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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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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落入虞瑤耳中卻惹得她眼淚更洶湧。

似乎不知何時壓抑在心底的那些情緒, 忽然之間擁有了宣洩的出口。

虞瑤將臉埋在楚景玄身前。

起初尚且有所克制,到後來終究沒有忍住,放聲痛哭。

哭過一場, 也發洩過一場, 待到逐漸止住眼淚,她情緒也恢覆平和, 整個人恢覆冷靜。

楚景玄拿著帕子幫她擦淚的時候, 外面傳來敲門聲,是湯藥煎好了。

“我去取。”

低聲同虞瑤說得句, 收起帕子,楚景玄走到房間門口。

流螢將食盒放下便離開了。

食盒裏除去湯藥、蜜餞之外還有一碗肉糜粥:從清早起一直昏睡的寧寧到現在也不曾用過吃食。

楚景玄把肉糜粥端出來擱在床榻旁的小幾上。

虞瑤走過來, 他在床沿坐下,將寧寧抱在懷裏將寧寧喊醒, 又從虞瑤手中端過肉糜粥。

“你先歇一會兒, 我來餵寧寧。”

楚景玄對虞瑤輕聲說著,重新把粥碗擱回小幾上, 舀得一勺粥餵到寧寧嘴邊, 哄著迷迷糊糊的寧寧喝下。

寧寧此刻雖然意識不甚清醒, 但聞到肉粥的香味也乖乖張開嘴。

虞瑤在旁邊看著, 眼睛又變得濕漉漉的。

楚景玄這樣的態度和舉動,分明是打算把照顧寧寧的事情搶過去做。

而這是為什麽,原因再淺顯不過。

虞瑤只覺得心口悶堵。

她緘默中也又一次把那碗肉糜粥端起來,捧到楚景玄的面前,方便他舀粥餵給寧寧吃。

餵過粥便是餵藥。

藥汁苦澀, 寧寧小臉皺起, 好在她很聽虞瑤的話, 被哄著慢慢把藥喝完。

最後被餵了兩顆蜜餞去去嘴巴裏的苦味。

直到吃過粥、喝過藥, 依舊精神不濟的寧寧很快昏昏沈沈睡去。

虞瑤沈默把粥碗和藥碗收進食盒裏。

她提著食盒往外走,走得幾步,回過頭看一眼跟在她身後的楚景玄。

“陛下剛剛也已經瞧見了,寧寧需要我照顧,她生病的時候只黏我也只聽我的話。”虞瑤仍是想要勸一勸楚景玄,“寧寧得天花是被人傳染,興許這場疫病在闕州城中已經傳開了。寧寧有我照顧足夠,我和寧寧平日接觸也多,但陛下不應留在這裏,應當去和瑞王爺一起主持大局。”

這是虞瑤的真心話,雖然也藏著勸楚景玄離開的私心。

卻顯然撼動不了楚景玄的決定。

楚景玄一臉乖巧安靜聽罷虞瑤這番話,面上流露些許無辜神色。

他說:“瑤瑤,在這裏也不耽誤這些事的。”

虞瑤咬唇,扭頭快步走到房間門口,打開房門走出去,將食盒放在廊下。

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是楚景玄也跟著從房間出來了。

她轉身面對楚景玄,正色道:“你不要再進去了,寧寧不用你照顧,這別院房間很多,你去別的房間待著。”

楚景玄維持著那副無辜的表情沒有接話。

虞瑤氣惱得暗暗跺一跺腳。

楚景玄反笑,見她扭頭要走,伸手拉住她胳膊,上前輕擁住她:“別氣,我不會亂來的。”

“雖然寧寧只是個孩子,但要你一個人照顧也辛苦。”他在虞瑤的耳邊輕聲說著,“我幫襯你一點兒,你也不會那麽累。總得有人守夜,看著點寧寧是不是?”

虞瑤垂首,沒有說話。

楚景玄又道:“你是不是想著自己和寧寧接觸得多,沒準兒早便染上了?”

“這些天我也沒有少陪寧寧玩,和你更沒有少接觸。”

“那我……”

楚景玄一句話被轉過身瞪他一眼的虞瑤截斷。

虞瑤看他許久,心知不可能趕走他,實在無可奈何,又懷疑他故意為之。

可倘若是故意……

難道他依然想著用這種法子逼她心軟嗎?

念頭浮現便又令虞瑤感到心口悶堵。

她一雙眸子望向楚景玄,往後退得兩步,同他多拉開一點距離。

“陛下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或是認為若自己不小心染上這樣的病,我必然心生歉疚,對陛下百依百順?即便沒有染上,這些日子,我也必定提心吊膽,陛下想要享受這樣的關心和在意?”

