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奇異的，小葡萄並沒有後悔，反而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潤玉臉上溫潤的笑仿佛一點點化成面具，然後碎裂滿地，露出他此刻冰冷的內心，“你在胡說什麽？”

“我沒有胡說！我，我本來就不是錦覓！”小葡萄希冀地看向潤玉，“其實你是知道的對不對？我，我跟水神仙水有那麽多不一樣，我……”

“住口！”潤玉摩挲著小葡萄的側臉，神色繾綣的模樣，“不要胡思亂想，嗯？你就是錦覓，只是你把過去的事都忘記了而已。慢慢來，總有一天你會想起來的。”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小葡萄憤怒地甩開他的手，眼底有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失望，“我都告訴你了，我不是錦覓！我就是一顆葡萄，在花界晃蕩了五百年。這一點神樹大叔可以給我作證！”

潤玉看著她，低低地笑了，“那你可知，當年錦覓初上天界，也是自稱一顆靈力低微的葡萄精？小葡萄，你就是錦覓啊，不然，你怎麽會長得與她一模一樣？”

“我…我不知道，那日我剛到水神仙水的床前，就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拉扯，然後，然後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我怕，怕你怪我把水神仙水弄沒了，才，才冒充水神仙上…”

“真是個傻瓜～”潤玉循循善誘，“哪裏是你把覓兒弄沒了？那是因為你本就是錦覓，同源的神魂召喚，那殘留在鱗片上的一魄自然便與你合為一體。”

小葡萄被他說得越發迷茫，“可，可是我根本不記得水神仙上的任何事，也沒有任何熟悉感，我……”

“那你可喜歡我？”潤玉看著她的眼睛，那明澈的目光，仿佛能一直穿透人的心底。

小葡萄呆呆地，驀地就紅了臉。看著潤玉了然又滿足的微笑，小葡萄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想到你對我很好，對我溫聲細語又體貼照顧我，我就，就挺……”

“因為，你就是覓兒啊！只有覓兒，才會能感知到小魚仙倌的愛，也只有覓兒，才會對小魚仙倌的體貼溫和而心生愛慕。你，本質上就是跟覓兒一模一樣的～”

“是嗎？”小葡萄心裏有那麽那麽多的不解，可是看著他，卻一個也問不出來。

“是！”潤玉順勢將她擁進懷裏，“所以從現在就記住，你就是覓兒，我也永遠都是你的小魚仙倌！沒有人能夠拆散我們。”

小葡萄遲疑著擡頭，撞進他幽深暗紅的眸底深處，那如咒語的呢喃回蕩在耳邊，“沒有人能夠拆散我們～”

小葡萄做了一個夢，夢裏的潤玉渾身是血，站在一片幽暗的虛空中。漠然冰冷的眼睛裏一片荒蕪，只是看著就令人心生絕望。

小葡萄怕極了，一邊哭著一邊朝著他爬過去。可是看起來那麽短的路，卻任由她怎麽爬也爬不過去。

“潤玉，潤玉是我呀！潤玉你不要走啊，不要走～”

“覓兒，覓兒！”

小葡萄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醒來，看到的便是滿目擔憂的潤玉。小葡萄一頭埋進潤玉的懷裏，由著他像哄孩子一樣拍著自己的背。

“做噩夢了？”

小葡萄點點頭，等著潤玉繼續問。

然而，潤玉卻不再問了。只是那拍著後背的手掌中帶上了靈力，一點點安撫小葡萄的情緒。

在同源靈力的安撫下，小葡萄很快鎮定下來，可是那種壓抑絕望的情緒卻久久揮散不去。

“你都不問問我做了什麽噩夢嗎？”小葡萄悶聲問。

“嗯，那你做了什麽夢？”漫不經心的語氣，明晃晃的敷衍。

小葡萄噎了一噎，使勁抱住潤玉的腰，“潤玉，你快點選好下一任的天帝好不好？然後趕緊把你的事情都給他，我們兩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然後也像凡人一樣生活，好不好？”

潤玉，遲疑了。

那一瞬間，他的腦袋裏竟然是一片空白，仿佛追尋了千萬年的旅人，突然就失去了前進的方向的茫然。他甚至還記得當初定下這個決定的欣喜與希望，那種沖破一切桎梏，全身心向著希望而去的自由與幸福。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剎那，消失了，無影無蹤。

那種喜悅的餘韻還烙印在神魂中，可是他卻找不到決定的方向。

他因為什麽而快樂？又因為什麽而期盼？

然而所有這一切，都被潤玉完美地掩蓋在了他的微笑之下，甚至連輕撫錦覓後背的動作都沒有一絲停滯和慌亂。

他一下接一下地安撫著錦覓，然後緩緩道：“好。”

