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現在咱們說的不是種草的問題，主要是誰去省城陪護。”唐前進一句話將歪了的樓扶正。這時大夫過來說已經辦理好了手續，正好還有一位重病癥患也要轉院去省城，讓他們收拾收拾一塊過去。

“老哥,趕緊決定好誰去陪護,醫院用車也緊張非危重癥不出車的,能趕上便車不容易。”李師傅連忙跟著勸道。

唐父又猶豫開了,固然讓老.二去陪護是最好的,可還是那句話，他怕一碗水端不平被子女埋怨。和平時吃的喝的上面偏疼小兒子一點不同,一百塊可不是小數目，全家存了幾年統共才那麽多。

“當然是二哥陪我去！”唐強的目光在二老臉上溜了一圈,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後嗤笑一聲,“前進叔，你還記得不,我大哥娶大嫂那年還沒解放，那時的人可真是賣女兒啊！為了湊齊大哥的彩禮錢家裏的所有流通券都不夠,足足又給出去半年的口糧才娶回大嫂的。還是新中國好哇！杜絕了人口買賣真正把百姓從三座大山中解救出來了。”

唐強手裏有錢,卻也不會隨意洩露出來，家裏並沒有到彈盡糧絕的時候。和食物不同，食物不耐放是大家夥兒都要吃的。好吃的東西下肚,家裏人只有感激他的份兒，等東西吃完誰還會惦記？可錢就不一樣了，只要拿出來哪怕現在沒人惦記,誰能保證以後不惦記上？

就算他只拿出一百塊說花完了,時間長了,也是有人不信的。

眼見唐二哥顯然是不太在意那一百塊錢給他花用,因此調轉矛頭說起了他大哥娶親的事。那時他年紀不大記性卻好，特別是素來受寵的他突然開始吃不飽，沒過多久大哥領進門蓋著大紅蓋頭的大嫂，然後大家接著餓肚子。猶記得那兩年把他饞得手指頭全都唆禿嚕皮了，唐洋飯量比他還要大，餓得天天沒完沒了的哭。

唐母顯然也想到了當年的難處，大兒子要娶親，小兒子體弱多病需要補養，可手裏的錢就那麽多只能顧一頭。索性都給熬過來了，然而一想到當時閨女餓得成天哭，幺兒飯量小要好些，可那哭聲和小貓似的微弱她總怕哪天一個不小心幺兒就夭折了。

不由地紅了眼圈，悄悄低頭擦拭。

唐父想到以前的日子，心裏也不好受，不過唐二哥就沒那麽多感觸了。真算起來他大哥家才是占便宜那個，家裏幾個人，唐洋能幹又沒啥大的花費。小弟懶不幹活，可他的花費在爹娘能夠承擔的範圍內，爹娘養自己未婚的孩子天經地義，沒什麽占便宜之說。

他和他媳婦都是能幹的，他可都是拿10個工分的，媳婦也拿七八個工分，養他們自己和閨女綽綽有餘，多出的部分恐怕填補到大哥一家呢。

“小弟說的對，大哥一家雖然幹得多，可花的也是最多的。單說幾個孩子吃的用的，看著不起眼實際上還不都是大家補貼上的。再說，你和娘在飼養場的工作也要多虧強子，要不是強子嘴巴靈驗就算村裏建飼養場咱家也不能占三個名額，是不是前進叔？”

唐前進也覺得唐海說得在理，點頭道：“海子說的對，這兔子是強子發現的算他頭功，不然我和你唐老.二關系再好也不能讓你家三人都在飼養場。我還怕被人戳脊梁骨呢。”

唐父也從自己的思維局限中走了出來，他確實沒虧欠老大，農家也沒什麽花錢的地方10塊錢也能撐很久。再說，一旦飼養場建立他和老伴兒還能領上工資。

不過一家之主的面子還是要的，對著唐海笑罵：“臭小子，敢對你老子我有意見了是吧！”

“我可不敢。”唐二哥忙擺手，“我和強子一樣，都是心疼你們呢。”