虞瑤語氣冷硬,話音落,咬了下唇,聲音低了點道:“不可能的。”

“倘若抱著這種心思,只會讓人討厭罷了。”

“醜話”擺出來。

沒有去看楚景玄什麽表情,虞瑤埋著頭自顧自進去寧寧隔壁的房間休息。

楚景玄被虞瑤忽然幾句質疑鬧得僵立在廊下。

字字句句是對他真心的不相信,是懷疑他別有所圖,有心算計。

但她不信他,分明是他自己造下的冤孽。

楚景玄唇邊漫上一抹苦笑,卻曉得怪不得誰,只一時間沒有勇氣追進去那個房間繼續糾纏虞瑤。

他在廊下凝視緊閉的房間門好半晌。

直至暗衛前來稟話,楚景玄離開廊下去別處處理正事。

從周太醫確認寧寧染上的是天花起,也確認瑞王府中有丫鬟小廝同樣染病。之後派出人去闕州城中搜查一番消息,便進一步確認天花疫病在城中有所蔓延。

疫病之事容不得怠慢。

諸種命令雖然是楚景玄下的,但這裏是闕州,用的便大多是瑞王府的人。

他讓楚辰遠派人拿上令牌征用一些能容人的閑置之所。

又命人守住城門口,嚴查進出的人員,避免染病之人離開闕州城去往別地以致於疫病泛濫。

之後則挨家挨戶排查家中是否有人染病。

若有染病者,一律送去征用來的地方,安頓在一起,以免疫病繼續擴散。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大夫。

如果沒有大夫去照顧這些病患,那他們只有等死的份。

只是天花本也沒有什麽治療的良方。

能做的,不過盡量減輕染上天花之人的痛苦,盡己所能幫助他們挺過去。

暗衛向楚景玄稟報各項命令落實的情況。

畢竟天花可怖,城中難免人心惶惶,但在普通百姓覺察之前,他們已經采取措施,便沒有引起大的騷亂。

兼之有瑞王府壓著,瑞王府的侍衛親去請城中大夫,情願不情願也只能老老實實聽從命令。

起碼能夠將事情有序推行下去。

楚景玄聽過暗衛的稟報,又吩咐過一些事宜。

臨到最後,他道:“去鋪子裏買些糖,另外回瑞王府搬些書過來。”

暗衛當下應諾,領命而去。

不多會兒周太醫進來,送來新制好、給寧寧擦的藥膏。

之後楚景玄捎上藥膏去寧寧的房間。

周太醫則繼續去翻閱醫書典籍,盡力尋找天花的醫治抑或緩解之法。

快走到寧寧的房間門外時,虞瑤恰巧也從房間裏出來。

兩相碰面,因為之前虞瑤說過的話,不免尷尬,亦是彼此無言。

只虞瑤註意到楚景玄手裏似乎拿著藥膏。

她微抿了下唇,記掛著寧寧,終究問:“是周太醫給寧寧制的藥膏嗎?”

楚景玄頷首。

虞瑤上前一步道:“陛下還是把藥膏給我吧,我去幫寧寧擦。”

“周太醫說,捂住口鼻應當對預防被傳染有些作用。”楚景玄一面叮囑虞瑤一面遞過去一方巾帕,親眼看著虞瑤用巾帕將口鼻蒙住,才把手中藥膏遞給她。

虞瑤拿著藥膏進去了。

楚景玄留在外面,沒有跟著她進去。

遲一些,暗衛按照楚景玄的吩咐送來新買的糖以及一大匣子的書籍。

他把糖盒留下,把那匣子的書送到虞瑤房中。

“照顧寧寧是一回事,不好同其他人接觸也難免需要做點事情打發時間。”

楚景玄說,“幹脆讓人送些書過來,記得你以前便很愛看書。”

虞瑤看向那個裝滿書籍的匣子。

她好半天說不出話,心裏也隱隱為揣測楚景玄別有用心而後悔。

恰在此時,流螢給他們兩人送飯食過來。

吃的飯菜雖然是一模一樣的,但遵從周太醫的意見,特地分裝兩份。

楚景玄出去取食盒和攢盒。

食盒裏是靈芝烏雞湯、雞絲小餛飩以及米飯,攢盒裏是各式菜肴,葷素搭配十分得宜。

楚景玄把虞瑤的那一份飯食取出來擱在桌上便出去了,像擔心惹她不喜。

被單獨留下在房間裏的虞瑤愈五味雜陳,一餐飯吃得不是滋味。

第二次給寧寧餵飯餵藥仍是楚景玄。

這一次餵過藥,不是往寧寧嘴巴裏塞的蜜餞而是新買的糖。

註意到楚景玄從袖中摸出糖盒,虞瑤免不了多看幾眼,反應過來大約是隨著那些書冊子一並叫人送到別院的。正因她多看的這幾眼,換來口中猝不及防被塞了顆梅子糖。酸甜滋味在唇齒間漫開,她略帶愕然看向楚景玄,見楚景玄只笑不說話,收起糖盒便去從櫥櫃裏翻出幹凈的被褥。

眼瞧著楚景玄抱著被褥走向房間裏的羅漢床,虞瑤追上去。

“陛下做什麽?”

