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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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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突然失去力氣, 手機自她手上掉落,啪地一聲,重重摔在了地上。

黎初慌忙去撿, 彎下身的那一刻,眼眶酸澀得厲害,眼淚就如同斷線的珍珠般劃過她的臉頰。

VIP病房的走廊空無一人,黎初將自己的臉埋在雙腿之間, 無聲地嗚咽著。

情緒全部發洩出來, 她才將淚痕擦凈, 裝作沒事人一樣回去。

馮玉蓉坐在病床邊削蘋果,她手藝極好, 蘋果皮一圈一圈剝離, 完整地連著。她見黎初進來, 便把手裏的蘋果遞過去, “初初,吃吧。”

黎初輕輕搖頭:“給爸吃吧。”

馮玉蓉也沒再堅持,把蘋果削成小塊, 餵給黎耀祥。

“剛才賀家父母給我發消息了。”馮玉蓉的語氣似有些躊躇, “說是聯系不上你,讓你空了回個電話過去。”

黎初手指微怔:“有說是為了什麽事嗎?”

“那倒沒說,聽語氣應該是挺重要的事。”馮玉蓉轉頭看向黎初,擔憂道:“是不是他們知道家裏的事了?”

黎初心裏和馮玉蓉猜的一樣。

她跟賀明洲感情一向不錯,賀家父母對她也滿意, 突然越過賀明洲給她打電話,語氣還那麽著急, 除了知曉她家裏的事, 也不會有其他原因來。

黎初不想讓母親擔心, 便寬慰道:“您別多想,我再出去打個電話。”

電話聲響了四五秒,便被接通,賀母急切的聲音便從電話裏傳來:“初初,你家裏是不是出事了,我聽人說你爸幫人做擔保,欠了好幾百萬,這事是真的嗎?”

消息竟然傳得這樣快。

她甚至都來不及想好對策,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告訴賀家人。

就好像生怕她嫁到洛城過上好日子。

會做這種事的,也只有黎家這邊的親戚。

她辦訂婚宴的時候原本並不想邀請父親的兄弟過來,那幾個叔叔伯伯打她家那棟房子的註意也不是一兩天了,欺負她家只有一個女兒,變著法子要把房子的繼承權奪走。

父親耳根子軟,被他們一激,便許他們來參加訂婚宴。

訂婚宴上沒有鬧出什麽難堪的事,黎初也就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他們竟是拿到了賀家父母的聯系方式,這個時候給她捅刀子。

賀父賀母既然已經知道,她也沒辦法隱瞞,黎初回應道:“是,我家裏欠了錢。”

電話那邊沈默了下去。

黎初抿了抿幹澀的唇,艱難地開口:“阿姨,我家裏的事不會連累你們,錢我會想辦法解決。”

賀母:“初初,幾百萬不是小數目,你要怎麽解決?我和你叔叔存了一些錢,你先拿去用。”

黎初心一緊,忙拒絕:“阿姨,真的不用,您和叔叔好不容易才存下了錢,我怎麽能拿? ”

賀母嘆了一口氣,委婉說道:“初初,我們賀家只是小門小戶,這些年來的積蓄也只夠自給自足,再沒有旁的什麽了。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對明洲好,對我們也孝順,可是……可是……”

說到最後,賀母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她也不想當棒打鴛鴦的壞人,可現在這種情況由不得放任。

明洲若是和黎初結了婚,就要背上幾百萬的欠債,這麽多的錢,怎麽能喘過氣。

賀母心疼黎初,可她更心疼自己的兒子。

“初初,我和你叔叔商量了,給你打點錢應急,希望你也能明白我們的苦心。”

黎初不敢確信自己聽到的話,她怕自己誤解了賀母的意思,她抓著手機,聲音顫抖道:“阿姨,您是說…是讓我…和明洲分開嗎?”

