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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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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許鳶學校旁邊有家書屋,書架上擺滿了女孩喜歡的小說。

許鳶不看,不過班上的女孩常常買來傳閱,她總聽她們歡欣雀躍地談起書裏的內容。

在書中,貴族學院的學生都不用學習,只需要談戀愛、交際、商戰就好。

來到弗拉克斯曼學院後,這裏的一切打碎了許鳶對於貴族學院的認知。

學院課程任務相當繁重,考試難度很高。

許鳶兩個月來拿出全部精力學習,才通過了階段性考試。

成績公布那天,學院裏一片哀聲哉道。

因為一門課程的通過率只有30%,剩下60%的人要不斷重修,直到達到合格標準。

而全部課程都通過,只有5%的學生才能達到。

一開始許鳶對自己成績單上的分數並不滿意,可聽著學生們的哀嚎,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學院裏極少數階段性考試中一科沒掛的人,由此可見,從學院畢業的難度之高。

在這裏,學生平均拿到畢業證的年限是六年,這其中還有50%的人中途就忍受不了而退學了。

不過繁重的課業中經常會有一些有趣的活動。

比如一年一度的建校日。

學院會在這一天舉辦一場盛大的舞會,邀請全校學生參與,還有校外的社會名流。

在學院裏,財閥家族是少數,多數還是精英階層、中產之上的孩子。

對於這樣最佳擴展人脈圈的機會,學生們求之不得,因此從一個星期前,校園裏就熱鬧起來。

“你今晚穿什麽裙子?”下了琵琶課,尹荔突然問道。

許鳶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聞言擡起頭:“裙子?”

“你不會不知道吧,今晚就是建校日舞會啊!我的老天爺!”尹荔誇張地喊道,“你竟然沒有為舞會準備裙子!”

“舞會幾點開始?”

“晚上八點。”

許鳶想了想:“我得問問。”

她掏出手機給謝盈朝發了條消息,過了半分鐘,他回覆:【玩得開心。】

許鳶放回手機:“我現在請司機回莊園拿裙子,應該來得及吧?”

尹荔古怪地看著她:“你還有門禁?像謝盈朝那種男人,也會管你幾點回家嗎?”

“最近晚上在和他一起做手工,回去晚了,要跟他說一聲才禮貌。”

“做運動?”尹荔聽茬了,“什麽運動啊?床上的運動嗎?他是不是真的像外界傳言那樣,那方面的癖好很怪啊?”

許鳶臉紅:“我們做的是泥塑。”

尹荔這才不再追問,她拍拍許鳶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會在意舞會,所以禮服我早幫你準備好了。”

她拉著許鳶去了更衣間,獻寶般捧出一條裙子:“漂亮嗎?”

那裙子是暗紅色的,珠光布料,袖口和裙擺處鑲著蕾絲與珍珠,裙面的褶皺上還別著鮮花。

尹荔為自己準備的裙子則是一條粉綠色的,和許鳶的差不多,都是繁覆浪漫的洛可可風。

許鳶哭笑不得:“我穿不了這個。”

“怎麽穿不了!”尹荔拿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別總是穿得像個鬼修女,許鳶,你這麽漂亮,該自信一點!”

許鳶很想和她解釋這不是自不自信的問題,是她對一切華麗的風格接受度的問題。

不過尹荔一向固執,也是真心實意為她好,多半不會聽她的。

許鳶只得接過裙子:“我穿可以,不過上面的花要去掉。”

她如果原封不動穿著去舞會,估計瞬間就會成為全場的焦點,那不是她想要的。

“為什麽?我跟你說,弗拉克斯曼的建校日舞會有名得很,可不是我生日宴那種級別,各行各界的青年才俊都喜歡來參加,你打扮得漂亮點,隨便找幾個談場戀愛……”

許鳶無奈地看著她:“……”

“……也是啊,謝盈朝不會允許你那樣做的。”尹荔反應過來了,“你不穿我穿,我是一定要去招蜂引蝶的。”

……

許鳶很少穿濃艷的顏色,也很少化這樣精致的妝容。

在完整的效果出來之前,尹荔也不確定裙子和妝容與許鳶的適配度會怎樣。

當許鳶把裙子的結扣系好站在她面前時,她驚呆了:

“可惡,許鳶你怎麽會這麽美啊?!你這樣讓我還怎麽去招蜂引蝶?”

