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綿覺得緊張到渾身僵硬, 可以清楚的聽到師兄指尖之下自己心臟的咚咚跳動之聲。

他對上那對眸子，眼神如同一潭死水一動不動，卻帶著拷問的意思。

林綿咽了一口口水。

說實話的話……將他穿越來的種種事情都說出來嗎？

包括葉聞世的事……包括自己身上那些離奇的謎團……

——說假話？編個荒謬的理由, 或者一口咬定根本不知道什麽。

他會覺得很對不起師兄。

而且師兄的手就抓著自己的手放在心前。他很難昧心地說什麽話。

難到像一種生死悖論。

過了一會兒之後, 林綿輕輕地擡起眼睛直視那對黑色的眼眸。沒有被抓住的手伸像衣襟之中，拿出了一冊薄薄書卷。

“其實……我之前撿到過這個。”

林綿將他這幾日練的劍修秘籍舉了起來。因為他近來常常回避進入沙巢之中，所以就把這秘籍帶在了身上。

俞清隨目光向下滑落幾公分，然後又探視似的再次看向林綿。

林綿臉上雖因為緊張顯得格外蒼白，但眼神直直盯著自己, 沒有驚慌失措掩飾什麽的意思。

他的心跳也一樣。雖然急促, 但是在他拿出這樣東西時候, 並沒有產生額外不自然的變化。

俞清隨微微揚起一側眉，擡手拿起了泛黃的冊子。

他問：“這是什麽？”

林綿：“這是個秘笈……不是仙門的, 好像是異教的，之前一個不認識的人送給我的……”

他選擇了折中的說法。既沒有說謊, 也盡可能表達了一些情況。他知道師兄見多識廣，說不定能隱約知道這東西與什麽有聯系。

俞清隨翻了幾頁，眉頭微蹙：“這不是魔教, 也不是其他說的上來的門派。什麽人給你的？”

林綿思索一下：“有天我……睡著了，醒來時候就發現了這樣東西。沒看到人……但是，那天我夢到奇怪的人。”

俞清隨目光一下變得稍顯緊張。

“我夢到了那個魔頭。噬隱劍的主人, 葉聞世。”林綿吸了一口氣，說。

他極力在向師兄傳達他身上的事情。

但不是沒有擔憂的。林綿不知道……如果師兄知道了他和葉聞世存在某種聯系……那麽他還能像往日一樣的對待自己麽。

他看著俞清隨, 然而俞清隨卻像是松了一口氣。

忽然, 他擡手拍在林綿的頭上。

“魔頭早已死了。”俞清隨平靜地說, “人死是不能覆生的, 縱然那魔頭再強大, 死亡卻是不可逆轉的。這也是修道人追求永生的原因。”

他語氣稍微緩了一點：“你是聽完斷空大會的事擔心多了。”

林綿眼睛不自覺的垂向地面，“可能是的。”

“不要想過多。”

“嗯。”

“所以你就把這書上的東西學了？”俞清隨問。

“……”

這話一說完，林綿覺得這問法簡直是處刑現場在宣判罪狀。他艱難地點了點頭，頭埋得很深很深。

俞清隨瞅著林綿這幅乖順的模樣，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脾氣已經被幾年來的時不時的磨礪磨平了。

由於場面過於熟悉，竟然已經不會覺得生氣了。

他手從那顏色較常人淺一些的頭發上滑下來，用手指勾著林綿下巴，把他的臉擡起一點兒。

“看我。”他說。

林綿擡起一對水汪汪的眼睛。

“大會第一關下周開始，沒有多少時間。”俞清隨說，“約法幾條，不得違背。”

林綿很快地答一句：“好。”

又很快得被瞪了一眼：“……真的好。”

“第一，再這段時間裏，無論發生什麽狀況要和我說。”

“第二，你最近把幻身術和幾種緊急的防禦咒語練熟了。”他頓了頓，“大會之中的那些人都不是等閑之輩，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但他們可能會先盯上你。你只要先把這些防身用的學好了就可以了。”

林綿：“那其他的呢？”

“跟著我就行了。”俞清隨淡淡道。

林綿臉色微紅。

“最後，這個書我先帶回去。發現沒問題的話再給你。”俞清隨舉著手裏的書說。

這句話是林綿覺得最意料之外的。他本來覺得自己偷練別門功法定是大忌……

然而師兄的意思卻是……如果確定沒危險，就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

俞清隨微微側過臉。

他覺得如果林綿是因為這本書中的東西才被流星咒選上的，那麽也證明了流星認可了這種力量。

林綿在仙門的功法上資質平平，如果對其他能力有所期待，並不是壞事。只要能保障安全就好。

林綿看著師兄的臉，漂亮略顯淩厲的面部線條在門口長明燈幽幽的燈光下照射出幾條格外清晰的線。

明明這人哪裏都是冷淡的，說出的話卻讓人感覺格外的溫柔。

“師兄，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反應過來時候，林綿已經脫口而出。

俞清隨被這突然的問題問的一驚，眼尾陡然翹起。

“我就帶過一個師弟回學府，”他停頓了幾秒，“就算是只小狗，養了幾年也會有感情，是不是？”