三子一女，沒有一個夭折的，靠得不是老天慈悲而是唐家老倆口像老黃牛一樣幹活。

唐父心裏熨帖得很，扭過頭板著臉說：“幺兒，你也聽見了你們哥仨就屬你二哥最吃虧。你大哥孩子多，你二哥吃虧多，以後我和你娘的工作留給老大和老二家，你不許惦記。”

唐強癟著嘴巴：“我才不要餵兔子！”

他現在雖然也能吃兔肉了，可是時間並不能磨滅他對兔子打架的恐懼，他才不要面對那麽多的兔子。

想想就很可怕。

最終決定是唐二哥陪護，李師傅見事情商定好了便也告辭。唐強將他爹拉到了一邊：“我屋裏床底下塞了一只箱子，裏面有幾罐蜂蜜，要是家裏困難你就去供銷社把蜂蜜賣了。”

他還剩下□□罐蜂蜜，一罐能賣兩塊五，如果有急事賣了也能頂大用。

唐父倒是知道小兒子有奇遇，毫不意外蜂蜜的來歷，聞言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護士長進來巡查，看見他們還沒動擰著眉毛：“怎麽還不收拾？非要等車要出發了才動嗎？車可不等人的。”

唐強來得急，沒帶啥東西，全副身家就一個盆。護士長見狀搖著腦袋說：“這樣可不行，住院就不用換洗衣裳了？肺炎住一兩個月的院也是可能的，夏天的衣裳鞋子也該備上。”

唐母一聽就急著想回家去準備，又怕時間不夠，眼巴巴看著護士長：“現在回家去拿衣服還來得及嗎？”

“趕緊的，下午2點車準時出發。”護士長給了個準確的時間。

唐前進忙招呼開：“強子他娘，快別楞了，動作快點趕著牛車來回一趟也夠用了。”唐父唐母和唐二哥連忙行動開。

“老.二你跟著我們跑啥？你不在你弟弟有個啥事咋辦？”唐母見唐海丟下小兒子就往家跑，急忙道。

“我的老娘誒！”唐海有些無奈，“我跟著去省城也要拿換洗衣裳啊！還有我不得和鳳兒交代一聲？”

他也是有媳婦娃子的人，出門那麽久也該和媳婦交代一聲的。

眾人這才意識到，唐母面上訥訥地：“那我留下看著強子吧！”

“別忘了把我的書和本子帶上。”唐強趕緊交代道，那麽長時間躺在病床上除了看書也沒啥樂趣了。

快到下午兩點，唐二哥帶著行李趕到了，光是唐強的東西就兩大包，重得很。唐二哥的行李就少多了，只有一個包袱卷並一個盆而已。

“可真是搬家了。”唐二哥吭哧吭哧往車上一趟一趟扛行李，“你的書可真夠沈的，爹不知道你要看哪些，全都給你帶上了。”

唐強手上只拎了兩人的盆，輕松地很，嘴上不忘和他二哥打趣：“知識是無比沈重的。”

兩人都是第一次去省城，車一發動就期盼開來，唐強畢竟是病患沒過一會兒就沈沈睡去。唐二哥卻將激動的情緒維持到了入院，省城比甘泉縣大太多了，省城醫院有四層高呢，唐二哥眼睛有些不夠看。

咕嚕嚕，肚子將唐二哥拉了回來，因為要回家拿行李也沒顧上買小蛋糕，他就早上吃了一頓飯，早餓不行了。

等唐強一安置好，顧不上打開行李規整就去找食堂打飯去了。

唐強中午等他們拿行李時倒是吃了一頓飯，此時不算太餓，加上路上睡了一大覺此時也不困。優哉游哉打開自己的兩個大包裹，果然，他爹把所有書和筆記都給他帶上了。另一個包裹是衣裳，中間卻裝了兩大罐蜂蜜，他爹換了個塞子塞得死緊，一點蜂蜜都沒露出來。難怪二哥喊重，光蜂蜜就有4斤。

將蜂蜜和書本塞進床邊的櫃子裏，衣服、盆子往床下一塞了事。

唐二哥打完飯回來哭笑不得：“衣服擱地上也不怕受潮，來，吃雞蛋，不愧是省城的醫院還有鹵雞蛋呢。”

