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測試的道人語氣很冷淡。

“到你了。”

林綿不慌不忙走上前，擡手觸摸靈石。

那石頭冰冰涼涼的，像冰塊一樣。

他手一觸及到那石頭表面，就感覺其中隱隱有些異樣的力量。

石的顏色也隨之變幻，似有暗流湧動。

然而發出的微弱光芒只持續了數秒，竟嚓一下，斷了。

石色回歸原本。指尖那些微妙的異樣感覺也隨之消失不見。

青衣道人低了一下眼：“不可。”

林綿悻悻收回手。

不過很快心態就扭轉好了。這樣嗎，那就算了。

看來我註定是在這窮鄉僻壤當孤兒的，唉。

林綿性格沒什麽特別大的優點，就是佛系這點出神入化。不論多大的變動，他都能很好的隨遇而安。

正這樣飄然準備離開時，只聽腦後哢嚓一聲——

靈石裂開了。

林綿：“……………”

跟我沒關系。

三個主持測試的道人一下慌了神，什麽仙家的清雅姿態，全都忘了。

他們驚恐地瞪大雙眼，大喊一聲：“嘖！大師兄，這小子把靈石弄壞啦！”

這聲音驚起靠樹立在旁邊的黑衣青年。

他緩緩擡眸，眼睫鴉羽一般濃密，在潔白的皮膚上籠上一些神秘感。

睜開眼，瞳仁也幽黑深邃。

他拂袖到眾人旁，掃了一眼靈石，淡淡道：“你們幾個不要聒噪。靈石乃世間珍寶，豈會為一個少年所破壞？一定是你們途中不小心磕碰了靈石，與這少年無關。”

他眼轉向桌角放著的布包：“那裏還有一塊，去取出來。”

幾個毛毛躁躁的青衣道人立刻答是。

林綿在心裏數了個大拇指。

好一位通情達理的大師兄。

三個青衣道人從包袱裏找出紙包裹的另一枚靈石，同時也認同自家師兄的說法，自覺有些失態，朝林綿低低抱了聲歉：“冒犯了，小兄弟，你再測一次吧。”

林綿擡手，再次摸上靈石。

石中景象如出一轍。

“你其實有幾分靈氣，只是我們晏葉門要求甚是嚴格，還是不通。”竹竿青衣道。

林綿並不計較，點點頭表示理解。便轉頭準備走了。只是沒想到還未走出一步，背後哢嚓又是一聲。

林綿：“……”

青衣：“……”

黑衣：“……”

靈石又裂開了。

所謂一次是巧合，二次是萬裏取一的巧合，若是三次，那基本就是事實無疑。

可是道人們身上並無更多靈石讓林綿梅開三度。林綿心裏有些緊張。修道之人應該不會獅子大張口讓他賠償吧？那些靈石看著就很貴。正是擔心，黑衣道人忽然叫住他。

“且留步。”

只見那黑衣道人從袖中擡起一只手：“我與你測一測。”

道人一只白玉般的手懸立空中，似是等著林綿去合。林綿想了下自己總不至於把人裂開，於是將手擡起來，與那道人十指相和。

剛碰一下，他就渾身一激靈。

太冷了。

與觸碰靈石的指感不同，靈石只是冰涼，而這人的皮膚，卻像萬年積起的冰層，從內而外泛出冷意。只輕輕一碰，都覺得刺痛。

以至於他手都條件反射錯開一下，才再次與對方的手合攏。

但這次，觸感卻忽然變得溫暖了許多。

停了一陣，黑衣道人輕輕放開了手。

“不妥。雖有些靈氣，但達不成學府的要求。”

邊上三人立刻哀嘆：“唉，這個也不行，這一路上走過這麽多村莊，回去可怎向掌門交代？”

“當下靈石也沒有，難道只能打道回府？”

“哎，真是個麻煩事哦。”

黑衣道人斜了一眼林綿，沒說什麽。

林綿覺得此刻繼續呆在這裏反而不舒服，遍轉身離開了。

經過幾位圍觀的大娘身邊，她們音量過大的竊竊私語不慎外露，飄到了林綿耳裏。

“我早就說過，不會在咱這種窮鄉毗鄰裏選拔弟子。哼，這些道人，各個都是自高自傲的家夥。”

“我看不是，只是我們的確無人才罷了。你看那俞清隨俞公子，多麽英俊風雅。”