他的幹脆，取悅了小葡萄。

主動送上香吻一枚，小葡萄開心的模樣，緩和了潤玉茫然的心。無論當初定下決定的初衷是什麽，只要看到她的笑臉，那就是值得的。

洞庭湖底，小泥鰍一臉無奈地看著結界裏一臉怒容地彥佑，實在是想不出勸慰的話。

自從彥佑被大哥哥關在湖底，他就一直是這個狀態。他是真的想不通，就算是他這知道小葡萄不是錦覓的人都知道，任誰欺負小葡萄，大哥哥都不會。可是彥佑哥哥卻始終覺得大哥哥會對小葡萄不利。

“彥佑哥哥，那是水神仙上啊！這個世界上最愛水神仙上的就是大哥哥了，他怎麽可能會傷害水神仙上呢？”

“你不懂！”彥佑欲言又止。或許曾經的他是單純看不過潤玉為了覆仇利用錦覓，但是現在，潤玉是六界最有機會徹悟天道，問鼎聖人的神仙。這樣的人，註定是要斬斷兒女情長的。那麽作為他摯愛的錦覓，又怎麽會有好結果？

小泥鰍也有些不滿，“我怎麽就不懂了？”要不是他，現在水神仙上還在榻上躺著呢！

彥佑無奈嘆息，“你懂，那你可曾想過，潤玉作為六界唯一領悟天道的神仙，他的事就是事關六界的大事！大徹大悟的路是那麽好走的？如今潤玉報了母仇，釋了兄弟齟齬，問鼎天帝之位，政通人和，算得上是一個好帝王。可是偏偏，他始終囿於感情，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成聖之路，必定要他勘破情劫！”

“小葡…水神仙上就是大哥哥的情劫！”

彥佑沈默著點頭。

小泥鰍傻眼了，“可，可是你們誰也沒說過～水神仙上，甚至在璇璣宮躺了那麽多年。”

“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都知道，錦覓她醒不過來了。”彥佑有些哽咽。

因為錦覓的離去，刺激潤玉感知天道，成聖路上，不過差臨門一腳。他們猜測，那一腳就是潤玉接受錦覓的死，然後大徹大悟，從此太上忘情。

然而沒想到的是，錦覓竟然又醒了過來！這無疑讓潤玉的成聖之路多了更多的變數。

可是天界眾仙能眼睜睜看著這唯一有機會成聖的神仙誤入歧途就此墮落嗎？

小泥鰍臉色慘白，“所以，你是想說，小葡萄有危險？”

彥佑洩氣地坐在原地，“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麽想方設法要把錦覓帶走了嗎？”

小泥鰍猛地站起來，匆忙間差點倒在旁邊的尖石上。他匆忙撐了一把，都不等站穩便朝著外面飛去，只留下一句話回蕩：“我這就去找打開結界的辦法！”

這次是小泥鰍著急了。然而向小泥鰍剖析了原委的彥佑卻驀地頹廢了下來，這一瞬間，他有些懷疑，這樣被天道推到此處的潤玉，面臨著問鼎聖人最後一步的境遇，真的是他能阻止的嗎？

“你在懷疑你自己？”低沈的女聲忽然響起。

彥佑擡頭，便見結界外一身黑色鬥篷包裹著全身，看不出模樣的女人。但看上去身量纖細，應該年紀不大，可為何嗓音如此成熟低沈？

不等彥佑想明白，就見眼前的黑衣女人伸出指尖，蒼白纖細的指尖盡頭一抹殷紅，似是血液。指尖她擡手輕輕觸碰結界，然後那結界從她觸碰的一點開始，仿佛破裂的泡沫，迅速融化了一個缺口，然後迅速蔓延，很快整個結界都消失了。

彥佑強自壓下眼底的震驚，看著面前分不出敵我的女人，警惕道：“你是何人？”

“我是誰不要緊，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猜測是正確的。已經開始有人蠢蠢欲動了，如果你再不去，只怕你們的水神仙上，會成為潤玉成聖之路的第一塊墊腳石！”

彥佑瞳孔緊縮，克制著心底的驚濤駭浪，“你想幹什麽？”

女人終於擡頭，露出一雙黑色幽深的眼睛，仿佛帶著蠱惑，“我不是你的敵人，有機會的話，或許我還會成為你的同盟。”

“你……”

“如果你想錦覓好好活著，就把她從潤玉身邊帶走！”女人驀地出聲打斷，語氣變得嚴厲，“否則，很快就是她的死期！”

說完，不等彥佑作何反應，就被一股黑霧模糊了視線。等黑霧散盡，哪裏還有女人的身影？

這到底是誰？聽語氣似乎對錦覓沒有惡意。對，錦覓！

彥佑猝然回神，迅速施展靈力朝著洞庭湖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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