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端著一盆盆的血水從房間裏出來，一個個大夫唉聲嘆氣，江衍在裏面左右來回，心緒不寧之中，將一杯茶盞用力的往地上丟擲，一屋子的侍婢全都跪了下來，大氣不敢出，粗使婆子撿地上的碎片都是格外多小心翼翼。

“什麽叫性命垂危！什麽叫準備後事？”江衍怒氣沖沖，看著那些大夫發火，“我江衍重金聘你們就是為了聽這些的嗎！”

“來人！將這些庸醫轟出去！”江衍呵斥，“去請雲城過來！聽風！將雲城拉過來！”

“是！”

聽風出去之後，就躍上屋頂。

雲城是被聽風給拉著強行用輕功過來的，江衍看著雲城道：“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將雲境給我弄進城來，若蘭等不了！”

雲城被江衍這般的怒火給驚了驚，道：“江衍！金陵城的百姓你不管了嗎？”

“雲城你聽著，若蘭若是有事，我散盡家財，也要讓你們這些王孫貴胄不得安生！”江衍是頭一次怒形於色。

雲城被江衍散出的怒火給驚了，他咬牙道：“好！來人！將金陵的城門打開！”

他轉頭看著裏面的蕭若蘭，才覺得這姑娘真的是多災多難，笑出來能明媚飛揚的女人，如今已經是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之上。

胸口更是一片血紅。

雲城的心口還是無可遏止的一痛。

這女人……這女人是永遠的多災多難是不是？

欸，自己這一生，終究都敗在蕭若蘭的身上了是不是？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娶妻，只是一看到那些世家貴女的畫像，就總是忍不住的想到蕭若蘭的靈動狡黠，想到蕭若蘭與自己年少的種種。

雲境隨著聽風快馬加鞭的趕過來，可是金陵城與狼牙山有一段距離，再加路上的時候被雲址的軍隊阻上了幾阻，到達江家大宅的時候，早已暮色四合。

蕭若蘭奄奄一息。

雲境一直覺得蕭若蘭是不會死的，她身上就算中了劇毒的藥，都會有天然的藥人身子給扛著，就算是害及性命的外傷，也會有君子蠱給她一縷生機。

至少前幾次是這樣的。

可如今雲境也不由鄭重了神色，他的手指搭在蕭若蘭的脈象之上，眉眼由一開始的不在意，漸漸的在意了。

這一劍的箭頭上是塗了劇毒，這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一箭居然射中了身子之中的君子蠱。

君子蠱與蕭若蘭息息相關，如今若是君子蠱亡，那蕭若蘭必亡。

雲境沒有學過如何拯救一只在人體裏面的蠱蟲；甚至，蕭若蘭去了，他有隱有暗喜。

在雲境的想法之中，蕭若蘭若是去了，他就可以愉快的用蕭若蘭的身子剝皮抽筋，取五臟六腑曬幹，煉屍油……

“若蘭不會有事的是不是？”江衍看著坐在床沿邊的雲境，眸眼通紅幾乎是瘋魔。

雲境緩過神來，沈著聲音說道：“不大好，我得要先把這支箭拔掉。”

“雲境，你只管救，什麽藥材我都有，天山雪蓮、千年何首烏、但凡是名貴之中的名貴，我都有！”江衍道。

雲境將手收回去，道：“去熬點人參片，給她吊命。”

“聽風……算了，我去。”江衍立刻走了出去，這滿室的血腥味他聞著都難受。

何況裏面的蕭若蘭……

江衍恍惚間想到自己的妹妹江明珠所言，他這一生的所有劫難痛苦，都有貴人相護……當初上官風雅欲要吞沒江家的財產的時候，他舍棄了蕭若蘭；中秋夜宴有人來刺殺的時候，他隨手拿起蕭若蘭擋劍……

而今，蕭若蘭居然又自願的給自己擋住這麽致命的一箭。

仔細一想，自己竟然欠了蕭若蘭的，也不知道要怎麽還得起。

江衍從藥房之中出來，給蕭若蘭熬藥的時候，神情有些恍惚，他如今十分的想去問問江明珠，蕭若蘭能不能過這一場劫難。

房中，雲境翻過蕭若蘭的身子，才發現這一箭幾乎是貫心而過。

蕭若蘭迷迷糊糊之中，握住了雲境的手指，她輕聲道：“小兒……我感覺小兒有事。”

雲境被握住的那一瞬間，就覺得難過，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感受，就覺得悲從中來，好似最珍貴的東西要離去，如被山傾軋，被人拉扯，舍不得，逃不開，他覺得這種感覺太過難受也無可忍受，立刻放開了蕭若蘭的手，他低聲道：“蕭若蘭，我等會給你拔箭，你先喝點參湯，你忍忍。”

江衍將煮好的參湯端了過去，舀了藥汁往蕭若蘭的幹裂發白的唇齒遞送，蕭若蘭似乎有點神采，江衍看著就覺得“回光返照”這四個字直沖腦門！

她擡著眉眼看著江衍，問：“小兒怎麽樣了？”