“我聽說俞清隨是晏葉門張掌門的大弟子，是百年不遇的天才。無論修為能力、還是琴棋書畫都樣樣出類拔萃。當真是毫無缺點的一個人。坊間傳言，當初北山門有嫉妒他才貌的小弟子，到晏葉門附近足足蹲守他七十二天，只為找到俞清隨的缺點。結果你猜怎麽著，到最後，一點缺點都沒有發現，那北山門弟子反倒愛上他了，被迷得瘋瘋癲癲，走火入魔——你說這事奇不奇？”

林綿再次擡步走。

無意之間記住了這個名字……原來叫俞清隨。

酒館在村子西頭，往日就沒什麽人氣，有些孤冷。

原主白日在酒館工作，晚間替人去山上跑腿挑水，到了清晨五時，還要幫忙村口的老奶奶賣茶葉蛋。

林綿有點郁悶。他正盤盤算著自己往後該如何貫徹原主這麽卷的作息，走至門口，卻聽嘶嘶的聲音。

像是一種特別的語言。

他立刻脊柱犯寒，這不是人類的聲音。

他本能的想走，可是屋內那早上揪過他耳朵的蔣三掙紮著喊出一聲：“救……救我……”

林綿準備離開的腳停滯一會，又邁回來了。

未多思索，林綿推開一個門縫兒。店內陰冷，一時黑洞洞看不清東西，於是他打開整扇門。

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驚住了。

酒樓地板正央，蔣三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面貌驚愕，膚色蒼白如紙，已經失了意識。

而他身上坐著的小東西……

是妖。

妖通體是白骨，穿在一個寬松的衣袍裏，衣袍對襟，上有兩字。左寫言，右寫辯，黑底金字，帶著不祥的氣息。

“白骨”昂頭，空蕩蕩的衣袍在似乎有氣體從中流過，上下鼓動。

他正吸食著什麽東西……那白霧狀的東西從蔣三身體裏冒出來……可能是蔣三的魂。

林綿頓時不寒而栗。

然而妖卻見到了光亮，停下了動作，擡頭看著林綿。

它笑了。白骨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吃著一個，又送一個。天下還有這等好事？

妖見林綿細皮嫩肉，生得美味，手邊粗壯的蔣三立刻不香了。它立起身子，就朝林綿滑行過來。

林綿沒有信心跑得過這種東西。

餘光中，他掃到店鋪門口立著一支竹扁擔，他忙搶於手中，做個防身武器。

妖直直滑來，他揮起扁擔，向下一砍——

然而，扁擔穿過妖的頭，卻砍空了。

林綿一陣窒息。

靠！實物打不到靈體！！！

快跑啊！

只可惜剛拔腿，那妖已經到了林綿面前。

他的嘴裂到耳際，露出巨大笑容，饞饞地說了一句話。

“香……你的魂，真香……”

林綿渾身都麻了。同時，他發現自己真的動不了了。

腿腳就像灌了鉛，大概是妖施了什麽法術。

妖將兩手放在林綿肩膀上，林綿肩膀一沈，接著，他忽然覺得自己意識模糊。

身體裏有一種莫名的東西——大概就是靈魂，從他的體內不斷向外脫離。

這可不行——被它吸走，我不就死了？

他只有手還能微微活動。手上死馬作活馬醫，扁擔亂劈，自也劈不中實體。

他正要絕望，拿扁擔的手忽然一穩，覺得那扁擔上方被什麽人捏住了。

身後，一道白光迸發，頓時擊得那妖魔渾身一震，從林綿身前撤開，向後踉蹌幾步。

林綿聽感覺到一只手扶在自己的肩上。

他身上的禁錮瞬間被解開。

“你這麽打是不行的。這是問妖。”身後，正是那位翩翩仙人俞清隨。

林綿意識尚未完全恢覆，還覺得自己的魂往殼外跳。他兩手扶著喉嚨，艱難地呼吸：“問妖？”

“問妖乃《妖靈錄》上記載的惡妖，要答對了他的問題，實體才能現形。我不知他怎會出現在這，不過既然出現了，修道之人降妖除魔是分內之事。你讓個路。”

他說著，扶著林綿後背，將他扶到一邊。自己則是走至那妖的面前，眼裏冰如寒水。

“妖魔，你問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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