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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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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是一種記錄, 對光陰的記錄,但它終將在燭光火焰中焚燒,然後卷曲成灰, 在橘色包裹中以灰燼掉落...比輕煙更輕煙。

落地就碎掉了原來固有的形態, 變成了灰塵。

像是一個人的性命。

秦懷光的屍體冷了嗎?

那些老鼠啃食她外婆屍體的時候,是否能感覺到血液的溫度?

江挽書擡頭看著江家人列高的祖宗排位,忽然想到秦家那列祖列宗的排位...年年祭祖,作為真正的秦家人,她在秦懷商死去的第一年開始,從小小的個頭, 仰望著那些祖宗,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站在人群裏, 看著鳩占鵲巢的秦遠等人假惺惺祭拜秦家祖宗。

當時她是怎麽想的?

也許是——你們真的能看到嗎?你們秦家快絕戶了, 你們知道嗎?

江挽書的思維有些渙散的時候, 忽然聽到王素梅癲狂的怒吼聲,“江挽書,你以為江家就這麽無辜嗎?如果不是貪圖秦家的財產,你爸媽為何會聯姻?還有秦懷商本來突然離開機場回城, 這個消息我們是怎麽知道的, 你就沒懷疑過?!”

“當時, 只有那個姓衛的小白臉跟江嶼知道她回來, 她誰都不信, 早就防備自己的親爹...你猜是誰把消息洩露了”

衛慎的表情倏然陰沈, 冷冷盯著江嶼。

江嶼的臉色蒼白了許多...他有點怕面對江挽書的目光, 但更讓他痛苦的是江挽書沒有看他, 只是淡然把三根香插在香爐裏。

江嶼垂下眼, 招招手, 幾個下屬分別扭住了幾個人,一個是不久前還被公認要繼承江家的江作衡,其餘幾個是江氏的老臣。

他們都有些慌亂。

“江嶼,你這是什麽意思?江老哥,你說句話啊!”

“爸!!”

江作衡恐慌中喊著。

江嶼疲憊得揉了下眉心,平靜問江作衡:“你知道為什麽我從未拿你們兩個的血去跟我作DNA比對嗎?”

江作衡錯愕,其餘人也驚疑。

沒有做過DNA?那還讓他們兩個入江氏?

不對!

許父等老狐貍觀察江嶼、江老爺子跟江挽書三人,忽然頓悟。

不做DNA卻讓人入江氏,但完全沒有列入族譜,那只有一個可能。

“我根本不在乎你們是不是我的孩子,生物學上是不是,不重要,但很多人既然覺得這很重要,那你們就是有價值的。”

江嶼伸手扣住了江作衡的下巴,冰冷而殘忍道:“你們親愛的媽媽,是不是從沒告訴過你我跟她發生關系早在我結婚之前,但她偷偷留下了BYT,跑到機構做的手術...但她對你們說,以及對我說的都是她深愛於我吧,我信了,所以我願意承擔她在美國的大豪宅裏吸一輩子毒的費用,那邊合法,而且還能經常得知你們在國內即將繼承江氏的消息,她特別快樂...沈家也很快樂,在你們身上不斷投入資本......因為你們的關系而享受著一切,可惜你讓他們失望了。”

“我的兒,你怎麽能犯法貪汙呢,那麽大一個項目,單你一個人就卷走幾億,你知道這些錢要判多少年嗎?”

那個項目,就是他好不容易爭取到的項目。

其實只是誘餌。

“這些老爺爺們可都是狐貍精。”

“不過你放心,哪怕你進去了,你的弟弟也會在美國那邊陪著你的媽媽一起快樂到死,這是我作為感激你媽媽還特地在我妻子死那天把她的死狀發給我女兒的回報,包括你今天的下場...我也會拍好視頻發給她。”

“幾位警察同志,麻煩你們順便送他們一程吧,免得你們的同事再來一趟。”

他笑著,在這些人驚恐到無以覆加的時候擺擺手,讓人把他們送去警局。

而別說許亦筱這些小輩被嚇傻了,連許父這些人都覺得膽寒。

江嶼這人是個奇葩,很久以前他們就知道,但沒想到這人瘋批到這個地步。

他根本不在乎什麽兒不兒子。

這世上也有很多女人不懂,很多嬰兒自母體孕育,母愛是天然的(也有不愛孩子的),但若一開始不被期待不被知曉,也未曾接觸,男性對這個孩子的感情近乎於零,剩下的日子全靠男人的責任心跟認可。

責任心?

江嶼是什麽人,傲慢猖狂,邪冷不羈,最不愛被管束,厭惡被算計,當年為了爭權手段狠到讓極為優秀的其他兄弟紛紛敗北。

他強大,冷漠,富有攻擊性。

驟然得知自己曾被算計還冒出兩個不小的兒子,淪為別人的談資,你猜他是怎麽想的?

