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到來軟化了心魔鐘卿的偏執與尖刺。雖然那日之後，鐘卿再次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但好歹心魔鐘卿沒有再設結界來困住他。

當然，鐘卿覺得，以如今心魔鐘卿的虛弱程度，能每天勝利搶奪身體的控制權就不錯了，應該是沒有精力再困住他了。

“只是，你會不會一直這麽衰弱下去？”鐘卿忽然問道。

雖然鐘卿不懂修煉術術，但是也能猜測到，滋生心魔的養料，必然不是平和幸福這些正向積極的詞匯。當心魔沒有了偏執的理由，他就開始一天比一天虛弱。雖然他總是表現得不可一世，但是作為朝夕相處的鐘卿來說，他還是能一眼分辨出，他身上的光華越黯淡，他的能量也就越弱。

若是一直得不到滋養，能量耗盡，他是不是就要消失額？想到這個可能，鐘卿還是忍不住產生了一絲不忍。

心魔鐘卿嗤笑一聲，“怎麽，巴不得我走，你好奪回身體去與阿錦相處嗎？想都不要想！”

鐘卿氣結，再次後悔，那日沒有多揍他兩拳。

不過下一秒，心魔鐘卿還是略略低落了一下，繼而笑道：“其實我沒有了，也是個好事。你之所以成為鐘卿，就是因為我的存在。當年，她也是為了如今這個微弱的可能，才……沒想到，到底讓她算著了~”

鐘卿心中一動，有些好奇，“她，是阿錦嗎？”

心魔鐘卿看著他，扯了扯嘴角，“不，她是覓兒~”

鐘卿緩緩接口，“阿錦，就是覓兒~”

心魔鐘卿不置可否，只是繼續道：“如今看來，我倒不知，這天道到底是偏愛她還是薄待她。分明每一次，都叫她幾乎失了姓名，可又偏偏每一次，又叫她的付出實現了她當初的寄望，哪怕希望那麽渺茫，可到底還是實現了。”

“或許，是她的誠意感動天公呢？”

心魔鐘卿嗤笑，“天道就是個沒有心的玩意！”

鐘卿沈吟道：“常言心誠則靈，世人皆以此來侍奉神佛。可是神佛，當真會聆聽凡人們的渴求麽？”

心魔鐘卿大笑，“神佛們自己都一腦門子的官司扯不清楚，哪裏有時間聽凡人們的渴求？”

“可是終究有人得償所願。”鐘卿看著他緩緩道，“有那九死一生，依舊能奇跡生還的，也有那深陷迷途終有一日幡然醒悟的。每時每刻，這世間都在發生著各種各樣的奇跡，他們於絕處逢生，又焉知不是心誠則靈呢？”

心魔鐘卿盯著他，“那只是因果~”

鐘卿微微笑，“那這因果，又是誰定的呢？”

心魔鐘卿不語，連神佛尚要講因果，這確實不是某一人神佛制定的。

“是天道，他看不到，摸不著，卻冥冥之中自有法則。而這個法則，卻是人心。”

“人心？”

“對，人心！人心所向，披靡無敵。前世的阿錦，哦，是覓兒，她或許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去篤定她的心之所向，也就是你，可以向著她期望的那樣去發展。還有什麽，是比以生命為代價而加註的念力更強大的嗎？”

心魔鐘卿的心猶如一記重錘，往事紛至沓來。

那年的天冥大戰，她為鎮萬鬼樓而祭出鎮靈石，後在他面前與霜花生生分裂，一半的真身幾乎損毀殆盡的情況下，她說讓他等她。後來呢？後來她當真回來了！

她是花界的小葡萄，更是與他靈修的水神。她被劫掠至花界，被要挾，與鳳長旭鳳虛與委蛇，卻到底是為了他的心魔，以身為他擋天劫，逆天將他親手送入輪回，只盼他在輪回中消除心魔。

