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墨意外之餘, 還有淡淡的喜悅浮上心頭 。

沒想到真如張通所說，他所欠缺的契機是來自於外部環境。眼下明明並沒有在閉關沖擊，甚至還把修為壓制到了元嬰, 結果真實境界的瓶頸反而自己出現了裂痕。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變化，似乎是源於天空上的浩蕩壓迫感。

唐如墨擡頭望去, 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雖然神識無法延伸到星際海盜所在的空域, 但哪怕是靠肉眼也能看得出來，銀白堡壘上那些轉動著指向地面的炮口個個都不懷好意，顯然是在醞釀著一次不容小覷的攻擊。

某種危險的氣息正在迅速壯大，有一瞬間讓唐如墨產生了錯覺，仿佛置身在了多年前讓師父身死道消的九霄雷劫之下。

但他立刻就意識到, 當前的狀況與那時完全不同。雷劫由天地間的元氣所化, 本質上與萬事萬物的相匯相通, 同根同源, 所以除了應劫的修士之外, 不會對周圍的環境造成傷害。

可此時此刻, 直覺卻告訴他，這不計其數的炮口所發射的能量也許具有毀天滅地的威能, 說不定連腳下的大地都會因此破碎成星屑塵埃。

天聞宇同樣覺得大事不妙。

“那幫海盜是瘋了吧！艾斯, 你還在磨磨蹭蹭幹什麽，快把飛行器叫過來給大家逃命啊！”

他現在真是無比懊悔，早知道會面臨這樣的境地，以前在學校裏的時候就該花點時間功夫幫自己的機甲升級。如果能在宇宙真空狀態堅持一小會兒，也許就能逃到旁邊的米洛主星尋求幫助了。

結果現在在這個荒涼衛星孤立無援，那群海盜看上去又像是喪心病狂的，就好像連老天也不想給他們生路一樣！

1008：“可是隔離網……”

天聞宇：“早就檢測不到隔離網的存在了，肯定是剛才什麽時候破壞掉的……艾斯！”

對於天聞宇的急聲催促, 艾斯還沒來得及應聲，唐如墨先出聲道：“來不及了。”

他話音剛落，一百零八口直徑兩米的四維能量炮臺便已經準備就緒，在烏達的命令下以最大輸出發起攻擊。

蘊含著恐怖能量的光團於炮口處迅速膨脹，在達到某個臨界點的瞬間轟然噴發。

那一剎那，天上仿佛落下了無數道光芒璀璨的流星，然而每一道所攜帶的能量都要遠勝於隕石墜落所造成的沖擊。

更有甚者，它們在洶洶來襲的途中就已經引起了劇烈的空間扭曲，沿路滋生了眾多大小不一的黑色空洞。而隨著破壞性的能量抵達這片輻射變異之地，這種黑色空洞變本加厲地蔓延擴散，肆無忌憚啃噬所過之境。

唐如墨當機立斷解除境界壓制，穹天劍橫劃出劍障，淩厲劍意交織成最為致密的屏障，如同鐫刻在空氣中永不磨滅的劍痕，將幾個同伴保護在其中。

能量與劍障激烈碰撞，滋滋與嘩啦的雜音不絕於耳。黑色空洞越發密集，將視野中的亮光一點一點擋住，眼見著就要將整個世界都染成純粹的虛無。

唐如墨胸口氣血翻湧，嘴角更是溢出一縷鮮紅。

“阿墨！”

隱約間，他似乎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聲音急切而擔憂。

可惜就像是隔上了無數層朦朧的紗窗，唐如墨怎麽聽都聽不真切，反而是體內的心跳聲越發快速強勁，如同驟雨一般的細密鼓點，在他耳邊敲擊起高亢的戰歌。

然後便是一聲劍鳴。

清脆悅耳，悠遠嘹亮，仿佛重疊雲海間裂出的第一道金光，又迅速變成了唐如墨所熟悉的蒼青。

黑暗在這一瞬間潮水般退散，他發現自己回到了曾經的洞府，外面山林的盈盈春色連綿不絕，師父像一貫以來那樣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朝他投來和藹的笑容。

“徒兒可曾想過，上古時期的修道始祖是如何發現修行的法門？”

年幼的唐如墨搖頭：“不曾。”

“那你又是否思考過，自己是為了什麽踏上修行之途？”

唐如墨答得很快：“求仙證道。”