心裏崩著的弦突然斷了,所有的重物一下子壓到了她的心底,那顆心那麽小那麽脆弱,就快要撐不住了。

電話裏沒有回應。

她不敢置信地又出聲問了一遍:“阿姨,您是讓我跟明洲分開嗎?”

走廊裏安靜地如同空山幽谷般,回蕩著她的聲音,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嗓音裏的顫意。

“初初,阿姨……阿姨也是沒有辦法,你也體諒一下我們做父母的不易,”賀母聲音哽咽,她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說,“明洲那邊你不要告訴他原因,我怕他接受不了。”

電話裏,賀母說著煽情的話,可黎初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醫院裏隨眼可見的便是白,白色的墻面,白色的地磚,還有白色的大褂,然而這些也比不過黎初慘白的臉色。

渾身開始發冷,仿佛置身於大雪漫天之中,凍得她嘴唇也泛紫。

她從未想過要拖累賀家,也沒有想過讓賀明洲為她還債,她咬著牙獨自撐著一切,沒有過一句抱怨。

賀家父母對她那樣疼愛,她以為他們會理解她,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知道或許賀家人會介意,會擔憂。

可他們竟然一點機會都不給她,直接將她判了死刑。

她還能怎麽辦……

“初初,阿姨希望你盡快和明洲說清,等你們分開了,阿姨會把錢打給你。”

黎初突然輕笑了一聲,喉嚨裏酸澀得說不出話來,就連笑聲也啞了。

良久,她開口道:“阿姨,我會和他分開,錢就不必了。”

“阿姨,您和叔叔保重身體,以後…以後大概也見不上面了,訂婚的首飾和禮金我會打包好還回去,我還有事,先掛了。”

黎初不等電話裏賀母的回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掛長輩的電話。

她一向知禮懂事,從未做過這樣對長輩不敬的事情。

可這次,她沒辦法繼續撐下去了,她怕自己忍不住在電話裏哭出聲。

她不想讓自己那麽狼狽,那麽不堪。

在賀家人眼裏,她已經如同瘟神一般,叫人敬而遠之了,若是再情緒失控,只會更加讓人笑話。

她總得給自己留一點尊嚴。

黎初扶著墻,手止不住地顫抖,腳也僵住了,一步也邁不開,喉嚨像是被東西堵住了一般,疼得厲害,眼裏無法控制地湧出來,就像是浪潮一般無窮無盡,抹去一遍又會湧出新的。

她已經記不清這些天哭了多少次了。

心裏埋怨自己怎麽會這樣沒用,明明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她還記得那天訂婚宴,賀父賀母對她滿意的眼神,也記得他們在她耳邊交待要和和美美過日子的話,短短幾周的時間,就全不作數了。

她好希望時間能夠倒流,這一切都不要發生。

父親沒有欠債,賀明洲沒有撤職,她也可以參加畫展……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所有的事壓在她一個人身上,叫她喘不過氣。

黎初踉蹌著走到洗手間,她看著鏡子裏悲傷絕望的女人,恍惚間,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怎麽會是這幅模樣。

打開手龍頭,慌忙掬了一捧水潑灑到自己臉上,冰涼刺骨的感覺一下子激得她打了個寒顫。

她強行將眼淚忍了回去,整理好自己的面容,眼眶因為哭過還泛紅,鼻尖也像是打了腮紅一般,冷水清洗了好幾遍,落過淚的模樣也沒有好轉。

黎初慢慢平覆心情,眼神也漸漸恢覆平靜。

父母還在病房裏,她不能倒下。

回到病房,黎初一言不發,馮玉蓉和黎耀祥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沒有詢問。

他們彼此都知道賀家父母打這通電話是為了什麽,也知道女兒必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可他們也無能為力,能做的就是裝作不知道,給女兒留空間。