心魔鐘卿低頭看著自己越發黯淡的雙手，這是魔力減退的跡象。

鐘卿的話鉆入耳中，擊在心頭，刻在神魂。他只看到她一次次離他而去，卻忽略了，她每一次的離開，都是因他而起。而每一次，她也在拼了命地想要回到他身邊。而他，卻執著於此，囿於兒時的經歷，去怨怪她。

“她不一樣~”

鐘卿不解，“什麽？”

“她跟他們，都不一樣！”跟那些拋棄他的人！她從來都不會離開他。即便是離開了，那也是暫時的，她一定在努力回到他身邊的路上！

心魔鐘卿猝然起身，周身越發黯淡，唯有眼眸越發鮮紅。

鐘卿大驚，“你，你這是怎麽了？”

心魔鐘卿落下一滴淚，滴在手心，凝結成一顆圓潤的紅色珠子。他將珠子遞給鐘卿，“我想念她，我要去看她。”

鐘卿懵懵然接過，看著心魔鐘卿離去。而那紅色的珠子，在鐘卿接過後，就漸漸消失在了掌心，與他的神識融為一體~

寢殿中，花錦剛剛安排完啟程的事，就見鐘卿走進來。紅色的眼尾，越發鮮明，“阿卿，你怎麽眼睛又紅了？”

面對花錦的取笑，心魔鐘卿不以為意，只是伸手拉過她抱在懷裏，帶著鼻音的聲音響起，“嗯，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找不到你，所以我就哭了。”

花錦驚訝回頭，“阿卿，你竟然還會哭鼻子！”

心魔鐘卿不高興地將她重新翻過去，抱在懷裏，“不許取笑我。”

“好好好，我的阿卿乖乖的，我不取笑阿卿~”可是說出的話，卻明顯帶著笑意。

心魔鐘卿的呼吸急促了一下，後又平穩下來，“阿錦，你喜歡我的紅眼尾嗎”

“嗯，喜歡！”

“嗯，你說過，我的紅眼尾美麗又妖嬈~”

“不，不妖嬈，是我說錯了。”花錦回頭，吻在他的下巴上，“我的阿卿，是漂亮的，美好的。你的紅眼尾，讓我憐惜，讓我想要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鐘卿忽然低頭，埋在她的脖頸處。

花錦正要詢問，就感覺到脖頸處濕濕熱熱的感覺。

花錦的手僵了僵，才繼續伸過去，輕輕撫在他的頭上，“你是我的阿卿，你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不用在意其他人，你只要在意我的想法就好，嗯？”

鐘卿側了側臉，可以給視線留出一些空間，可以看到她溫和柔美的側臉，只覺得永遠也看不夠，“嗯，我的紅眼尾，只屬於阿錦。”

花錦輕輕拍拍他的頭。

“阿錦，你會記得我嘛？”

“當然，我的阿卿，每個樣子，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嗯，那就好~”

“阿卿？”

“沒事，我可以親親你嗎？”

花錦偏頭，雙唇相接，溫柔繾綣，仿佛歲月靜好，直至白首……

“唔~”鐘卿輕輕呢喃一聲。

花錦後退一分，看著他，“阿卿？”

“阿錦~”鐘卿的聲線帶著一絲羞澀。

花錦伸手撫上他的側臉，忽然就滾落一滴淚。

鐘卿敏感察覺，扶著花錦的肩膀，有些擔心，“阿錦，你哭了？”

“我沒事，我只是，忽然有些難過，但是又很開心~”

鐘卿沈默地重新將花錦擁進懷裏，“不要難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花錦沒說話，只是握緊了他的手，久久不曾分開~

梅香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幅兩人相依偎的畫面。頓了頓，終究還是開口稟報：“殿下，行裝都已經打點好了，只等殿下確認啟程的日期~”

