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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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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他們在考場裏面奮戰文哥兒也幫不上什麽忙。

只不過他第二天去丘家校閱《成語詞典》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和丘濬聊起考場失火的事,砌磚瓦房其實不費什麽錢也不費什麽時間,怎地就不能改建一下呢?

就現在這種不是木頭就是草苫的結構別說那麽多考生一起點蠟燭了就算是一陣風吹來點火星子說不準都能燒起來。考場起火都不是一次兩次了,要鍛煉官員們吃苦耐勞的能力也不是拿命來鍛煉的吧?

丘濬聽了不由問:“誰跟你講這些的?”

文哥兒據實以告:“我爹說的。”他還和丘濬說起自己昨晚做的噩夢那噩夢是真的特別真實他在夢裏都能感覺到大火從考場裏蔓延出來的炙熱。要不是貓貓及時出現,他都快要急醒了!

丘濬暗罵王華這個當爹的不靠譜,人都沒進考場就給兒子講考場失火的事(更別提他自己還有個兒子在考場裏頭,就不怕觸黴頭嗎)。哪個當爹的能幹出這種事?

難道把兒子嚇出個好歹來對他來說能有什麽好處不成?

丘濬道:“考試就這麽幾天,忍忍就過去了。”

文哥兒唉聲嘆氣地說:“一想到我哥和師兄他們還在考場裏頭,我就擔心得睡不著覺。”今年進考場的可不止他哥一個,元思永、李兆先他們都下場了也不知最後會有幾個人考上。

丘濬道:“你都說了有那樣的教訓在前便是為了自己的性命也沒有人敢輕忽大意。”

文哥兒也知道自己瞎擔心沒用只能專心校閱稿子。

不想這天夜裏丘濬睡下後沒多久也做了個噩夢夢見文哥兒下場科考去了。結果考到一半,不知哪個小兔崽子燒著了考棚草苫一大片一大片地燒火勢堪比天順七年那場帶走九十幾個士子的大火。

丘濬景泰五年就中了進士哪裏不知曉天順七年那場慘烈的考場火災。他從夢中警醒外面天都還黑黢黢的,瞧不見半天光亮。

丘濬起身擦了把汗,還沒從噩夢裏緩過勁來。

他知道夢肯定是假的,以他這把年紀說不準都看不到文哥兒下場考試了,哪可能像夢裏那樣看著考場失火?

可他起身在屋裏踱步走了兩圈,想到不知多少人像文哥兒那樣擔心著自己進了考場的親人。

尤其是那些貧苦之家,大多都是合舉家之力供養出一個讀書人來。若是考場連給這些士子遮風擋雨都做不到不說,還有容易起火的隱患,那對這些人家來說得是多大的打擊?

他們可是把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些可以說是家中最出眾的士子身上。

就算要磨煉他們的心性,也不該這麽磨煉不是嗎?

丘濬起身點了盞燈,取出紙筆沈吟片刻,寫下一篇提議改進考場的奏章。

他還兼著掛名的禮部尚書,雖說已經不管禮部的事務,可改進貢院的事由他來提可以說是名正言順,誰都不能說什麽。

丘濬把奏本寫完了,也快到了上早朝的點。他草草吃過早飯,揣上墨跡剛幹的奏本出門去。

朱祐樘一看丘濬有本要奏,太陽穴就突突直跳,生怕丘濬又要咬外戚一口。近來壽寧侯張巒正病著呢,可經不起丘濬再上一本。

聽丘濬是提議改建貢院,一步到位直接改成磚瓦房,朱祐樘覺得這事兒還算可行,至少不算太為難人,便把奏本轉到工部去,讓工部討論出個改建方案來。

正好明年就要春闈了,趁著這個秋冬把貢院改一改,改出個氣象一新的貢院考場來,也叫天下士子覺得他這個皇帝對人才的看重。

由於朝中沒多少人提出挽留,劉吉已經光榮退休了。

現在的內閣首輔乃是徐溥,且閣老們的平均年齡都快七十了,平日裏相處起來還挺和氣的。對丘濬這個提議,大家都沒什麽意見,一致決定讓工部好好辦妥這事兒。

只不過私底下徐溥他們還是有些犯嘀咕:怎地這老丘人到七十,文風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連奏章都寫得和平時不一樣了。

瞧這奏章寫得,先是站在貧苦人家的角度上曉之以情,又站在愛惜人才的角度上動之以理,讓人感覺這事兒代價小小、效果大大,恨不能馬上就把新考場給修起來。

明明考場裏頭也沒他家子弟啊!

劉健和王恕倒是有點頭緒:莫不是又和王家那小子有關?

雖然丘家今年沒人下場考試,可王家有啊,王家那小子的親哥王守仁不是正好在考鄉試嗎?現在修好貢院,明年說不準就是王守仁他們去考了!

真要是這樣的話,劉健他們可真想知道王家那小子到底給丘濬下了什麽降頭。

這降頭看起來可真好使!