聯姻權力而攀升的家族,最忌子嗣旁生混雜而失正統,導致權力分裂傾軋,而家不寧。

家和萬事興不是開玩笑的。

江家那些所有母系娘家出身豪貴或者書香世家的子女哪個能服?

當然,也不是否決所有私生子的可能性,但前提是——他們不夠優秀到讓江家的不安定被擺平。

就是弊大於利的事。

這也是江嶼對江作衡兩人的不認可,他自己什麽能力,父子兩代全力培養的江挽書是什麽能力,哪怕是下面的江霖是什麽能力?

他根本就不認可這兩個便宜兒子。

所以,一開始這兩個兒子被納入江氏,對外給名聲,但不給法律上認可的身份跟家族認可的地位,那就只有一個用途——棋子。

江作霖是用來誘惑秦懷光收購宏達的棋子。

江作衡是用來誘惑那些不安分老臣的棋子。

棋子的價值被壓榨完了,你還需要考慮一顆棋子的喜怒哀樂嗎?

江作衡遠比自己的弟弟聰明,他看看神色淡然如同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老爺子,再看看妖魔性格微笑著的江嶼,再看看平靜的江挽書。

祖子孫三代的表情好像重疊了,那是一致的冷漠跟波瀾不驚。

一切都在掌握中。

而以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戲——包括江氏內部的不和,三代的爭鬥,江挽書的出局跟殺回,甚至那晚上他聽到的錄音都只是一種手段,逼他跟那幾個老狐貍上鉤的手段。

勝負已分,只有棋子被踐踏的棋局結束了。

他醒悟了,但信念也坍塌了,因為整個人的來處都被否決,而去處只在監獄。

他瘋了一般,瘋狂怒吼著就要沖向江挽書,恨不得咬下她的血肉。

江挽書看都沒看他,只是拿了邊上的濕巾擦拭沾染了一些香灰的手指...在他如鬣狗撲來的過程中,一個人單腳踹了過去,一腳把江作衡踹翻,而後單手抓著他的腦袋往邊上桌子狠狠一砸。

是江霖。

狠辣而絕情,按著鮮血淋漓的江作衡腦袋,他冷冷笑著,露出牙齒的森冷白色。

“江家可以不認血脈,但必須認能力,你這樣的廢物也想臨駕在我江霖頭上?如果不是為了計劃,你今天都沒有出現在這裏的資格。”

江家人沈默著,連十幾歲的幾個後輩都噤若寒蟬。

說罷他把江作衡甩給保鏢,隨手在身上擦了下血跡,轉頭看向江嶼。

“大伯,看來你早就看穿了啊,那你應該知道姐姐最想要什麽吧。”

江霖此刻就是進攻性十足的小狼崽,但在強勢的棱角下,又有幾分試探跟敬畏。

他並不敬重自己的父親,因為他天性慕強,且不認同自己父親的作為,但對江嶼還是有幾分尊重的。

江嶼都不看他,轉頭看向江挽書,“你加上江霖繼承到的股份,還有老爺子的股份,三人加起來已經超過我,明天我就退下位置,也把股份轉給你,但前提是你不能離開江家,我不能接受一個手下敗將的兒子繼承我的一切。”

江氏被他接管後瘋狂發展三十年,可以說是他的帝國,所以他可以不怵老爺子跟任何人,但他一開始就知道永遠贏不了一個人。

江挽書淡然道:“你就跟不了解媽媽一樣不了解我,我沒你想象的那麽清高淡薄,難道你以為我做這些只是為了報覆嗎?”

“她當年想要的是生存跟認可,惶惶不安,但我不需要,我生來被財富滋養,雖然親情上有些瑕疵,但這就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

“既然我已經付出了代價,其餘我想要得到的利益,終將到我手中,包括你手中的。”

江嶼聽出來了,別人也看出來了。

她冷漠得像是一塊冰,步步為營,終於如同所有掌權者期待繼承者擁有的品質那般——冷靜,睿智,果敢,近乎冷血的狼性思維,但又渾然天成的深沈心計。

可攻可守,外圓內方。

但她唯獨會缺失大多數掌權者到最後又渴望得到的那種——真摯的親情。

而這一切應該在秦懷商死的那天就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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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挽書離開了江家,回到住所時已是傍晚,院門打開,裏面階梯上坐著一個青年,黑色西裝褲,白色襯衣,靜靜坐在那看著她。

夕陽的光那麽暖,他的樣子像是神壇前面的雕像覆活了,看她的眼裏滿是溫柔。

江挽書站在門口一會,走進去,搭上門,其他保鏢見狀退走,去了附近的居所等候。

現在她的一切還不穩,得提防被人謀殺。

但她好像沒有這種自覺,只像是鄉下在村野田埂裏悠閑散步的女郎,推開門,進門,身後跟著姜湛。

脫下外套後,她倒了一杯水,放下杯子後倒在沙發上,等了很久,她才對姜湛說:“你都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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