是好孩子，掛心家裏罷了。

拿著那兩大瓶子肉, 自己拿出一塊來, 差點沒鹹死了，但是還是很好吃, 來這邊沒吃過葷的，那麽小的一片肉, 拿在手裏一絲絲的撕著吃, 竟然就吃完了。

也不吃獨食，這邊也有幾個家庭條件好的, 每個月都有包裹，有的條件差勁的，還要省著自己的口糧給家裏人寄回去。

宋清婉看著這兩大瓶子肉，舍不得吃多少，馬上就是春種了, 這下力氣的活, 自己幹得少, 可是宋清林大男人一個, 瘦的皮包骨頭的, 不能不吃啊。

咬咬牙拿出來□□塊，給煮了粥，晚上大家一起吃了，人窮志短，真的是這樣的，你家庭不好，絕大多數人肯定是看不起你的，加上你又不是很優秀，那在人家眼裏就是碌碌無為，一輩子就這樣了，沒什麽未來。

宋清如兜裏一幹二凈，拆了線了，老老實實就去上班了，這邊太紅旗騎著自從車帶著她去的，看著她穿著一身綠軍裝，人家部隊裏面的都是綠軍裝，就她不是不好看，所以她也拿出來穿了。

吃了早飯早早地出發，這時候還有薄霧，她手抓著後面的車座有點涼，但是不難過。

太紅旗那麽大一個個子，帶著人騎得飛快，因為有點遠，他一雙腿就跟使不完的力氣一樣。

“三兒，你去了歇著幹，千萬別逞強，不然你這麽小的個子，還沒張開就不長了，沒地方哭去了。”

“吃飯的時候使勁吃，多吃肉就好了，吃不完的就拿回家裏，機靈一點兒，大家都那麽幹，千萬別傻乎乎的不要啊。”

宋清如心情好，今天覺得大佬無比的可愛，點點頭，聲音快活極了，“你放心，我不吃虧的，到時候好好幹。”

太紅旗看著她那小身板，心裏瞧不起，還好好幹，好好幹有什麽用啊，這部隊裏面不缺少靈活的人，傻幹活的白搭，提不了幹的。

上升的途徑無非就是兩種，一個就是提幹，一個就是軍校進修，後面的無所謂，但是前面一個能提幹的都是做人面面俱到的，心眼兒多了去了。

早上起來打掃院子，給你上面的疊被子，打洗臉水，洗衣服，都是搶著幹的，一門心思奔著提幹去的，我一個月二十塊工資，能拿出來十五給大家花。

會來事才是真的，他看著宋清如也不算傻的，對著食堂裏面的人也不好說什麽，送下來就走了，只說是下班了人來接。

宋清如拉著小馬紮在那裏削土豆，說是削，其實就是拿著個大洗衣盆在那裏磨，小土豆耗費東西，不講究的洗幹凈了切切吃了，講究一點的就是拿著勺子把，把外面的皮給刮下來就是了。