“……”

本來被類比成小狗也不是令人開心的事。

但林綿沒有為這個回答而覺得不開心。

他只是輕輕吐了下舌頭。

但這個小動作卻被俞清隨捕捉到了。

俞清隨看著這張臉，眼神裏幽幽閃過一點意味不明的光。

他們離得很近，屋裏晦暗迷離，只有彼此的皮膚在反射著光。

俞清隨擡著林綿下巴的指尖忽然往耳朵方向上移動了一點……

咚咚咚咚咚！

正在這時，小屋的門響了。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搖晃門扉，弄出了一陣聲響。

這個時間……來別人房間找人麽？

俞清隨扭頭，眉間一皺，擡手之際門自行開啟了。

不見人影——但地上有個白色的毛團炸著一身卷毛，雙目紅彤彤的，氣勢十足地停在門口。

林綿：“！”

糟了，他就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

兔子渾身顫抖的看著兩個人。

它發現比起介意飼養人的寬心寬到現在都沒想起自己，它更介意出現在飼養人面前的男人。

他比林綿高，也比林綿強勢得多。眉眼冷淡，又以這樣微微前傾的姿勢咄咄逼人地對著林綿……

兔子覺得很不妙，不會是想對它可愛的飼養人做什麽吧？

它一躍跳進門內，三步並作兩步的擠到了俞清隨與林綿腿之間狹窄的縫隙裏，那圓滾滾的身子差點被兩人的腿卡住。然後他一拱再拱地推著俞清隨，一副要把他趕走的樣子。

俞清隨涼涼地看著這滑稽東西。

林綿趕忙拎起兔子：“你別折騰，這是我師兄！”

他解釋：“我前幾天在山上看到它受傷了就帶它回來，但它好像誤會了什麽。一只呆在我房裏不走。”

林綿當真是好脾氣，對兔子耐心解釋了好幾次，才讓這家夥明白了來人與林綿關系很好，不是壞人。

於是兔子就不好掙紮著要去攆俞清隨了，反倒改變了策略。它從林綿懷裏掙脫出來，左右扭扭臉，找到了那張鋪好的床鋪。

它四爪飛天向床鋪奔了過去，把自己塞在被子裏，只露出兩個眼睛，緊緊的盯著林綿。甚至還用短小的爪子拍了拍床的空處。一副挑釁的模樣。

“……”林綿說，“這東西就這樣，畢竟是靈兔，又怕冷又怕熱，是嬌慣一些的。”

但俞清隨一臉冷漠。

他跨幾步來到了那張床前，伸手準備抓兔子。兔子一看來人不善立即要跑，轉瞬間就被一個禁錮咒定住了軀體。

——紅紅的眼睛不安的睜大了。但抓他那人指尖冰冷，仿佛沒有任何同情心，行為之間寫滿不爽。

俞清隨提著兔子後頸，把它丟出了門。

“這種東西不怕冷，別被它騙了。”

後來臨走之前，又半是囑咐半是要求地對林綿講了一句，“以後養在院子裏就行了。”

流星咒的事情結束，師兄也從房裏離開之後，林綿向窗外空中一望發現已經是後半夜了。滿天星辰瑩瑩閃爍。兔子橫沖直撞在院子裏跑來跑去，發著火氣，一副要拿頭撞墻的架勢。

林綿想了想，輕輕掩上了窗。

他洗漱完抱膝坐在床上，仔細思考今天發生的事情。

師兄說……葉聞世已經死了，死了就不能覆生。這是這個世界通行的世界觀嗎，也就是說——無論修道，修魔或是其他能力，都沒出現過覆活者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也許，他確實擔心過頭了。畢竟他之所以覺得自己與葉聞世有著交集，只是因為回魂陣上祖師幽靈的一句話。

但是金手指、穿越這些事都擺在那裏。就像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噴發的活火山，暗暗積蓄著力量。

唯一能做的就是防患於未然，先讓自己有努力抵抗任何突然的變故……

正當林綿這樣想的時候，腦海裏忽然哢嚓一聲，沙巢裏又有什麽掉出來了。

他閉目進入其中，發現是另外一本書。

名為《我的道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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