黎初這個孩子從小性子溫婉,但骨子裏卻是倔強的,遇事也不會說出來,只肯自己消化,她若是不肯說,別人再怎麽問都沒用。

馮玉蓉無奈嘆息一聲。

與芻科技,總裁辦公室。

傅嶼遲自回來後,心情便一直極差,對待工作也更為苛刻。

底下人叫苦不疊。

送上去的方案被否了一版又一版,也不敢在這檔口去問總裁哪裏不好,只能瞎子摸象繼續修改。

這其中,最煎熬的當屬總裁助理宋孟。

宋孟在總裁辦待命,不敢離開一步。傅嶼遲每叫他一次,就讓他心驚一下。

總裁心情不好,對任何事都會吹毛求疵,小到咖啡的溫度低了幾度都會讓他重新換一杯。

宋孟拿著一沓文件站在總裁辦公室門口,給自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才敲響了門。

“進來。”辦公室內傳來男人冰冷的聲音。

宋孟硬著頭皮進去,走到傅嶼遲對面,將文件遞過去,“傅總,這份文件需要您簽字。”

傅嶼遲頭也未擡,接過文件,翻了幾頁後,臉色沈了下去。

文件啪地一聲被合上。

宋孟驚地一抖。

傅嶼遲十指交叉,雙肘置於桌面,他看著宋孟,唇角撩出屢屢笑意。

宋孟以為老板是滿意這份文件,剛要放下心,就聽見老板開了口。

“以後要是再拿這種文件糊弄我,你也不必做了。”

聲音淡淡,卻無比涼薄。

宋孟嚇得屏住呼吸,連忙將文件拿了回來:“傅總對不起,我這就拿回去讓他們重新做。”

宋孟暗暗吐槽自己倒黴。

他們都不敢拿文件過來給傅總批閱,就硬是把這種苦差事交給了他。

天地良心,他只不過是個傳遞工具人而已。

宋孟忙不疊出了門,不敢多停留一秒。

傅嶼遲靠著椅背,揉了揉眉心。

修長的手機落在桌面的手機上,他沒做多想,將手機拿在手上。

頁面還停留在他與黎初的微信聊天框上。

至今還未有回覆。

他知道黎初一定看到了他發的消息,也並不著急對方回覆。

傅嶼遲有絕對的自信,能贏下這一局。

只是黎初對他的態度實在讓他不滿意,溫順的貓可不該有利爪。

……

更深夜闌,黎初躺在醫院的陪床上,怎麽也睡不著。

醫院只許一位家屬陪同,黎初便在附近的酒店給母親開了房間,讓她好好休息,而她則留下來照顧父親。

母親這兩日又憔悴了不少,黎初看了心急,卻也毫無辦法。

父親做擔保的人要是找不到,那筆錢就只能由父親來還。

他們家的情況根本無力償還這麽大一筆錢。

白天她也聯系了許多人,可都沒能借到。

比起這些,賀父賀母的逼迫更是叫她喘不上氣。

大約是太過勞累,沒多久便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馮玉蓉拎著早餐過來,讓黎初安心吃早飯,她則扶著黎耀祥去洗手間洗漱。

黎初吃了兩口便吃不下去,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她點開手機,翻了翻消息。

昨天賀明洲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但她都沒有接,只是回覆了一句:【在忙。】

一大早,賀明洲又發了消息:【小初,你在老家一切都好嗎?什麽時候回來?】

黎初眼神裏閃過一絲痛楚,她抿了抿唇,回覆道:【一切都好,明天就回去了。】

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拖下去了。

傅嶼遲的威脅,賀家父母的請求,一重重壓力如同大山壓在她脆弱的肩膀上。

而她,不得不咬著牙,死死撐住。

賀明洲:【我明天去接你。】

黎初:【不用了,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吧,就去我們常去的那家店,我們店裏見。】