這工作很滿意了，大家都很忙，幹事情都很迅速了，她性格其實慢，也沒幹過活，使勁的不拉後腿，一點也不偷懶，這邊的大師傅掌勺的，輕松一點，冷眼看著還不錯。

這就是食堂忙不過來，找個打雜的，不對裏面炊事班人不夠，但是別的人也不願意進來，誰願意進來啊，當兵三年回家，人家問你是幹啥的，你不能說自己時候養豬的，做飯的吧。

所以有點缺人了，今年馬上就開始招兵了，到時候人多了，飯就更難做了，這時候這邊的部隊裏面待遇比其他地方都要好，不僅僅是吃的飽，還要吃得好。

一桌子人吃飯，幾葷幾素都是有規定的，做的味道不好也不行，戰士不吃飽了，怎麽才能訓練啊？

最後找了個法子，請人來幹就好了，就跟幫工一樣的性質，就是早上得一大早才行，不然戰士吃不上早飯，然後一直忙到下午吃了午飯，幫著把東西收拾好了，晚飯就不用操心了。

部隊裏面不留人，到了下午就回去，人家也不大想要1宋清如這樣的，只不過是上面遞話了，因為看著瘦瘦小小的，不像是吃苦幹活的，就跟個學生一樣。

宋清如就怕這個，來了之後就使勁幹活，今中午是土豆燒肉，這是葷菜，然後一個白菜粉條，一個青椒炒肉，一個是蘿蔔粉絲湯。

一大盆子土豆，她一點點磨出來的，刮出來以後，又去用清水洗幹凈了，人家看她小，幫著擡到水池上面的。

大師傅看著笑了笑，愛幹凈好，不愛幹凈的刮完了就直接切好了。

宋清如都是用清水洗幹凈了，切好了放進大盆子裏面，也是要泡著清水的，幹活仔細人家當然就喜歡了。

她就跟著這裏面資料最小的，叫大成的，也是訓練了之後身體不達標，最後來了炊事班。

人很熱心了，大成自己陽光少年，“你看看現在還小，以後好好鍛煉，這樣子當兵身體素質才好，不然進來了以後也是炊事班。”

其實心裏不是不難過的，誰願意圍繞著三尺鍋臺轉悠啊，能去跟個爺們一樣，誰也不偷懶，部隊裏面姑娘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殷切囑咐宋清如，宋清如想著其實都一樣的，白馬黑馬，能奉獻的都是好馬，“大成哥，在炊事班也挺好的，我們國家這麽大，總有人需要默默無聞奉獻自己是不是？有的人做的大家看得到，覺得很光榮，可是有的人做的大家看不到，但是沒有人忘記他們的，大家心裏都有一桿秤。”

真心實意的，一個國家運行起來，多少人負重前行，你做好你自己就好了，你看得起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英雄主義當然觸目驚心，可是平凡人的努力往往更讓人撕心裂肺。

大成只一個勁的笑，覺得這些工作政委也做，宣傳部的也是經常說，可是說出來感覺不一樣，宋清如這話他聽到心裏去了，很高興。

“你是不是看過很多書啊？”

覺得宋清如思想覺悟很高，一般人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真好聽。

宋清如覺得應該是吧，以前就看很多書，不想看也要看，光是看的課本就不少了，加上老師要求看的亂七八糟的課外書，應試教育不是沒有優點的。

但是說實話，能自由閱讀，真正閱讀的時候，大概是只有大學以後才行，那時候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想要什麽，也有時間金錢跟精力了。

“我看很多書，裏面什麽都有的。”

大成心想果真是這樣，這年頭高中生都不一定讀了多少書的，主要是資料少，也沒什麽好看的。

這樣一來一往，大成對著宋清如就更親切了，也不冷著她，幹啥都願意教教她，多說幾句話。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宋清如也不閑著，在後面自己打掃衛生，收拾垃圾什麽的，做起來又臟又有味道，但是她也不嫌棄，人家去前面忙著盛飯什麽的，她不能過去。

但是隔著外面聽著人家唱歌挺有意思的，吃飯前要唱軍歌，這都是八個人一桌子的東西都是分好的，饅頭管夠，菜沒了就是沒了。

大家都吃的香，吃起來的時候第一個饅頭趕緊咽下去，不就菜，第二個饅頭才開始慢慢吃，因為你要是第一個慢慢吃，光吃菜，那饅頭就沒了。

你一個人份例就是倆，說是盡管吃，可是你一桌子上都是一個班的，裏面總得有個組長，人家多吃一口沒啥吧。

門門道道多了去了，宋清如只是知道一點皮毛。

等著大家都吃好了，食堂的人才吃，宋清如端著饅頭在一邊等著，大成拿著勺子給她勺土豆紅燒肉吃，裏面紅彤彤的都是肉，肥肉比較多。

“沒事，快吃了，多吃點才行。”