唐強聽到茶葉蛋眼睛都亮了，他吃過一回鹵雞蛋，那滋味可真讓人難以忘懷。

“怎麽才一個？你不吃？”

唐二哥笑著：“鹵雞蛋是病號飯，我壯實得很可不吃病號飯。”

“哥，你再去買上幾個茶葉蛋唄，萬一明兒想吃買不到怎麽辦？”唐強知道如何說服他二哥。

唐二哥想了想，放下飯碗又跑著去食堂買鹵雞蛋，不管在哪裏，鹵雞蛋都是緊俏貨。

唐強不想吃飯，幹脆倒了一大碗蜂蜜，一勺蜂蜜一口鹵雞蛋吃得賊香。唐二哥回來見狀為他的奢侈驚心：“強子，你這樣個吃法能吃得消嗎？”

他還是頭一次見人一勺一勺直接吃蜂蜜的，他的心在打顫。

“你不覺得太膩了嗎？”唐二哥小心地補充道。

唐強想也不想作答：“一點兒也不膩！”

他嘴巴苦，吃蜂蜜正好，其實他更想喝甜滋滋的奶茶，只是手頭上沒有退而求其次蜂蜜也是不錯的。

唐二哥沒買上茶葉蛋，但買上了煮雞蛋，味道淡些，唐強又發明了個新吃法——雞蛋沾蜂蜜，一面吃一面招呼他二哥一起吃。

他飯量有限，兩個雞蛋已經飽了，索性端著碗一口又一口專心吃起了蜂蜜。

“我吃雞蛋就好。”唐二哥三兩口吃完雞蛋，見唐強吃不下飯幹脆將他的飯也扒拉吃完了。

“真飽！”唐二哥打了個飽嗝，沒想到陪護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吃撐了。

很快，唐強吃完了一碗蜂蜜還想繼續被唐二哥阻止了。

“還是留著明天繼續吃吧！馬上要睡覺了，小心積食。”

“就一點蜂蜜哪裏會積食，而且蜂蜜是流食，你聽過人喝湯積食過嗎？”唐強小聲嘟囔了一句，終究聽了他的二哥的話，縮進了被窩裏。

半夜，唐強起夜回來，突然覺得胸口中有一股強烈的氣流翻騰著，他有些難受。很快，腹中又產生了一股氣流將胸膛中的氣流硬生生往上直逼，嘴巴一張發出響亮的一聲：“嗝……”

打嗝是件相當正常的事，他沒在意繼續往自己床位走，卻不知這只是個開始。

“嗝……嗝……嗝……”還沒走到床邊，胸膛中的大量氣流仿佛宣洩不盡，大量氣流壓縮進氣管中，擠得他氣管又疼又漲。

“二，嗝，哥，快，嗝……”唐強足足打了十幾分鐘的嗝都沒停下來的意思，打嗝打得他胸口生疼。

“你別說話，我去找大夫啊！”唐二哥給唐強拍了半天胸口，見不管用，打嗝頻率就像剛下完蛋的老母雞似的鬧得他的心發慌，忙去找來了大夫。

值班大夫是個戴著眼鏡的四十多歲的男的，檢查一番後仔細問了唐強的飲食，聞言沈默片刻才緩緩開口：“吃那麽多蜂蜜你當你是小蜜蜂？”

他按壓了幾個穴位，片刻後，唐強的嗝止住了。

唐家兄弟此時還體會不到大夫的詼諧，一個一心關心弟弟身體，一個又羞又臊。

“大夫，我弟弟是啥病？”唐二哥關切地問。

“消化不良，以後記住再好的東西都不許讓他過量吃。”大夫韓東樓也頗無語的，他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這樣吃東西的。多大的人了，難道還需要像看小孩一樣管著飲食？

一大碗蜂蜜，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吃下去的，還是說雞蛋就蜂蜜格外香甜？

韓東樓只那麽一想，心裏就打了個哆嗦。

唐強被大夫說的腦袋都快縮到胸膛裏了，希望自己的主治醫生不是這個大夫。不過顯然他失望了，第二天一睜眼對上韓東樓含笑地眼。

“喲，睡懶覺的小蜜蜂起床了，醒了就好，等會兒去拍胸片。”

唐強：……

哪裏有地縫，他想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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