王華和李東陽也是少數猜到丘濬突然提出改建考場的人。

王華的心情就挺覆雜,真的挺覆雜,甚至有點懷疑丘閣老是不是把他兒子當親孫子了。要不然怎麽文哥兒前兩天才感慨過考場太破,丘閣老今天就上了這麽一本?

李東陽的心情也挺覆雜,那天文哥兒來跟他說考場破,他就有點擔心考場裏的兒子。可作為那場大火的幸存者,他反而不好說什麽,省得聖上覺得他享受著朝廷的恩澤還埋怨朝廷。

現在丘閣老上書懇請改建禮部貢院,李東陽感覺心頭的一塊大石被挪走了的同時,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謹小慎微了。分明是只要提出來就有可能改變的事,他怎麽就一直瞻前顧後不敢說呢?

是因為自己已經不需要遭那樣的苦,所以覺得沒必要特意再提出來嗎?

李東陽知曉這事兒必然與文哥兒脫不了關系,便和文哥兒約好下衙後一起去一趟丘家。

他自己去拜訪丘閣老可能進不了門,還是得借借學生的面子才行啊!

文哥兒雖然不曉得自己的面子很大,卻覺得不是什麽大事,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他還不知道朝堂上發生的事,不由好奇地追問:“您去丘閣老家做什麽?”

李東陽瞅他一眼,說道:“你小子不知道嗎?”

文哥兒茫然。

有什麽事情是他應該知道的嗎?

李東陽便把丘濬上的新奏本給文哥兒講了講,總而言之就是丘濬這個掛名的禮部尚書提出改建考場,朱祐樘也答應了。

要是工部那邊不拖延的話,相信明年就開春士子們就可以用上磚瓦號舍了。

以後來京師參加會試的考生們,說不準都要感念丘閣老的好。

即使天順七年的大火早已經時過境遷,李東陽也想去感謝丘閣老一番,給丘閣老敬上一杯酒。

李東陽道:“這事兒難道不是你給丘閣老提的?”

以文哥兒那性子,看到什麽從前不知道的新鮮事肯定不止跟他講。

不挨個給所有人講一遍就不是他王五歲了!

文哥兒聽得楞住了。他是跟老丘聊起過考場失火的事沒錯,可他沒慫恿老丘針對這事兒上書啊!

他爹可是說過的,上次提出改建考場的人都被抓進大牢裏去了,他可不想老丘去蹲大牢。

純粹就是和老丘講講自己的擔心、探討探討為啥不能改建而已。

文哥兒道:“丘閣老明明說‘考試就那麽幾天,忍忍就過去了’。”

老丘還是那個老丘,嘴上是這麽說的,實際上卻直接上書!

李東陽一聽就知道果然是文哥兒跑去和丘濬講的。

下衙後李東陽便提著讓人備好的好酒和下酒菜去了丘家。

敲門磚就是他學生文哥兒。

丘濬本來不想接待李東陽,瞧見文哥兒已經把人領進來了,終究還是沒開口趕人。

李東陽把帶來的酒菜擺了出來,親自給丘濬倒滿了酒。

不管丘濬還是李東陽都不是奢靡的人,酒算是好酒,下酒菜卻是很尋常的幾樣涼拌菜,文哥兒在旁邊好奇地探頭探腦,也很想嘗嘗酒味。

這要不是在丘濬家,李東陽說不準就要給文哥兒倒上一杯了。可現在不是在丘家嗎?他要是敢給文哥兒倒酒,丘濬絕對做得出當場把他趕出去的事。

李東陽給文哥兒勻了個酒杯,讓文哥兒自己倒些茶進去以茶代酒送下酒菜。

文哥兒也沒敢開口要酒,只能就著茶研究李東陽讓人備好的下酒菜到底好不好吃。

李東陽張羅好了,便舉杯給丘濬敬酒。

王華不讓文哥兒在他面前提起天順七年的舊事,這會兒他卻是自己說了出來,對丘濬這次奏請改建貢院的事表示感激。

丘濬一直覺得李東陽這後輩不太靠譜,說話輕浮且愛寫詩文,動不動就呼朋喚友搞聚會,有點什麽事就嚷嚷得人盡皆知,堪稱是當代文壇風雲人物。

這脾氣和丘濬是截然相反的。

不過李東陽現在親自提著酒食來向他道謝,丘濬心裏頗為受用。

他提這個建議並不是為了李東陽他們的感激,可世上哪有人不喜歡被別人由衷敬重的?

到了他這個年紀,官職已經升到頭了,想做的事也大半都做成了,並沒有太多旁的念想,就只想好好地走好這最後一段路,等到真正蓋棺定論的時候可以安安心心地走。

丘濬少有地和李東陽喝了兩杯。

文哥兒卻是在邊上嘀咕道:“您不是說考生吃點苦頭沒什麽嗎?您怎麽又上書了?”

丘濬瞪他一眼。

這小子就不能當他沒說過嗎?!

他怎麽知道自己夜裏也會做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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