大成對著人是真的好，其實食堂做飯，無論是做多做少，自己都是夠吃的，幾個人跟人家是一樣的，兩桌子的人。

大成就直接給宋清如碗裏面放很多了，怕她拘束，不好意思夾菜吃，大家也沒有說什麽的，都不缺吃的，就這麽一點，誰也不看在眼裏。

再一個，大成人緣好，平時待人熱情又真誠，誰有困難都幫助，很多人都喜歡跟他玩。

宋清如幹了一上午活，早就餓了，也好奇到底是什麽味道，嘗了一口，是真的好吃啊，米黃色的土豆，夾開裏面是糯糯的奶白，表面油光發亮，滋味全部都在裏面了。

那紅燒肉也好吃，燉的爛爛的，宋清如這樣不吃肥肉片子的都能吃一點了，覺得不膩歪，油水都炸出來了。

這一頓飯吃的香，有油也有料子，舍得下功夫，食堂飯做成這樣子也不容易了。

宋清如半大半大小子，吃了一個大饅頭，最後又跟大成分了半個，她窮怕了，想著自己中午吃飽了，晚上回家就不吃了，省糧食了。

中午大家要休息一會兒，這鍋碗瓢盆的總得有人收拾吧，不然起來了就不好刷了。

宋清如就笑了笑，“沒事，我刷就行了，你們休息吧。”

那小山一樣的盆子，其實看起來多，但是好刷，一會兒就好了，大師傅是真的看中這孩子了。

還是那句話，食堂裏面活兒不累，就是得一停不停的幹活，這孩子別看著不頂事，但是眼睛裏有活，關鍵是幹事情仔細，等著大家休息好了起來看看，這盆子碗的擺放的整整齊齊的。

地上也拖得幹幹凈凈的，幹活麻利，宋清如擦幹凈手，其實手都泡的發白了，這手沒幹過活，要是有一副橡膠手套就好了。

然後把下午的菜理出來，等著三點鐘的時候大師傅就喊著宋清如來了，“行了，你回家吧，以後就是這點兒了，今天幹的不錯，好好修休息，明天早上按點兒來啊。”

宋清如答應的爽快，“哎，好嘞，那我先走了。”

看著人走出去，身上連個包都沒有，心裏滿意，為什麽不願意要外面的人呢？因為部隊裏面夥食好，怕有人貪心，吃不了的拿著走，分給你的是分給你的，有時候吃不了的就給人拿走了。

但是你要是戰士還沒吃，就開始動手了，那可真的是容不下了。

宋清如自己出來看一眼，不敢往裏面亂走，裏面都是訓練的，只往門口走，看著邊上倆站崗的戰士，笑了笑也沒有說話。

就站在那裏抻著腦袋看太紅旗來沒來，結果沒來，她想著走了，但是怕走兩岔路裏了，只能等著。

自己看著有點泡腫的手，來回搓一搓，沒有護膚品，手動護膚。

遠遠的就聽到自行車鈴鐺響，她就在那裏招手，太紅旗轉彎就看到那小矮子，看起來很高興，傻不傻，幹一天活還這麽高興。

走進了剎車，才看見那手，早上送來的時候還是蔥白細嫩，現在跟胡蘿蔔一樣，他也不多說，帶著人就走了，心想這才是爺們的手。

“感覺怎麽樣啊？”

“很好啊。”

呵呵，就不能可憐她，太紅旗本來是聽著要是她覺得不好，抱怨一下，就讓老爺子再來說說的。沒想到人家一句很好，天就這麽聊死了。

“你剛去，肯定是不適應，大家也觀察你呢，你好好表現，時間長了就好了，人家就當你是一家人了。”

太紅旗風輕雲淡的在前面說著，宋清如也知道試著道理，你新人就這樣。

“我知道的，大家對我很好，還有大成中午還給我吃了很多紅燒肉。”