賀明洲總覺得黎初的發來的消息冷靜又克制,完全不像是她平常和他說話的語氣。

心裏忽然有些慌亂,【怎麽了?是不是遇上棘手的事情了?】

黎初故作輕松回道:【沒有,不用擔心我,你好好工作,很快就能恢覆職位了。我媽在叫我了,先不聊了。】

關上手機,黎初擡眼看向天花板,眼眶裏的淚珠也被她強行抑制了下去。

她不想沒用地哭下去了。

問題只能一件件去解決,哭不會有任何作用。

眼淚廉價得就像海裏的水,一捧一把,可不會有任何人為此買單。

她的安穩生活已經被徹底打碎了。

她根本沒得選擇。

午飯後不久,黎初收到了傅嶼遲的消息。

yc:【2】

倒計時兩天。

黎初捏緊了手機,若不是她力氣太小,恐怕手機就要被她捏碎。

她不明白為何他要苦苦相逼。

傅嶼遲年紀輕輕就已經是與芻科技的總裁,身價何止億萬,他長相英俊,隨便招手便有大把的女人前赴後繼,何必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現在,她已經是走投無路。

就算明知前面是坑,她也得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

第三天下午,黎初坐上了回洛城的大巴車。

大巴車上人不多,黎初選了中間的位置,身邊的位置無人坐空置了下來。

黎初戴著耳機聽音樂,將自己與車上嘲雜的環境隔絕開。

若是以往,她會在車上小睡一會,但現在,她腦子裏不停地想事情,根本睡不著。

回到洛城,她就不得不去面對那些她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她就像是牽線木偶一般,被人控制,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幾個小時後,黎初回到了洛城的那間出租屋裏。

一進門,黎初下意識地喊了徐子衿的名字,“子衿,我回來了。”

屋子裏並沒有人回應她。

黎初拍了拍自己的臉,暗罵自己糊塗了。這個時間徐子衿應該還在學校裏。

黎初回房間換下了身上的衣服。

從衣櫃裏挑了一件酒紅色緞面連衣裙,這件裙子原本打算在訂婚宴上穿的,但那天卻沒有穿上。

她想,最後一次以未婚妻的身份和賀明洲見面,總要穿得隆重一點,也要漂亮一點。

黎初一向是素面朝天,即便是重要場合也只著淡妝,但今天,她想讓自己明艷一點。

精心給自己化了妝,又塗了深紅色的唇膏,那原本略帶憔悴的面容,在粉膏的遮掩之下,也生動了許多。

鏡子裏的女人朱唇皓齒,雙目含情,像是從九十年代的港劇裏走出來的美人。

任是誰見了,都會以為她是赴一場約會或是出席重要的場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黎初的心也越來越煎熬。

當手機傳來震動聲的時候,黎初驚得一怔,眼神閃爍著看向屏幕。

賀明洲:【小初,我下班了,現在就過去。】

黎初手指微顫,落在手機鍵盤上的時候打錯了好幾個字,刪刪減減才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嗯,我也出發了。】

她起身走向玄關,從鞋櫃裏拿出一雙高跟鞋。那是訂婚宴那天穿的鞋子,也是她唯一的一雙高跟鞋。

鞋子上的水鉆亮得刺眼,在客廳暖黃色的燈光下流光溢彩,絢麗無比。

九月中下旬氣溫已經降了下去,到了晚間更是涼爽,黎初在連衣裙外又穿了一件燕麥色的風衣,即便是這樣,她在小區門口等車的時候,依舊凍得發抖。

也不知是身體冷,還是心冷。

黎初打車到店裏的時候,賀明洲已經落座等她了。

女人妝容精致,踩著細高跟款款走來,一雙眼睛含著柔婉的笑意,卻讓她巴掌大的小臉更為明艷動人。

賀明洲看向她的時候,眼裏是藏不住的驚艷。

他起身為女人拉開椅子,待女人走近後,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包,“店裏開了暖氣,要是覺得熱就把外套脫下來。”

