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強一直守在電話前,他在等報平安的電話，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他的心一點點沈了下去。幾次伸手想要拿起電話卻又怕因此錯過好消息，最後他的右手幾乎定格在話筒上方幾厘米處。

“會來的，會來的。”他不住地給自己打氣,一定能接到保平安的電話。

然而,整整一夜過去，他的胳膊已經麻木還是沒有接到期盼中的電話,眼底的希望一絲絲散去。

“該吃飯了。”錢老不放心,親自將飯送上來,“想著你沒胃口，熬的粥。”

唐強卻木楞楞地沒有一點回應,錢老擔心不已,特別是看著他的那只懸在話筒上方的右手。

“先吃飯。”他不容置疑地將唐強壓到桌前，將勺塞進他的手裏。

啪嗒一聲,勺子掉落在地，錢老看著他抖得厲害的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嘆息一聲,撿起勺子沖洗了一遍親自舀了一勺餵進唐強嘴裏。

“你說說你,連身體都不顧了，要是小甄知道了還不要埋怨我沒照顧好你……”說著說著，喉頭堵塞,再多勸說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這事誰遇到不傷心,特別是唐小子用情之深他們都看在眼裏的,就怕他受不住刺激一個想不開。

錢老拒絕往下想，心裏卻決定在唐強走出來之前一定要把他看牢了，不說別的，就憑他那顆富有奇思妙想的腦子國家就損失不起。

別看他生怕唐強翹尾巴一直壓著他,卻比任何人都明白他這個徒弟實打實的把幾項科技往前推動幾十年，說是國寶也不為過。

“不管遇到什麽情況，飯還是要好好吃的。”唐強幾乎對外界沒有反應，錢老認命地又舀了一勺粥餵到他嘴裏，雖然吞食動作機械但好歹吃下去了。

就這麽一勺又一勺，好不容易快吃完了，突然電話鈴聲響起。唐強一躍而起，撈起電話，然而他的右手保持懸空動作將近一天一夜哪裏握得住電話。

電話才被提起一角便落了下去壓斷了電話，唐強的眼珠子霍地瞪凸了出來，頓時，血絲彌漫了整雙眼。

“……我……我……”唐強眼淚都要急出來了，“萬一是求救的電話怎麽辦？”

錢老見狀拍了拍他的肩膀，盡可能放柔聲音：“電話還會打來的，不要著急，等下打來了我幫你接好不好？”

唐強情緒激動，渾身大幅度地顫動著，錢老不得不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不要怕，我的手又快又穩，電話不會掉的。”

唐強這才稍稍平和一些，恰好電話再次響起，他期盼地望向錢老，後者在鈴聲響第二聲時就拿起了電話將話筒貼到了他的耳邊。

“……”唐強的嗓子眼裏仿佛堵了一團棉花，連最簡單的餵都發不出。

電話那頭一道渾厚地男聲：“請問是陜省西京市五星廠半導體研究所嗎？麻煩轉接總工唐強。”

唐強試了幾回就是發不出一聲，錢老接過電話。

“唐強就在跟前。”

“匯報一個不好的消息，甄亞青女士英勇犧牲了……”

唐強耳畔轟隆一聲巨響，什麽都聽不清了，錢老雖然十分擔心小徒弟的狀態還是仔細聽完才扭頭問：“……你都聽見了嗎？”

唐強面上無悲無喜，仿佛套上了一層面具，裏面都空了。錢老不放心，靜靜地陪著唐強，直到夜幕再次降臨，他突然說：“我沒聽清電話的內容，麻煩您再……給我覆述一遍。”

聲音澀啞，比鋸木頭的聲音還要難聽幾分。

錢老深深嘆息一聲：“小甄他們撤退的路上遇到有備而來的南鱷國軍人搶專家和資料，為了不讓資料落入敵軍之手……英勇犧牲了，整個研究小組全部覆滅只有向導被救出但也在今天早上死亡。”

說完，他發現唐強的眼睛又直了，忍不住說：“人要往前看，節哀！”

唐強沒有給他任何反應。

“你一定要挺住，過幾天遺體送回來還要靠你安葬呢，還有，小甄是獨生女，你岳父岳母那邊你也要安撫住，別讓老人家想不開。”

錢老沒法子只得往他身上加任務，有事做總比這樣一味陷入悲痛中來得好。

他的話倒是真的起了作用，唐強緩緩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就剩我一個了，我得撐住。”

錢老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唐強卻一滴眼淚都沒有，他反而不放心了。

“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唐強摸了摸自己的眼，幹澀，卻掉不下一滴淚：“讓您費心了，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錢老不太想走，但唐強的態度過於堅定，只好離開，不過臨走前他還是喊來人把門上的插銷給卸掉了。

“你可千萬要想開。”宋英烈也來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後帶上了門去了對面的房間。

黑暗籠罩著整個房間，唐強幹坐在椅子上，先是逼著自己去相信現實，繼而不甘，為什麽上天如此不公。

不，不是上天不公！

東方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時，他醒悟了過來。

是他，是他自己的原因。

他拿出來的研究成果其實只占據極小的一部分，他擁有飛船上的所有權限，不但利用游戲中的時間開發了其他研究項目還牢牢掌握著那些科學家們的所有研究成果。

如果當初他把這些成果都拿出來的話，不，哪怕只拿出一部分，不說南鱷國不敢輕舉妄動，就是美蘇兩國哪個敢出頭？

太陽越升越高，陽光刺眼卻也讓他的雙眸煥發出一種別樣的光彩，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嘴角卻勾起一抹冷漠的笑容。