宋清如在後面彎著眼睛笑，真的是美好的一天了，比自己想象當中還要好一點，沒那麽累了。

太陽曬在身上暖融融的，大地上的土層像是慢慢的變厚，就等著一個個嫩芽從裏面勃發出來，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涼風從臉上吹過，太紅旗的衣服有點鼓，宋清如伸手給摁下去，想著灌風不好，索性就用手給掐著下邊了。

衣服不漏風了，太紅旗前面耳朵有點紅，眼睛裏笑著，心裏面卻罵著，這小子娘們兮兮的，熱死了這樣。

他身邊全是小子，一個個都是馬大哈，自行車座後面也不是沒有帶過人，只是沒有一個怕灌風發給掐起來的，沒有碰到他，只是掐著衣服，這樣的仔細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你明天不用送我了，我爸送我就好了。”

宋清如早上要很早起來，三點半就要起床了，到那邊四點鐘，就要開始忙活了，這個點太紅旗估計是起不來了，再說了又不是親爸，沒有這麽麻煩人的。

太紅旗擺擺手，意思是知道了，扭著車頭剛走了幾步，就想回頭看一看，果真宋清如還在那裏站著，看他回頭還在那裏擺手呢。

心裏罵了一句傻不傻，又回來了，長腿一只放在車上，一只撐著地，“餵，你要是覺得累，沒事就換個工作，也不是就只有這一個。”

宋清如眨眨眼睛，大眼睛裏面全是拒絕，“沒事，很好啊，我不累，這工作多好啊。我沒學歷，其他的也不會，食堂就挺好的。”

真的是挺好的了，要是找個固定的工作還麻煩，人家要看你材料什麽的，是個女孩子的事情就不好隱瞞了。

太紅旗就看著她那手，這會兒不腫了，恢覆能力還挺強的，很驕傲的踩著自行車，風一樣的就走了。

宋清如啥感覺也沒有，這點兒還可以睡一會兒呢，然後起來了吃晚飯。

身上好在油煙味不重，夏冬梅就問了一句怎麽樣，也不敢多說了，安安靜靜的幹活，悉悉索索的聲音，宋清如睡得格外香沈。

半夢半醒裏，聽見有人回來了，聽見有人說話，她迷迷瞪瞪的睜開眼，有點分不出這是什麽時間了，下午睡覺就這樣，人容易糊塗。

“喊她起來了，不然一會兒不吃飯了。”

“對呢，我去喊她。”

那老太聽見夏冬梅說了，過來一看，孩子醒著呢，“起來了？穩當一會兒就吃飯了，今個兒怎麽樣啊？”

“很好，我中午吃了紅燒肉呢，一大碗。還有饅頭呢，全是面粉的，一個比拳頭還要大，我吃了一個，又跟大成分了半個，現在都不餓。”

一聽吃得好，那老太喜得不行了，“人家吃的真好，這工作好，吃飽飯了，你多吃點沒事，長身體的時候呢。”

宋為民在那裏洗手，剛去拿了煤球回來，聽見了一邊擦手一邊囑咐宋清如，“給人家好好幹，也別往家裏拿東西，家裏面不缺，咱們知足了。”

可不是知足了，這家裏以前多養著三個孩子，很累人的，現在孩子都能自己吃飯了，宋清如早上在那邊吃，中午也在那邊吃，晚上回來又不餓，頂多喝一點粥。

“明天早上幾點啊，我送你過去，正好我也去上班了，找了個夥計，早上幹一會，正好去上班。”

宋為民想著多幹點，也不能老是晚上加班，人也吃不消，打聽了一下，人家蔬菜公司那邊早上要卸菜，因為時間早，而且辛苦，很少有人願意幹，缺錢的人才幹，就那麽一個小時，他剛好合適。

