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員工聊著聊著就發現有人吵起來了，伸長脖子向茶水間看去，見吵架的人是兩位領導，頓時噤聲不敢打擾。

就連正打算去茶水間倒水的付大謙，看見這情況，直接掉頭回自己的辦公室，避免引火燒身。

兩人最終還是不歡而散。

顧禁回到辦公室仍在思考這個問題，他看著窗臺邊的綠植，發現只是幾天不見居然發出了新芽。

其實褚宵的意思他明白，人的一生會經歷很多事，不是輕易就能被割舍掉的，這一世的怨債，進入輪回就算完了嗎？

這未免太吃虧了。

成為打更人，他就得舍棄過去，不清楚自己為何身在此處，只知道接下來他該做什麽。

或許在此之前，他也有放不下的人或事，只是他不記得了。

他到底舍棄了什麽呢？

自詡早已超脫物外的顧禁，今日難得茫然。

楚陵擔憂地向經理辦公室的方向看去，小聲道：“總監和咱們經理之間的氣氛本來就挺凝固的，這一吵，感覺兩個人更僵了。”

“他們吵就吵唄，我們哪兒管得著啊？”同事說著，拿著奶茶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楊空青伸出食指，左右晃動，煞有其事道：“這你就不懂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們沒看見嗎，就連副經理都怕成那個樣子，保不齊下一個就是我們了。”

要知道副經理以前在辦公室可是橫著走的，所有人都得看他的臉色，但現在被新來的兩個領導治得服服帖帖，大氣都不敢出。

“我倒是不怕領導刁難。”楚陵嘆了一口氣。

他一直覺得褚經理脾氣挺好的，不會對他們發火。他們工作進度慢，經理也沒有責怪，反而和他們一起把之前的材料都重新整理了一遍，還帶他們梳理了調研方向。

而顧總監看起來很冷淡，但其實是個悶聲做大事的人，他們提交的文件，顧總監給了很仔細的批註，還提醒他們註意事項。

他打心眼裏覺得兩位領導都是很好的人，所以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起了這麽大的分歧。

如果化解了誤會，彼此都知道對方是個不錯的性格，會不會就不吵了？

楚陵想著，看向了平時鬼點子最多的楊空青，見楊空青似乎也有這個意思，兩人心照不宣。

“幾點了，咱們等會找一地兒好好聊聊對策。”楊空青竊聲說道。

只聽經理辦公室傳來開門聲，緊跟著就是高跟鞋踩地的清脆響動，褚宵冷著臉徑直走出，拿著手提包向電梯走去。

楚陵都不用看手機就知道現在的時間，“六點了，該下班了。”

顧禁看了一眼時間，褚宵剛才的話令他也對那名女生的事也上心了幾分。

今夜打更人照例也要巡城，若能湊巧找到游魂的話，說不定能和女生聊上幾句。

想著，顧禁今天破例準點下班，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向電梯走去。

下班的時間，電梯並不是那麽好等，褚宵在門口站了有一會，電梯才停在了她這一層。

她大步走進電梯，忽而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原想等一等後面的人。

但褚宵轉身看見來的人是顧禁，遂冷呵一聲，直接按了關門鍵，她甚至嫌棄關門的速度太慢，摁了好幾下。

“幼稚。”顧禁見狀，無奈地搖頭。

霞光的色彩逐漸黯淡，車水馬龍的道路霎時亮起路燈，與天上的星星點點相互照應。

但這座城市並沒有因為夜幕降臨也陷入沈寂，角落的街市反而越發熱鬧了。

褚宵離開辦公大樓後，找了個角落擺脫肉身，但這一次她沒有四處游蕩，目的地十分明確。

大學城的小吃街比平時要冷清一些，沿路的學生頻頻提起今早的案子，皆是同情和擔憂。

現在警方還在排查，不知道殺人兇手是有目的的報覆，還是隨機挑選受害人下手，但不論是哪一種，這樣的事出現在大學城裏都很可怕。

他們沒有註意到、也看不到小吃街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虛無縹緲的游魂。

安小薔縮在角落裏，捂著自己的耳朵。她明明不願忍受旁人再提及她的生前事，卻又不想離開此處。

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靠近，她驀然一震，猛地擡頭發現她的面前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團黑炁。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黑炁中傳出了女人含笑的聲音。

安小薔眼睜睜見黑炁化形，最後變成了一個大姐姐的模樣，還坐在了她旁邊。

她不清楚對方的來意，但也能感受到對方並沒有惡意。

褚宵平靜地看著人來人往，並不著急說些什麽。

有人在身邊陪伴著，安小薔逐漸放松了下來，強忍著難過，顫抖著說道：“只有人多的地方，我才會安心，可是人一多，我又覺得害怕。”

“人心難測。有些人看起來體面，其實是個汙穢不堪的敗類，有些人普通到丟進人堆裏就再也找不到了，卻仗著自己沒有存在感胡作非為。”褚宵對安小薔的遭遇感同身受，所以沒打算讓對方放下過去。