楚景玄將被褥放在羅漢床上,撤走羅漢床上的榻桌,語氣輕松回答:“給寧寧守夜。”

虞瑤微怔,想起他白日說過的話。

“熬夜畢竟傷身,你回去休息,不用掛心。”楚景玄整理著床褥,對虞瑤說,“我留下來照顧寧寧,你便能放心睡覺。休息好了,白天才有精力照顧她。”

他語氣仿若稀松平常,虞瑤卻聽得難受。

也更加為那幾句傷人的話後悔。

收養寧寧的人是她,與寧寧朝夕相處、感情深厚的人同樣是她。

楚景玄明知自己和寧寧沒有血緣關系,依舊願意冒險照顧寧寧,派周太醫為寧寧治療,無非是知道她會著急。

她實在不該惡意揣測。

只是明知他與從前不一樣,內心深處始終不敢全心信任,害怕會重蹈覆轍。

虞瑤楞楞的。

楚景玄將被褥攤好,再從櫥櫃裏抱出一床錦被,便催促虞瑤去沐浴睡覺。

虞瑤站在羅漢床前沒有挪動步子。

不知她在想什麽,卻看出她情緒不太對,楚景玄一笑,故意說:“這羅漢床畢竟只能睡一人。”

以為虞瑤會因為這調笑之言而負起離開。

但此刻,她擡眸靜靜看他,面上絲毫辨不出從房間出去的意思。

“我下午翻過醫書,說染上天花,約莫三個人裏有一個人要活不下來。”虞瑤看著楚景玄,低聲問,“倘若遇上最糟糕的那種情況,陛下不怕會後悔嗎?”

“怕。”楚景玄默一默,回答虞瑤。

隨即又是一笑,“我怕你有事,會離開我,我也怕我出事,再沒有機會陪在你身邊。”

“正因為害怕我才不願意走。倘若我們兩個人中間最後有人要出事,我情願那個人是我,那麽這些日子可能便是我們最後相處的時間……瑤瑤,我不想浪費,哪怕一日、一刻鐘,我都不想浪費。”

“我明白過去我做過的事、說過的話讓你對我沒有信任。”

“這些是我自作自受,若是你接受不了我,我以後可以不打擾你,但起碼現在,不要開口趕我離開好不好?”

他反覆向虞瑤解釋自己的想法。

卻不敢說這些心思能得到虞瑤的諒解與寬容。

楚景玄同樣不知虞瑤心中那份懊悔。

其實白日靠在楚景玄懷裏哭泣宣洩情緒時,在那一刻,她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讓人想要依戀和依靠。

與之相對,不安的情緒滋生,乃至在她心底不停瘋長。

她怕自己貪戀依靠,怕自己沈湎他的體貼保護,怕那會變成一張溫柔的網,令她無處可逃。

虞瑤看得楚景玄好一會,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最終她什麽也沒有對楚景玄說,默許他留下照顧寧寧便心思沈沈出去了。

可夜裏起初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著,一時夢見過去在宮裏的生活,一時夢見在靈河縣的那些日子,一時又夢見楚景玄在邊關征戰沙場……終究沒能睡個好覺。

翌日清早醒來,虞瑤眼下兩片烏青。

她洗漱梳洗過去看寧寧,楚景玄已經餵寧寧用過早膳、喝過藥。

而一夜過去以後,比起前一天,紅疹蔓延到寧寧臉上。

原本玉雪可愛的小巧面龐平白變得可怖,想起天花即使痊愈也極有可能留疤,虞瑤又心下抽痛。

這個孩子出生不久便遭遇親生父母拋棄。

若不是她剛巧經過,如若沒有遇到別的好心人,許會被豺狼叼走,許會白白餓死,抑或遭遇一些別的什麽事。

幸運逃過一劫,如今又碰上這樣的事情、遇到這樣的磨難。

看醒著的寧寧沖自己笑,虞瑤只覺鼻酸不已。

她越發用心照顧寧寧,按照周太醫的叮囑,每天為寧寧擦藥一次又一次。

可無論怎麽用心都沒辦法代替孩子受過。

覆過得兩天,寧寧身上的紅疹變為丘疹,開始癢和疼,寧寧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虛弱。

後來,丘疹又轉變為膿皰疹,而期間闕州城內開始有人因天花喪命。

闕州城內的這些消息被楚景玄攔下,沒有傳到虞瑤的耳中。有時虞瑤問起,楚景玄單單告訴她諸如被傳染天花的人基本收治了之類的話。

可外面的情況卻是可以想象的。

虞瑤沒有反覆追問,是因為知道周太醫在盡力研究藥方,知道大夫們冒著風險為大家看診。

已經盡了人事,餘下的,便實在沒有法子了。

好一點的,是寧寧身上那些膿皰一點一點逐漸在結痂。

雖然寧寧最開始整日昏昏沈沈,後來被身上的疹子折磨得難受,但在此之外一直沒有別的嚴重病癥出現。這麽一天天熬下來,大概周太醫給的藥膏發揮作用,十來天時間,寧寧慢慢脫離最危險的時期。

盡管如此也不敢松懈。

在寧寧徹底痊愈前,他們得一直住在別院,否則仍有傳染給別人的可能。

而眼瞧著寧寧應當脫離危險,虞瑤憂心起她臉上這些厚痂往後極有可能會留下的疤痕。

未曾想,在這個時候,有位故人專程找上門送來可以不留疤的膏藥。

作者有話說:

關於天花的信息均來自網絡資料,說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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