宋清如想說什麽，動了動嘴還是沒說，蔬菜公司離著部隊那邊近，都是外地運過來的蔬菜，運輸車拉來的，卸一車多少錢這樣的。

幾個人一起幹，最後一車的錢大家分一分，幹得多錢多，幹的少錢少，那可是貨車啊，一早上頂多兩車，就累得不行了。

你看，只要是能吃苦的人，什麽時候都餓不死，這也是幸虧宋為民這一家子擠在這裏，被人遺忘了一樣，平時出現在大家面前最多的就是夏冬梅，一雙小腳點點點的，看得人一點嫉妒心理也沒有。

而且兩個孩子都下鄉了，還那麽艱苦，有個病秧子，每天都跟不行了一樣，可以說，就是宋家一大家子就沒有什麽突出的東西，也沒什麽讓人嫉妒的，就是整垮了也沒什麽成就感，王三姐看不上。

每天忙得風風火火的，這世界大著呢，不僅僅是皖南會館，還有街道上，出了槐花胡同還有貓眼兒胡同，幹不完的事情，做不完的孽。

官兒越來越大，已經是革委會小組的組長了，威風的不得了，跟著她家丈夫耀武揚威。

她在家裏就是絕對的權威，她丈夫家庭條件不好，鄉下來的，趁著這樣的機會才上來的，祖宗八輩上面全是貧農，紅的□□裸。

沒看結婚的時候沒房子，都住在王三姐這邊嗎？所以王三姐是靠著丈夫上去的，這不差，但是結婚了，在家裏還是說一不二的，丈夫都要聽她的，很強勢的一個女人。

她心裏合計著一件事情呢，家裏二姐沒結婚，大姐倒是離婚了，就是帶著一個孩子，她上面的主任恰好也是死了老婆的，年紀稍微大一點，還有個兒子。

剛死了老婆不久，那主任也是個人才，靠著老婆發家的，老婆家裏條件好，但是他不知道犯了什麽混賬，運動一開始句舉報了老丈人，給老丈人弄得直接就自殺了。

他老婆生氣啊，天天生氣，都不想活了，還沒等著主任那邊提出來離婚，一陣就把自己氣死了。

這剛剛好，成全了人家了，升官發財死老婆，人生三大幸事全趕上了。

王三姐打的什麽主意？

當然是好主意了，大姐長得不醜，漂亮，雖然是結過婚，可是會照顧人啊，這主任的年紀找個年紀輕輕的，人家也不想要，說出來也不好看。

所以啊，正好是一對，就一個要求，不能帶著孩子，女孩子男孩子都不要，怕對著自己兒子不好，這主任對著兒子倒是挺好的。

王三姐吃飽了飯就坐在床上，然後招呼著小桂過來，還是帶著笑的。

小桂其實就害怕三姐兒，看著她腦子就跟個瘋子一樣，對著她也沒什麽好臉色，平時看小秋就跟個隱形的一樣。

而且好大的威風，一點活計幹不好就大發雷霆，使喚小桂就跟丫鬟一樣，動不動就諷刺打罵。

小桂就盼著呢，盼著有一天她爸混的好了來接她，不用在這裏受氣了，日子實在是難過她還不如宋清如好呢，精神折磨。

做飯要做三姐兒喜歡吃的，不是說淡了就是鹹了，三姐兒就沒有一次說好的，但是你不吃也行啊，王三姐不，一邊說著不好吃，一邊全吃完。

當天換下來的衣服，早上就要洗，中午就要看到晾曬起來，三姐兒屋子裏面的地，你說都結婚了，早上都是小桂去收拾，也不尋思著合適不合適，一點也不將就。

晚上都要小桂鋪床，裏面被窩都放著湯婆子，恨不得半夜的時候小桂就在旁邊，能給她端茶倒水。

王大姐家裏說話根本不算，也沒人聽她說，當初留下來小桂就已經不錯了，要是不幹，那就滾蛋吧，白吃幹飯的，王太太看不上大女婿，當然也看不上小桂了，活生生成了個小丫鬟，只不過好在是不動手。