黎初點點頭,脫下了身上的燕麥色風衣。

賀明洲接過她的衣服,疊好放在一旁空置的椅子上。

這家店是個私房菜館,裝修算不上多別致,勝在味道不錯,價格適中。

黎初這一身精致的打扮反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賀明洲倒了一杯水遞給黎初,語氣有些愧疚,“你這樣盛裝打扮,我們應該去高檔一點的餐廳吃飯,在這都覺得委屈了你。”

黎初接過水,說了一聲謝謝,又接著道:“不委屈。”

眼皮落下,藏住眸子裏的情緒,她淡淡道:“好久沒和你來這家店吃飯了,以前你還沒畢業的時候,我們經常來這裏吃,我記得你最喜歡他家的糖醋排骨。”

賀明洲目光溫和,眉眼含笑:“小初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麽。”

黎初眼眸一擡:“當然記得。”

對上男人的柔情似水的目光,黎初一瞬間慌得閃避過去。

賀明洲的目光太過澄澈,讓她心裏的汙濁無所遁形。

賀明洲:“小初這幾天都不怎麽和我說話,我以為你都要把我忘在一邊了。”

他這番話分明是在指責黎初對他關心不夠忽略了他,可是他的語氣卻叫人聽不出一點不好的情緒,只讓人聽出他話裏的委屈。

像極了被獨自留在家裏看門的狗狗在等著主人回來。

不可控制地,黎初的心亂跳了一下。

胸口處像是被重物壓著,悶悶地,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

賀明洲對她從未變過,可她卻不能繼續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對她的好。

黎初淺笑一聲:“怎麽會,我只是最近有點累了。”

賀明洲細細打量黎初,溫和的臉色凝重起來,“發生什麽事了?小初,可以告訴我嗎?”

女人的眼睛不敢看他,神色也飄忽不定,顯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在隱瞞著他。

過去的那幾天,他也察覺到了女人情緒的變化,但他沒有細究。

現在想來,或許是遇到了什麽嚴重的事情。

他知道黎初是個溫婉卻堅強的女人,什麽事都自己扛著,可他,是她的未婚夫,怎麽能如此遲鈍地差距不到她的隱忍呢。

“小初,我們已經訂婚了,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想替你扛著。”

黎初不敢對上他的眼睛,她垂著眸,喉嚨裏哽咽得像是堵了東西,“沒什麽,我們先點餐吧。”

那些話她今天一定會說出來,可至少,要在她和他吃完這頓飯以後。

這段三年的感情,即便是最終要落下帷幕,她也希望彼此之間能劃下一個圓滿的句號。

黎初點了賀明洲愛吃的菜。

店裏人不多,很快菜就上齊了。

黎初不斷給對方夾菜,“你工作那麽辛苦,要多吃一點,你最近都瘦了。”

“以後就算是再忙也要按時吃飯。”

“工作重要,休息也一樣重要。”

“你的父母真的很愛你,以後你空了多回去看看他們。”

“天氣越來越冷了,以後上班多穿一點。”

……

她輕聲細語地說著,似乎要把以後的話都在今天說完。

她怕,以後沒機會說了。

賀明洲放下筷子,溫柔的眉骨蹙起,喚著女人的名字:“小初,小初。”

黎初恍然回過神,嘴裏未說完的話也咽了下去,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雲淡風輕地問:“怎麽了?”

賀明洲:“小初,是你怎麽了?”

“你一直在囑咐我,一直說以後,可是你說的那些話卻絲毫沒有提及你自己。”

“小初,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黎初夾起一塊排骨放進賀明洲的碗裏,她手指纖細白嫩,如水蔥般,皮膚薄而透,隱約可見藍紫色的血管。

她沒有回答賀明洲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你最喜歡吃這家的排骨,多吃一點。”

男人沒有動筷。

黎初擡眼看他,溫潤如玉的面容和記憶裏分毫不差,只是眉宇之間多了一絲擔憂。

她想起和他剛在一起的那天,大雪紛飛,世間萬物都寂靜了,學校裏的噴泉池早已結了厚厚的冰層,雪花落在冰上,瞬間消失不見。

他們路過池子旁,北風呼嘯,迷蒙了視線,下一秒,脖子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原本空蕩的地方圍上了一條亞麻色圍巾。