安小薔捂著臉，哽咽道：“他這段時間一直在追求我，我不喜歡他，所以早就拒絕他了，可他就是不依不饒。”

“他一直跟著我，我去哪兒他也去哪兒。我和輔導員說過，也警告過他，可他沒過兩天又跟來了……”

“我也試過待在宿舍裏不出門了，可……可我發現床頭經常放著不屬於我的東西，我的貼身衣服也總是消失……”

“我真的很害怕，所以……所以我求我爸媽帶我回家。明明今天下午他們就來會來的，明明……”

她的父母下午還是來了，只是她不在了。

褚宵有些疑惑，問：“你知道父母白天就會來帶你回家，為什麽前一天晚上還是出門了？這對你來說很危險。”

安小薔語塞，心中萬分後悔，可她也明白，自己現在後悔已經沒用了。

“昨天是室友的生日，加上我馬上要休學，所以我們全寢室一起出門，所以我就……以為這樣就安全了。”

“後來呢？”褚宵沒有立場去指責安小薔的過錯。

“後來……”安小薔想到後來發生的事情，渾身都是抗拒，她再一次縮進了角落，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

“我們去了大排檔聚餐，誰知道飯吃了一半，隔壁桌幾個男的就說想和我們拼桌。我們想反抗的，可他們一直拉拉扯扯。吵著吵著，我就被人拉走了。”

“跑了一段路我才發現，帶走我的不是室友，而是一直跟蹤我的男生。我想逃！可他一直和我表白，不同意他就掐我，我的反抗都沒用，好疼啊——我好疼——”

後面發生的事，褚宵從新聞裏基本了解到了，安小薔是被兇手掐死後拖進了灌木叢實行的強|奸。

“姐姐。”安小薔的眼神近乎絕望，不解地問道，“什麽時候女生穿上漂亮小裙子都成了奢望，什麽時候我們晚上和小姐妹一起出來吃夜宵成了最危險的事情？明明我們也是人啊……”

褚宵長嘆，起身說道：“是啊，可有的人不是。”

“姐姐，你能幫幫我嗎？我不甘心！”安小薔抓住面前的黑炁。

褚宵擡頭望向天邊的彎月，估摸了時間，打更人應該快要找來了。

她俯身對安小晴輕聲道：“你就待在這裏不要動，一會有人會來帶你走，至於你想要的真相，姐姐會想辦法的。”

鬼魂並沒有眼淚，但褚宵還是伸手輕撫了安小薔的面龐，想要拭去她的傷感。

褚宵沒再停留，轉身飄然離去。

她必須在打更人到來之前離得遠一點，要是讓那些敲破鑼的在安小薔亡魂附近找到她的氣息，小姑娘絕對逃不掉審問。

安小薔凝視著大姐姐離去的方向，直至再也看不見那團黑炁，身邊驟然的冷清，令她忽而覺得暗處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她，似乎不遠處的陰暗角落在下一秒就會伸出一只手將她拽入深淵。

褚宵緩緩落在了大學內的一棟宿舍樓天臺，尋了一處平坦的地方恣意躺下。

灰沈天空閃爍著星星點點，晚風平靜拂過，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千年前。

……

褚宵已經記不清她到底在侯府住了多久，不過今早紫芙打聽到她長姐的婚期終於訂下，就在五月初八，約莫一個月之後。

長姐與吏部侍郎之子的婚事原是年後就該定下的，但恰逢皇後誕下九皇子，天家大喜，吏部侍郎不得不擇日再為其子定親。

空青提著竹籃推開門，見小姐正伏案寫信，張了張嘴，又不忍說實話，只能悄然將門合上。

“空青。”褚宵喊住了她，“怎麽了？我看你的樣子像是有話想和我說。”

空青的動作頓住，猶豫之後，忿忿說道：“小姐，我不明白！”

她說著，將手裏的籃子放在了桌上，籃子裏只有可憐的一點菜葉子和快要爛掉的瓜果，打發叫花子都沒有這麽寒磣。

“奴婢這些時日上後廚領每日吃食的時候，那些人正眼都不瞧咱們，隨便撿了點東西就往籃子扔。還有咱們這院子……小姐，您明明是侯府的客人，咱們侯府也不差這幾個錢，他們怎麽能這樣呢？”

空青越說越氣憤，他們這屋子漏水不是一日兩日了，報給管事也不予理會，眼看著屋頂越破越大，都能看見星星了，也沒人來修繕。

聽到空青的話，褚宵有些許無奈，“我是侯府的客人，但也只是個旁系女兒，怎麽讓人高看呢？等長姐的婚事辦好，我和阿爹……”

她話語一頓，繼續提筆寫信，娓娓道：“阿爹在朔陽侯的手下謀了份官職，想來不會與我一道回去了。不過今日信差送來一封信，是阿陵寄給我的，他說過段時日便要去參加鄉試，結束後與阿娘一到來接我。我寫了封回信，稍後你幫我讓信差捎回去。”

離家這麽久，她想娘親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