當媽的心疼也沒辦法，有本事自己帶著孩子單過，可是自己都要靠著家裏養活，而且三姐現在混得好，家裏條件好了不是一點兒。

“三姨。”

小桂烏溜溜的大眼睛就看著王三姐，看著有點討好，王三姐欺負人欺負慣了，她說話也根本不去考慮人家的感受，當著王大姐的面就說問，“你願不願意有個爸爸了？”

什麽意思，小桂腦子一時還沒有尋思過來，下意識的看王大姐，只看著她媽臉色不好看。

王大姐直接就站起來了，“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給你找了個好去處，我們主任，家裏老婆生病沒了，我尋思著跟你合適，這人可是了不得，長得一表人才，人家也不想著找小姑娘，就想找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

“你看看你那是什麽臉色，，我是你親妹妹，對別人不好，難道對你也不好，能害死你嗎？”

“人家是真的好，我才答應的，家裏面有錢呢，你去了給你安排個工作，一心一意的過日子多好啊，你看看這個年紀，你還能等幾年啊？難道真的一輩子不結婚了，到時候小桂誰養著啊？”

一番話說的掏心掏肺，她是真的覺得合適，看男人就看一個地方，是不是有錢有勢，跟王太太一個標準的，邊上王太太光聽著就覺得好了，革委會主任啊，那可真的是合適了。

等這麽多年，不就是想找個好的女婿，有權有勢的，這會兒看著大閨女也很順眼了，她的女兒，不是白養的，個個都要有出息才好。

現在大街上到處都在宣傳，走一段時間就有人要進行整改，處於旋渦裏的人都看不清楚，只覺得會永遠持續下去，包括王太太也是這樣。

王大姐一聽是這樣的，臉色好看了很多，跟宋為民徹底是沒戲了，夏冬梅剛來的時候，她還難受。

但是眼看著宋家的日子成了那樣，再加上在娘家日子也不好過，看著三姐兒耀武揚威，心裏面不是沒有落差的，所以還是願意去看一看的。

嘴上不好說，但是已經答應看一看了，“那先看看，我自己看中了才好，要是人品不好，那就算了。”

日子定下來很快，第二天一大早人家就來了，好家夥，騎著自行車來的，從前院兒穿過，一盒子到後院兒來。

王大姐的衣服穿得是三姐的，新鮮又好看，特意打扮了，早先就說了，這王家三個姑娘，各個都是一朵花兒。

人家那主任還不是空手來的，帶著四色果子，四色糕點來的，很有誠意了，穿著灰色的中山裝，相貌堂堂啊，王大姐只一眼就滿意了。

又看著人家帶著禮物來的，覺得是個講理的人，也不嫌棄自己是二婚的，更加滿意了。

大家一團和氣，只有小桂很緊張，每天都要想想她爸啥時候來接她，當初就說好了，等著有飯吃了就接她回去，她就盼望著回去，再好也不是自己家。

對著那主任喊叔叔，人家就笑笑不說話，擺明了就是很冷淡，不然這時候，遇到繼女了，不得問幾句誇幾句，可是那主任就只是笑笑，王大姐還光顧著高興沒看出來呢。

等著人走了，王三姐也不說什麽，其實能舉報老丈人這樣的人，就算是時代錯誤，他本人也是有瑕疵的，但是這個王三姐也根本不說，只說好呢。

王大姐又很信任自己的妹妹，覺得總不能坑了自己吧，也不去打聽打聽，只想著以後的好日子要來了。

“你也看到了，很好的人了，就是家裏有個孩子，男孩子調皮一點不算什麽，家裏不缺吃喝，養著就養著唄。”

“就是小桂啊，我看著你還是不要帶過去了，人家那邊就是說了不要，那邊的婆婆也是不要的，這樣子你日子也好過不少，不然帶著孩子去了，到處看人家的臉色。”