她記得那天他也是和今天一樣的神情。

三年了,他從未變過。

黎初憧憬過和他的未來,他們會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彼此攥緊對方的手,就這樣一輩子不放開。

可是美好的願望終究是水中月鏡中花,一點就破碎。

耳畔忽得響起聲音。

“初初,阿姨希望你能和明洲分開。”

“黎初,你要怎麽償還恩情。”

“初初,你也體諒一下做父母的不易。”

“黎初,他的前途全在你的選擇。”

賀家父母的話,傅嶼遲的話,交織在一起,如同磁帶般不停地在她腦海中重覆。

黎初閉上眼睛,心一點一點沈了下去。

再睜眼的時候,明艷的面容笑得恬淡,她說:“賀明洲,我們分手吧。”

她聲音極輕,像是睡夢之中的喃喃囈語。

天空突然一聲驚雷,閃電撕裂黑夜,雨珠驟然砸落在地面上,發出無數碰撞的聲音。

賀明洲定定地看著黎初,深褐色的眼眸染上了猩紅,“小初,你說什麽?”

男人目光閃動,嘴唇微微顫抖,扯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小初,以後不要說這種話了,好嗎?”

玻璃窗外雨意更盛,啪啪的雨聲攪得人心煩意亂。

賀明洲倒了杯水,一飲而盡,試圖沖散心裏的恐慌。

他從黎初的眼神裏看出來了。

她根本不是在開玩笑。

賀明洲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他啞著嗓音:“為什麽?小初,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嗎?你告訴我,我可以改的。”

“不是,不是的明洲,你很好,真的很好。”黎初垂下眼眸。

對她而言,賀明洲是這世上最好的伴侶,謙遜溫和,體貼有度,再沒有人能比他更好了。

但是,她不能自私的將他困在自己身邊。

雄鷹本該翺翔於天際,怎麽能為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兔子一輩子留在荒蕪的地面呢。

“是我,不愛你了。”

黎初不知道自己怎麽說出這句話的,她只覺得心臟像是被剜了一刀,疼得她每一次呼吸都難受。

黎初側過頭,看向窗外。

暖橘色的路燈燈光被暴雨打散,只餘下一個個光暈,叫人看不真切。

她不敢去看賀明洲的眼神。

她怕自己一看就會淪陷,會心軟。

覆水難收,說出口的話也是一樣,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黎初輕聲懇求:“賀明洲,我們好聚好散,不要弄得彼此難堪,好嗎?”

她叫著他的名字,連名帶姓。

她叫過他學長,叫過他明洲,卻從未如此生疏地叫他全名。

她徹底斬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系。

從此,他們之間只能是形同陌路。

賀明洲凝視著女人精致的面容,猩紅的眸子幾欲泣血,他忽然笑了一聲,那笑聲比秋夜的雨更涼,“小初,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那我……我答應你。”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站起身,嗓音沙啞得厲害:“我去買單,等下送你回去。”

黎初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一碟碟菜品上,有好些連動都沒有動過。

到底,他們也沒能圓滿地吃一頓飯。

黎初也跟著站起來,取了外套將自己緊緊包裹住,她沒有提出要和賀明洲分攤這頓飯錢,她知道男人不會接受,而她也不想讓他難堪。

出了店門,暴雨夾雜著冷風直往人身上灌。

即便是穿了外套,黎初還是凍得顫抖。

她站在男人身後,瑟縮道:“不麻煩你送我了,我打車回去就好。”

“不麻煩。”男人沒有轉身,“你在這裏等我,我把車開過來。”