許鳶楞了楞,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妝卸了,尹荔拉住她:“我說說而已,你別動,就這樣,這樣很好。”

許鳶平時很少化妝,她天生底子好,皮膚沒有一點瑕疵,一對眼仁又格外黑亮。

謝靜秋說她是紙糊的白風箏,其實她不像。

因為風箏是死物,但許鳶一眼望去是有靈魂的。

像一朵開在春雨裏的桐花,被雨淅淅瀝瀝地打著,垂落在枝頭,有種叫人憐惜心疼的美。

可當她妝容精致,衣裙鮮亮時,又像一副中世紀的藝術品,擺在那裏,華麗、璀璨,美得讓人心神搖曳,卻又有種尊貴的距離高,叫人不敢觸碰。

許鳶幫著尹荔把那繁覆的裙子穿好。

正要從換衣間出去,隔壁響起了幾個女孩壓低的嗓音。

“認得許鳶嗎?”

“我知道她,她和我上過同一堂課,很漂亮。”

“我也知道,我有次看見謝家的謝鐸停車在她身邊,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去。”

“她難道是謝鐸的女朋友嗎?”

“才不是嘞。”說話的女孩壓低聲音,“我今天才知道,她是謝盈朝的人,一直住在謝氏的莊園裏。”

女孩們齊齊驚呼,又把聲音強行壓回嗓子裏。

“未婚妻?”

“當然不是啊!連溫楚溺都做不了謝盈朝的未婚妻,許鳶那樣普通的家境怎麽可能啊?”

“不是未婚妻那是什麽?”

“就是,就是……嗨呀,你自己想嘛。”

“我懂了!可是我前些天明明看見裴霽言課間和她說話,我還以為他們兩個是一對呢。”

“哪個裴霽言?”

“學院裏還有幾個裴霽言啊!”

“哇塞,她也太會勾引男人了吧!”

如果前面都還是正常的聊天,是人類八卦的天性,那最後一句就直接炸了尹荔的火藥桶。

她就要沖出去理論,許鳶一把拉住她:“別沖動。”

“這叫沖動?這叫替天行道!她們在背後說你勾引男人誒!”

尹荔一嗓子吼了出來,直接把隔壁那幾個女孩嚇跑了。

許鳶平靜:“誰人背後不說人,你不說嗎?”

尹荔:“我……”

她天天在許鳶面前痛罵溫楚溺和溫楚溺身邊那群馬屁精。

“……可我罵的是溫楚溺,她們罵的是你啊!”尹荔理直氣壯,“溫楚溺那朵白蓮花,她該罵!”

許鳶笑笑:“被人議論幾句也不會少塊肉,你要是去吵架,把妝吵花了怎麽辦?萬一打起來,裙子被扯爛了呢?”

尹荔不屑道:“開玩笑!你去滿學院裏問問,誰敢跟我動手?”

“知道了,大小姐。”許鳶拉她出去,“時間快到了,再不走你就只能去別人挑剩下的男人堆裏招蜂引蝶了。”