“那小桂怎麽辦？那是我親生的。”

王三姐其實不耐煩，還能怎麽辦？肯定是留在家裏了，難道還要扔給那死鬼大姐夫，人都不知道死在那裏去了，送了小桂來之後，再也沒見過。

“你放心好了，就留在這邊，家裏也不缺吃喝，那也是我外甥女，肯定虧待不了的，頂多就是幹點活。”

“你也不要覺得委屈了孩子，到時候你有工作了，拿著工資給小桂買東西，補貼一下也沒人說什麽不是？”

就最後這一句話，說到王大姐心頭上了，把小鬼留在家裏，又不是不見面了，她現在其實對著小桂也沒法好，家裏說不上話，也沒什麽工資，娘倆一起看人家臉色。

可是要是結婚了，多回來看看小桂，或者是接過去住幾天，也沒人管的，關鍵是有錢了，自己貼補閨女也沒事。

小桂的意見也沒人關心，她自己也害怕，想著這要是親媽走了，她以後日子怎麽過，想著說別結婚，可是也覺得自己不對，也想著自己媽能好過。

所以家裏人就沒人有意見了，而且很快就定下來日子了。

王三姐現在沒工夫搭理和寡婦了，她搭上了順風車，忙著大姐的事情，總算是給楠楠娘兒倆喘口氣了。

這宋家日子好過了，那邊蔬菜公司人家按日子給錢，幹一天就是一天的錢，宋為民力氣不夠幹得少，但是錢也不少了，這男人心疼孩子，有錢了就想著貼補孩子，經常給宋清如帶點零嘴。

要不說跟在父母身邊的孩子享福，宋清如就是比上面的一對兄姐過得好日子多，一家人身邊就這麽一個孩子，回來衣服都不用洗的，每天上班就好了。

等著都睡下來了，家裏人都起得早，所以吃了飯一邊洗漱一邊說話就睡下了，結果宋清如睡覺敏感，迷迷糊糊就聽見門響了，一開始沒在意。

翻了個身，突然心裏就咯噔一下，這是有人敲門，還不敢大聲敲，這樣的情況下準沒有好事。

她想著不管了，自己也不敢去開門，就怕惹禍上身。

楠楠在那裏著急啊，這大院裏找不到別人了，但是她媽是真的不行了，別人家根本不敢沾上，別說幫忙了，說話都不敢。

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宋清如了，上次因為攔了一把，楠楠回去想想確實是這樣的，以後就忍下來了，心裏面感激宋清如，也覺得是好人，所以這時候逼得沒辦法了，就想著來找宋清如。

何寡婦沒福氣啊，你說這段時間，王三姐好不容易給人松口氣，顧不上她了，結果何寡婦倒是自己撐不住了，病倒了，拖拉著身子去幹活，晚上就不大好了。

其實都知道，何寡婦是早晚的事情，人吃不進去，還要一直受摧殘，活不了多長久的，她家裏跟宋家一樣，就靠著戶口上那點糧食過日子呢，自己舍不得吃，給楠楠吃，幾天前晚上就開始糊塗了。

今晚上就更不好了，楠楠在外面小聲的哭，對著門裏面喊，“是我楠楠。”

宋清如這才聽清楚是誰了，自己趕緊起來了，不敢點燈，家裏人都睡的好，白天累，晚上就睡得香。

自己輕手輕腳的出來了，披著棉襖，把門關上，不敢在院子裏面，倆人到了院子外面，黑燈瞎火的。

宋清如就納悶了，這是出了什麽事啊？

“你怎麽了，楠楠？”

楠楠自己擦擦眼淚，“你幫幫我好不好？以後我一定報答你，讓我幹什麽都行，我媽怕是不行了，已經糊塗了，吃了藥也不管用。”

“不是，怎麽就不行了呢？前一段時間不是好好的，得的是什麽病啊？”