如果有來生，他們還會是夫妻，但是，仇不能不報。

門被輕輕地推開，還是錢老，照例端著一碗粥，宋英烈和唐二哥在門口探頭探腦不敢進來生怕打擾到他們。

“麻煩您在葬禮後幫忙聯系主席，我有幾項至關重要的研究成果要匯報。”唐強率先開口，“我要讓他們明白，對於他們而言天堂太遠，□□太近。”

唐強的冷意不禁讓錢老打了個哆嗦，他知道‘他們’是誰。

天堂太遠，□□太近，簡簡單單八個字竟然讓他有種毛骨悚然地感覺，同時，卻又給他一種安定感。

“如果你心裏能舒服點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兩國其實已經不宣而戰了。”錢老點頭道，他手裏有著一份大參考，不單能看到國內最新消息，外國的最新消息也在其中。邊境已經短兵交接，半天時間將南鱷國打了回去讓他們的那句打到友誼關吃早餐，打到南寧過春節的口號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不過顯然，這場仗還是要繼續的打的，不然以後還會隨便搶占中國領土並且在上面燒殺搶掠。必須得把南鱷國打痛了，可以說，這將是一場立威之戰。

國際上反應迅速，短短兩天時間，除了巴基斯坦和朝鮮站在中方，包括蘇聯在內的16個國家都支持南鱷國，剩下的國家則是態度或暧昧或冷淡地中立。

可以想象，如果不能迅速取勝，以美國為首的中立國很可能再次投入戰爭狠狠從中國咬下一口肉。

唐強沒有等多久，甄亞青的殘破的屍身是被空運回來的，甄父甄母和唐家眾人也不過才從甘泉縣趕到西京市。

甄母哭成了個淚人，幾度暈厥過去，甄父是個大男人承受力要好上很多，紅著眼圈拍了拍唐強的肩膀。

“亞青去了，你也要好好保重身體，她在地、地下也不願看見你糟蹋自己的身體。你活得好，她才能走得安心啊！”

唐強鄭重地點點頭。

“大仇沒報不敢言死，不但亞青的仇要報，還有我們未出世的孩子的仇要報，血債只能用血來償。”

甄母聞言哭得更傷心了，抽泣地喘不上氣。

甄父太不放心女婿的狀態，生怕他撐不下去，想要繼續勸說已經被唐強看透。他抿緊了唇，字從他唇間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

“您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連帶她那份好好活下去，我的眼睛會幫她看到以後的國家會有多麽強大，再也沒有任何國家敢在中國屠殺中國公民。”他了解甄亞青，她並不會在意自己是否為她報仇，她在意地永遠都是祖國的強大興榮。

甄父也忍不住地使勁抹眼淚，這麽好的女婿，怎麽女兒偏偏沒福氣英年早逝了呢。

“亞青喜歡大紅色鮮花，我想在墳前種滿一年四季都盛開的鮮花。我接下來有很重要的項目，需要和外界隔絕，麻煩二哥二嫂常常過來補種新的花。”

唐強話音剛落，甄母就急切道：“不用麻煩唐海，我和老甄過來照看這些花。”

他們就一個女兒，留在家裏到處都是女兒的影子反而更難過，與其如此不如照看女兒的墳頭也讓她在下面能夠時時看見新鮮的花。

“那您二老且住著我那套房子，裏面什麽都有，如果……如果你們有多餘的精力每周末把小長生從養育院裏接出來帶他看看他幹娘。”

小長生抽抽噎噎從人群中走出，唐強牽著他走到二老跟前。

“小長生是亞青的養子，也算我們的外孫，以後就跟著我們老倆口過吧，也讓我們有個念想。”

甄母看著和女兒女婿有些相似的小長生，眼淚嘩啦啦地，手緊緊攥住了小長生。唐強點了點頭，覺得這樣也不錯，有個孩子在身邊反而松快些，亞青在地下也不希望爸媽日日傷心。

小徐秘書沒能準備大紅色的鮮花卻準備了幾十捧□□花，一一分發給眾人。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小徐秘書充當了司儀的角色，三鞠躬後是獻花環節，這時，唐強卻突然強笑著說。

“我們最後給亞青唱首歌吧！”

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拒絕唐強的提議，只要長了雙眼睛就能看出唐強心都碎了。

唐強卻是揚起了一抹笑容：“我們唱青春舞曲吧！”

錢老等人心裏咯噔一下，仔細觀察唐強面上的細微表情，生怕他出心理問題。

“那……你起頭吧！”

錢老小心翼翼地說。

唐強仿佛沒有覺察到大家的目光似的，輕聲起了個頭，聲音極小，比喘息聲還要小一些。眾人不知道怎麽是好，那頭唐強已經唱到美麗小鳥一去無影蹤，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會來。

他低低重覆唱著，不知重覆了多少遍，直至嗓子沙啞幾乎發不出聲響，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夜梟一般難聽地哭聲讓大家的心酸澀難忍，唐母再次忍耐不住，跟著發出尖銳的哭聲上前和小兒子抱頭痛哭起來。

“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錢老喃喃自語著。

唐父唐母是由唐二哥帶到招待所休息的，半路上，唐母依然念叨著：“我就說他們結婚時放的那個電影不吉利，早知道就不讓強子花錢放那個電影了。”

唐母哀聲連連，她不怪兒子兒媳，而是怪到了那個放電影的小年輕身上：“放電影的人也似的，明明知道人家結婚還給放啥梁山伯與祝英臺，最後那一幕祝英臺跳進個假墳墓裏，咱們的小兒媳而是進了個真墳。”

唐母越想越生氣，恨不得時間倒流打那個放電影的幾頓讓他不要隨便把不吉利的電影往外拿。

“好了，這種話在城裏可不能說，不然會說你們是老封建不相信科學，到時候強子的能力也會被質疑的。”

唐二哥說。

聽到會影響小兒子，唐母立刻閉緊了嘴，一句話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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