尹荔一看表,罵了句糟糕,拉著許鳶就朝舞會的方向跑。

……

這是許鳶見過最熱鬧的舞會。

弗拉克斯曼學院的正中心,有一大片新修的草坪。

樂聲悠揚,燈光璀璨,草坪中央是舞池,一對對衣著光鮮的男女在其中翩翩起舞。

尹荔飛快地溜進人群中去挑選她中意的男人了,留許鳶一個人站在原地。

她不太適應這樣的場合,相比之下,她更願意一個人去畫室畫畫。

可是來都來了,也不好現在就轉身離開。

正當她思考著該去做什麽時,她看見了裴霽言。

隔著層層人群,他穿著白色西裝,挺拔地站在人群稀落的地方。

他也在看她,從她剛到這裏起,就一直註視著她。

那天的對話之後,他了解了她的處境。

在想出辦法能帶她離開之前,他很體貼地沒有再糾纏,只是偶爾遇見會和她說上幾句話。

——在別人眼裏,就像最平常的同學一樣,沒有任何引人遐想的交集。

但許鳶知道,他心裏並不像他表面上那樣平靜,有些東西,光從眼神裏就能看見端倪。

許鳶想要走進舞會,可尹荔為她準備的裙子太寬大了,裙擺也很長,不知勾住了什麽,拽得她動不了了。

要她蹲下來去解,姿勢不雅觀就算了,裙擺太大,她也很難碰到。

一位美麗的小姐遇到了窘境,周圍很多男士都願意施以援手,裴霽言也快步朝她走來。

但一只手快過了所有人。

謝斯止彎腰,將那紅色的裙擺從草坪出水口的閘門上解了下來。

他沒有松手,而是籠住提起了許鳶的裙擺:“我幫你提。”

許鳶與他對視,他笑得溫暖無害:“當心點,再被纏住就不好了。”

裴霽言走到他們跟前,他瞥了眼謝斯止,沒有把他放在眼裏:“許鳶,我想邀請你跳支舞。”

“她不會和你跳舞。”不等許鳶開口,謝斯止先答道,“我的嫂子,我會親自照顧。”

“謝斯止。”裴霽言平時的氣度溫和,這時卻難免帶上了一點凜冽,“她不是謝家的囚犯,在這樣公開的場合裏,和誰跳舞是她的自由,你蠻橫地跑出來幹涉,是件很沒有禮貌、且缺乏教養的事。”

“是,我是沒有禮貌。”謝斯止滿不在乎,“可就算論先來後到,你也得往後靠靠。”

裴霽言蹙眉,他清楚地看見,在他開口之前,謝斯止並沒有對許鳶發出過邀請。

“我記得是開學日那天,你在禮堂代表新生發言的不久之後,我就已經邀請過她了。”

少年轉向許鳶,笑著問道,“對吧?”

他不提,許鳶幾乎要忘記這件事了。

當時他給遞給她兩枚剝開的香榧果仁,說是開學禮物,恭喜她離開莊園。

許鳶道謝,他笑著對她說,如果真想謝,那麽該給點像樣的回禮,比如,在兩個月後的建校日舞會上和他跳舞。

在早於裴霽言邀請她跳舞這件事上,謝斯止沒有撒謊。

可裴霽言並不打算因此放棄,他看著許鳶,仍朝她伸著手,固執卻溫柔。

如果有可能,她哪個都不想理。

她清楚,在什麽樣的場合裏,什麽樣的身份下,她該做什麽樣的事。

她不確定謝盈朝會不會找人盯著她,比起謝斯止,她更不願意把裴霽言扯到這個陰深的泥潭裏。

可現在的情況下,必須要做一個選擇,不然這兩個人不會罷休。

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目光落過來了。

許鳶對裴霽言抱歉地笑笑,搭住了謝斯止遞來的手。

……

“你走神了。”

在被許鳶踩了第三腳之後,謝斯止忍無可忍地提醒道。

“許鳶,你階段性考試以全優的成績通過,你的禮儀老師難道沒有教過你,跳舞時要對舞伴有最起碼的尊重嗎?還是說,你其實後悔選我,想和裴霽言跳這一支舞?”

許鳶沒有回答,動作間又踩了他第四腳。

謝斯止從不知道一只兔子也能這樣氣人。

可奇妙的是,他一開始是挺氣的,在發現許鳶是在明晃晃地對他發脾氣後,又不氣了。

“餵。”他輕聲喊道,“你一個月沒理我了。”

“是嗎?”許鳶不痛不癢地回道,“我以為只有三天。”

那晚,許鳶頭也不回地離開他的房間。

之後的半個月,謝斯止在房間養傷,許鳶白天上學,晚上待在謝盈朝那裏,像兩條平行線,完全沒有交集。

半個月後,謝斯止的傷恢覆得差不多了,可以正常生活了,可無論是在莊園一家人共進晚餐時,還是在學院裏,許鳶都完全把他當成了一個陌生人,她甚至會在睡覺時鎖好房門,斷絕他夜裏溜進她房間的可能。