說完,賀明洲就沖進了雨幕之中,沒給黎初拒絕的機會。

暴雨天,視線受限,就只隔著一條馬路,便已經看不清了。

黎初擡頭去看,眼睛慢慢模糊。

她沒有等他回來,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漫無目的,就這樣孤獨地走在馬路邊。

雨水打在她身上,她卻渾然不覺,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般,只留下一具空殼。

口袋裏的手機不停地震動,她知道是賀明洲打來的電話,但她不想再和他有牽連了,不想讓自己糟糕的生活連累到他。

如果她能早一點想明白,賀明洲也不會因為她而被撤職,他會在他所熱愛的工作上發光發熱,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失意。

高跟鞋踩進水坑,黎初沒能站穩腳跟,一下子跌倒在泥水之中。

她匍匐在地上,任由雨水沖刷著她的身體,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幹了,她連站都站不起來。

碩大的雨珠砸在她身上,真的很疼很疼。

疼得她想放肆地哭一場,可是眼睛幹澀得連眼淚都掉不下來了。

路上看不見行人,她連求助都不知道該向誰開口。

這個世界好像拋棄了她。

掌心剮蹭到水泥地,破了皮,在汙濁的雨水沖刷之下泛著細密的刺痛。

黎初強忍著脫下鞋子,赤著腳踩在地面,站穩了身體。

搖搖欲墜間,她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子從雨幕之中行駛而來。

車子停在路邊,泥水濺落在黎初光裸的腳面上。

車上走下來一個男人。

雨太大了,黎初看不清他的臉。

她只是朦朧地看到男人撐著一把傘向她走來。

待他走近後,黎初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全身控制不住地發抖。

由心底而生的恐懼席卷了她全身。

她抿了抿唇,生澀地開口:“傅嶼遲。”

男人身上黑色的西裝幾乎與夜幕融為一體,他身材欣長,筆直的長腿包裹在西裝褲之下,踩著定制皮鞋,步伐有力,周身散發著凜冽的氣息。

他走到黎初面前,淡淡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狼狽的女人,冷毅的眉骨蹙起,眼裏閃過一絲狠戾。

“黎初,三天了,你的答案呢?”

黎初艱難的擡眼看他,她臉上滿是雨水,眼睛幾乎睜不開。

男人站在黑色長柄雨傘之下,矜貴優雅,單手握著傘柄,另一只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裏。

他眼神淡漠,好像高高在上的王者君臨天下。

黎初雙眼發紅,她質問道:“為什麽?傅嶼遲,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麽要奪走我所珍視的一切?”

她幾乎是吼出了這段話。

話音落下,幹澀的眼眶瞬間濕潤,藏在心裏的委屈全部爆發出來,蒼白的手指死死掐進手心裏,尖銳的疼痛讓她不得不清醒。

傅嶼遲伸手捏住女人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

女人實在是狼狽不堪。

頭發被雨水打亂,臉上滿是水痕,唇上失了血色,就連那一雙最為靈動的眼睛也變得麻木空洞。

活像一只被扔進垃圾桶的木偶。

“你沒資格質問我。”傅嶼遲嘲弄道,聲音冷得刺骨,“也別挑戰我的耐心。”

他松開了捏著女人下巴的手,指尖微挑,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條手帕,慢條斯理地擦去手上的泥水。

陰鷙的眼神依舊落在女人臉上。

他在等女人的回答。

黎初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知是天太黑了,還是雨太大了,她努力地想看清,卻怎麽也看不清,只腦海裏有一張俊美冷淡的面容。

可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早已不是她所記得的傅嶼遲了。

他和記憶中的人相差甚遠。

這一刻,黎初多希望自己從未遇見過傅嶼遲,從未和他交往過。

如果是她所希望的那樣,或許她的人生會一帆風順。

而非如今這樣,一無所有。

良久,她輕笑了一聲,對上男人凜冽的目光,說道:“傅嶼遲,你贏了。”

手裏拎著的高跟鞋咚地一聲掉落在地上,濺起一灘泥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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