宋清如覺得好好的人病了，還是要不行了，總得找個病根，不然何寡婦這是正值壯年啊。

楠楠也說不清楚，只吃了退燒藥，其餘的藥也沒有了，她年紀小，女孩子不經事，只去醫院拿藥的錢都沒有啊。

“我媽剛才說是不大好了，嘴裏念叨著想吃餃子，我們家裏沒有面，想著借一點，讓我媽好好的走。”

說到這裏，宋清如也跟著難受，覺得還能是什麽病啊？不就是磋磨的，人還沒東西吃，“你等著。”

說完自己就屋子裏了，楠楠自己在外面哭，沒有聲音，真的是對宋家很感激了，當牛做馬的心思都有了。

人家說錦上添花，她不知道什麽滋味，可是這雪中送炭啊，她一輩子忘不了。

“楠楠，媽不行了，你好好的。”

“我記得我嫁給你爸的時候，那天中午你爸給我端回來一碗餃子，我們家窮，吃不起餃子，不知道豬肉白菜那是什麽味道的，真好吃啊。”

“我就想著再吃一口，去了也跟你爸說說什麽味道。”

楠楠哭的啊，跟個淚人一樣，你說何寡婦當年跟人黏黏糊糊的她不知道嗎？當閨女的肯定是有感覺，但是還是把自己媽往好處裏面想，最想的無非就是爸媽感情好，跟人家一樣。

何寡婦這麽一說，，楠楠這麽多年的心結也沒有了，她媽雖然是對她爸有點虧欠，但是他爸一個人走了，就剩下娘倆，現在她媽心裏原來還是惦念著她爸的。

這麽多年不提，還以為是根本沒感情，楠楠心裏面一抽一抽的。

所以才來奔著宋清如，想著給她媽做碗餃子吃。

宋清如進屋子裏，一拿東西大家都醒了，就那麽大的一個地方，睡著四個人，可不就是醒過來了，宋清如小聲的說了。

最後那老太嘆了一口氣，“你去喊楠楠回去，我給她包，包好了給她送過去，讓她先照顧著她媽，很快就過去了。”

“三兒，你去看看人怎麽樣了，缺啥看看你給拿過去吧，讓人好好的走，那時候你小，老是流鼻血，不知道什麽法子。何寡婦給了金不換，說是泡水喝就行了。給你喝了一回，就不流鼻血了。”

鄰居之間，相處的好了，平時不覺得，其實細細碎碎的全是感情，你給我家一顆蔥，我家缺把香菜，一來一往之間全是煙火味。

宋清如拉著楠楠走，這會兒都後半夜了，大家睡得好，躡手躡腳的往後院兒去，生怕吵醒了王三姐兒那個母老虎。

進屋子裏，沒敢開燈，宋清如也有點怕，生怕何寡婦已經不行了，不敢說話。

楠楠開燈了，找個不顯人影的地方讓宋清如坐著，自己開著窗戶縫往外看。

“嬸子，您還好吧，待會兒我姥姥給您送餃子了，您撐住了。”

說完就覺得這話味道不對，這意思不就是光等著那一碗餃子了，吃完就拉倒了。

訥訥不會說話，何寡婦已經迷迷瞪瞪了，她這病不是大病不是大病不是大病險，就是哪哪兒都不好了。

這會兒腦子就不轉悠了，就惦記著那一口吃的，“我等著啊，我等著吃餃子。”

宋清如往額頭上一摸，好家夥，燙手了，她對著楠楠說，“這高燒不退啊，楠楠去醫院吧，燒退了說不定就好了呢。”

看著楠楠的臉色，突然就想起來了，這沒錢啊，去醫院得要錢啊，宋三姐哪兒已經不是問題了，人都快沒了，誰還在乎世界上的母老虎啊。

那老太手忙腳亂的，不敢開燈，生怕讓人家知道了，到時候何寡婦拉著宋家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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