謝斯止知道是因為那晚的話,可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少年蹙起眉,不耐地問。

許鳶終於擡起頭,認真地端詳著正和她跳舞的少年。

舞會的燈光映在他臉上,將他原本冷白的皮膚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澤。

可許鳶覺得自己看不透他,他一面露著乖,一面藏著壞,心思馬裏亞納海溝還要深邃,這讓她在面對他時,會產生一種極不確定的、不安全的感覺。

她分不清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個笑容又是在掩飾內心深處的陰暗與惡劣。

“我從沒想過要改變任何人,也不需要你怎樣。”許鳶平靜地說,“只是覺得,如果兩個人的道德觀念無法達成一致,那麽最好的方式就是堅持各自所堅持的,少些往來。”

謝斯止放開許鳶的手,站停在了一刻不停的樂聲裏。

他眼睫輕垂,斂住了暗沈的眸色:“難道謝盈朝很高尚嗎?你對他的態度,和對我的態度可是天差地別。”

許鳶靜了靜:“您說得對,或許您可以學您哥哥,把我的命攥在手裏。”

“我很怕死,在知道惹怒了您會死的情況下,我也會試著討好您的,小少爺。”

她一向是個溫柔的人,但固執較真起來,也讓人很難招架。

謝斯止擰著眉,在思考她的建議有幾分實施的可能性。

一個外國少年端著酒杯走來:“謝,不介紹一下你身邊這位美人是誰嗎?”

許鳶回頭,那少年和謝斯止差不多大的年紀,金發碧眼,鼻骨高挺,俊美像是畫冊裏走出來的人物。

謝斯止在這圈子裏惡名遠揚,敢主動找他搭話、看上去還和他關系不錯的人,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許鳶警惕地問:“他是誰?”

謝斯止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金發少年笑容洋溢,朝許鳶伸手:“伊恩·弗拉克斯曼,很容易認識您,美麗的小姐。”

謝斯止一陣頭痛。

許鳶之所以一個月沒理他,正是因為伊恩經手的那起爆炸案中涉及到了無辜的人命。現在本尊就出現在她眼前,還試圖就和她套近乎,事情正朝他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他不難預料,過了今晚,許鳶對待他會是怎樣的態度。

許鳶沒有和少年握手,她盯著謝斯止:“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謝斯止:“這是弗拉克斯曼家的學院,一年一度的建校日,他出現在這裏很奇怪嗎?”

“是你們又要在背地裏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許鳶。”謝斯止回視著她,鄭重其事道,“我還沒有蠢到在剛惹怒你的情況下,轉頭就去做你不喜歡的事。”

許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在一旁暧昧笑著的伊恩,轉身要走。

剛動了一下,她發現自己的裙擺又被地上的東西勾住了。

謝斯止彎腰想幫她解。

許鳶隔著厚重的裙擺,一腳踢開了他的手。

她不顧姿態是否優雅了,蹲在地上硬生生把裙擺拽開,而後提著裙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謝斯止幾乎被她氣笑了。

“她很美,但性格真糟糕。”伊恩惋惜道。

許鳶的性格糟糕嗎?

如果把這話拿到別人面前去說,恐怕會被人誤以為,這是對少女最無恥的汙蔑。

但謝斯止不得不承認,一個月沒理他的許鳶,確實比從前脾氣大了些。

“謝,你對女人太紳士了。”伊恩親密地搭住他的肩膀,唇邊勾著幾分邪性,“把她交給我調.教,不出一禮拜,保證讓她對你死心塌地,變成最溫順的甜心乖乖,考慮一下?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分享女人而已,你不會小氣吧?”

雖然性格惡劣了一點,但卻是少有的美人胚子。

在伊恩眼裏,那美好絕妙的皮囊足以抵過性格上的不足了。

更何況,沒有女人能在他的床上對他惡劣。

在這一點上,他和謝斯止沒什麽共同語言,倒是能和他那傳聞中的哥哥聊上幾句。

可當他笑著望向好友時,卻從謝斯止眼裏看到了陰冷的寒意。

像一只被侵略了地盤的幼獅,憑著凜冽眼神,宣示著自己對所有物的保護與占有欲。

伊恩毫不懷疑,他要是敢對那女孩下手,謝斯止會立刻擰斷他的脖子。

他很識趣,玩世不恭舉起手,後退了半步:“ok,我自己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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