“啟程？”鐘卿放開花錦，十分詫異。

花錦擺手，示意梅香先下去。

鐘卿起身拉住花錦的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花錦笑笑，“我正打算與你說，北境蠢蠢欲動，朝廷或將發兵。朝廷動蕩之際，我必須要回去。”

鐘卿臉色變了變，“可是你，如何能受得這番舟車勞頓？”

花錦安撫他，“你放心，我已經令人加厚了車廂，確保坐上去就如同寢殿的臥榻一般。阿卿若是不信，不如親自去感受一番？”

本以為這麽說了鐘卿就會妥協，卻不想鐘卿當真去體驗了一番，還提了不少的要求。

他知道，花錦回去有她必須回去的道理。如今北境來襲，京中情勢詭譎，作為皇帝與國舅爺的潤滑劑，花錦回京是最正確的選擇。

“那我這兩日也要盡快處理一下手上的公務才是。估計要三，哦不，兩日就差多了。你等……”

“阿卿~”花錦截住鐘卿的話頭， “你，不必跟我回京。”

“阿錦，我來此就是為了你，如今你回去，我怎麽能不回去？”

“不！”花錦搖頭，“你來此並不是為了我，是為了督辦糧草！”

鐘卿絕頂聰明，見微知著，於是越發苦澀，“你是防著沈大人與沈家勾結，有臨時變卦的可能，所以留我在此督辦糧草。”

花錦低著頭不說話。

鐘卿深吸一口氣，“那沈大人呢？”

花錦急忙道：“他也不與我一起！我已令他去北境了，之前北境的消息就是他在負責收集。”

鐘卿大驚，“那你身邊豈不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哪裏的話，梅香侍衛長不是人麽……”只是在鐘卿的目光下，聲音越來越小，“你不用擔心啦，其實，若是真有事，即便是你或者沈征在，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啊~”

鐘卿窒息，可是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忽然有些氣憤，心魔鐘卿為何偏要這個節骨眼消失？若是他還在，一定能在任何環境下護住阿錦~

“阿卿~你別擔心，我沒事的。哪有那麽大膽子的人，敢來闖公主的鑾駕呢？”

鐘卿猶自掙紮，“可是沈大人與國舅爺有世仇，此番往北境派兵，領軍之人多半就是國舅爺，殿下就不怕沈公子囿於世仇無法與國舅爺好好合作？倒不如~”

花錦欣賞地看著鐘卿，“我的阿卿真聰明！確實，到時候只能舅舅去。不過阿征不需要直接與舅舅接頭。到時候自有其他的人去對接，阿征此行的目的，除了押運第一批糧草之外，就是把在北境的聯絡網交予舅舅那邊的人，之後回來就可以了。”

“可是你身邊沒有人，我還是……”

“阿卿~”花錦靠在鐘卿身前，“不要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嗯？”

鐘卿閉了閉眼，伸手覆在花錦的小腹上。這是他第一次，在她孕後觸摸這裏。想到裏面就是他們的孩子，鐘卿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陣火熱。但是很快，鐘卿就把這股火熱強壓了下去，手也從她的小腹離開。

花錦這才松了一口氣，仿佛他的手在她的小腹處，十分不適應般。就聽鐘卿低聲與她說：“若是……你才是最重要的。答應我，無論任何情況下，萬萬保重你自己，好嗎？”

花錦瞬間淚濕了眼眶，轉身一把抱住鐘卿。

“阿卿，你……”

是啊，聰明如他，如何會想不到她將面臨的是什麽？若國舅爺一走，她的地位就不再會是潤滑油，或許就成了絆腳石。尤其，是她腹中的孩子。

鐘卿吻著她的額頭，“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無論任何境遇，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懂嗎？”

花錦使勁點頭，“你也是~”

鐘卿笑著擦去她的眼淚，“不要哭，我們要相信，心誠則靈？”

花錦也跟著破涕為笑，“是，心誠則靈！”

我只願你們，每個人都好好的，好好的活著。我們一起好好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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