江衍被想到的字眼也驚得手抖，又聽到蕭若蘭的問話，不由得眉眼一閃，言語有些吞吐，最終化成了一句“很好。”

實際上江衍壓根不曉得小兒如何了！

蕭若蘭緩了一口氣，放了心，低頭喝起了江衍煮的參湯。

江衍看著這樣的蕭若蘭，強迫自己鎮定心神。

雲境依舊看著蕭若蘭喝完吊命的參湯，就對江衍道：“江衍，你抱著若蘭，抱住他。”

江衍依言抱著蕭若蘭，同時一手握著蕭若蘭冰涼的手指。

蕭若蘭擡眸看著江衍，慘白著臉強撐出笑意，問：“你說要是拔出了劍，我心口會不會多出一個的窟窿啊？”

江衍緊緊的握著蕭若蘭的手指，看著她不發一言。

蕭若蘭撇撇嘴，覺得江衍真無……

“啊！”她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同時一口血噴薄而出！

雲境趕忙上藥給蕭若蘭止血藥，蕭若蘭哭哭噎也的，面上慘白的毫無顏色，有一瞬間，雲境突然感覺腦海之中如同炸開來！

紛至沓來的景象讓雲境幾乎感到無盡的荒唐！

怎麽可能！

雲境冷靜了下來，擡頭看著江衍道：“若蘭身上的傷我處理好了，如今能不能撐過去，就看她本身和造化了。”

“雲境，你什麽意思？”江衍幾乎太明白一個大夫說這句話的意思了！

當初蕭若蘭中鴆酒的毒之後，他信誓坦坦的與自己說能有八成的把握讓蕭若蘭醒過來，如今卻以這般說辭，除了束手無策重病垂危還有什麽！

倒是躺在床上一息尚存的蕭若蘭輕輕的捏了捏江衍的手心，她軟軟的開口道：“我想吃紅燒獅子頭。”

江衍默了默，立刻吩咐下人去做，他又低頭問蕭若蘭：“還想吃什麽？”

蕭若蘭沒有聲音。

江衍不由得慌張：“若蘭！若蘭！”

“她需要好好休息。”雲境的臉色很不好，看著蕭若蘭的容顏與記憶裏的重疊，不由的往後退了幾步。

怎麽可能！他明明是雲王府的後裔！

江衍聽著雲境的話，小心翼翼的將蕭若蘭放平緩在了床榻上，雲境立刻走了出去，低頭一看，就知道是手上拿點血，是剛才給蕭若蘭拔箭，噴出來濺著的，那個地方滾燙的厲害。

“阿蘭……”他的唇都在顫栗。

雲境閉上了眼，事隔經年，想起來的時候居然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他居然還能想到別的地方去！

江衍走出屋門，看著守在門口聽風，突然就想到了蕭若蘭口中的小兒，他即刻問聽風：“聽風，小兒呢？”、聽風跪地，不語。

江衍轉瞬明了，立刻怒道：“去將上官風雅截回來！”

這五年內，江衍早已熟悉了上官風雅的作風，得不到，便毀掉。並且沒有半分猶豫！

聽風被江衍說的話語給弄得一怔，道：“爺，那是主母！”

“主母如何？”江衍冷笑，呵斥，“去！”

這樣子的一個女人，活著就是個禍害！

聽風頷首，領命而去。

雲境看向江衍，啞著聲音問：“上官風雅？”

江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道：“你可記得之前狼牙山道觀外面的陣法總有人闖入，甚至有人都破了陣法麽？是上官風雅設計的。”

雲境恍然，他道：“你這夫人可真本事通天！來人！”

他說完來人這兩個字，就有黑衣人從天而降，跪在他的面前，雲境從腰上抽下一枚牌子，道：“截上官風雅，就地格殺。”

江衍看著，不發一言。

雲境在江衍面前匆匆發完命令就走，就囑咐了幾句註意的事情。

這幾天，都是江衍親自幫著蕭若蘭洗漱更衣，偶爾有時候蕭若蘭難得清醒了過來，看著江衍皺的死緊的眉宇，忍不住的抱怨：“你的皺眉的模樣可真難看。”

江衍拿著凈了熱水絞幹的毛巾給蕭若蘭擦手臂，道：“那若蘭可要快快好起來，這樣我才能對若蘭笑。”

毛巾觸碰皮膚的感覺柔軟極了，蕭若蘭細心服侍自己的江衍，咬著唇：“總覺得夫君是在把我當小孩子。”

小孩子！江衍的眸色一暗。

小兒至今還沒有尋到！

他小心的觀察了一眼蕭若蘭的眸眼，淡淡道：“若蘭可不就是我的女娃娃麽？”

蕭若蘭沒應聲，江衍看著，知道這蕭若蘭是又昏睡了過去，也是，雲境說養身體男靠吃女靠睡，若蘭是應該多睡睡。

他看過蕭若蘭的心口的那一道傷，深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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