方知微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實際上這也是當初他給唐如墨作修道啟蒙的時候所說的話，同時亦是千百萬年來的修行者們共同傳承的精神理念。

“但如果這世上本就沒有仙人，也不存在真正的道法，你將如何？”

唐如墨蹙眉沈思片刻，認真道：“那就不斷追求更高的自我，以此作為道中之道。”

方知微露出了笑容：“希望你以後還能記得自己所說過的這番話。須知劍只是有限的手段，心念才是無盡的空間。即使同為劍修，為師的道與你的道亦有區別，你要堅守自身的道。”

唐如墨點點頭：“弟子明白。”

“現在說明白還太早，等有朝一日遭遇關鍵時刻，你若能想起這番話來，應該就多少能看清一些東西了。”

……

回憶如同走馬觀花，轉瞬之間已掠過無數畫面，僅僅剩下四個字在腦海中。

自身的道。

唐如墨嘴邊溢出了更多的鮮血，四肢百骸的元氣隱隱有維持不住消耗的征兆。但他的靈臺卻是空前的清明，神魂像是已經離體而出，與天地間氤氳流淌的元氣交織在一起。

那些元氣歡欣雀躍，隨著他的念頭湧向了他的身體，迅速修覆著他五臟內腑的損傷，並如同歸巢的鳥兒般停留在了他的靈脈之中。

在閉關失敗以後——又或者是更久之前，當唐如墨意識到自身修為長期停滯不前，卻沒有其他人可以請教的時候，他便下意識給自己套上了精神的枷鎖。

閉關失敗造成的瓶頸松動，本來是在提醒他要勇於邁出一步，爭取向更高的自我追求，但他卻因為擔心引來各種麻煩而越發壓抑，最後甚至尋求古籍秘法來壓制境界。

殊不知，這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都已經反了自身的道，那自然也就不可能在道途上走得更遠。

而此時此刻，烏達的報覆也算是陰差陽錯間推了唐如墨一把。憑一己之力與一百零八臺四維能量炮對峙，他不得不全力以赴，恰好因為全力以赴至瀕危之境，才讓他有了突破的機會。

充沛非凡的元氣順著周身靈脈潺潺流動，與大千世界的生生不息交相呼應，令唐如墨感受到了久違的力量和充實感。

他的神識已經能夠擴散到整個天地間，於是能充分感受到這片空間的能量流動情況，四維能量炮的分布情況，以及主控室內烏達飽含惡毒的笑臉。

唐如墨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手中的青色劍刃嗡鳴漸響，似乎察覺到主人的意圖，作為兵器的穹天劍也變得躍躍欲試起來，通體流光回轉。

唐如墨上前一步，劍障便往外擴大一圈。元氣更是化作青色光芒環繞在他身側，隨著劍修的踏步向四周生長出無數的長劍虛影。

唐如墨停了下來。

地面仿佛開滿了青色的劍之花。

艾斯站在很遠的地方，碧綠的眼瞳裏倒映出男子如出鞘利劍般挺立的身影，被無數林立的劍影眾星捧月般簇擁其中，一時有些看呆了。

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族中長輩在陷入永恒沈睡之前留給他的寄語。

“去尋找你的星辰吧，茫茫宇宙浩瀚無邊，我們的壽命也並非無限。如果你不去找，也許這輩子就錯過了。”

艾斯問：“但我怎麽知道他就是呢？”

長輩笑道：“等你見到了就會知道，畢竟他是那麽的耀眼。”

在那之後，艾斯走過了許許多多的星球，見過了千千萬萬有趣的人，但從來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真正讓他產生“那麽耀眼”的感覺。

但他現在卻有那麽一點理解了。

*****

唐如墨嘴唇微動，說了一個字：“去。”

聲音極輕，就如同呢喃細語。然而所有的劍光虛影都聞聲而動，出擊之快仿佛青色閃電。

伴隨著越發震撼的重疊劍鳴，它們紛紛四散開去，急速穿過遮天蓋日的黑色空洞和狂暴肆虐的能量亂流，準確命中了太空堡壘上的一百零八個炮口。

一劍不夠便再疊一劍，青色劍光仿佛永遠無窮無盡。終於，這些炮口在疊加劍意的轟擊之下齊齊爆炸，就像是綻開在空中的異象禮花。

星際海盜的大本營震顫起來。

烏達嘴邊的笑意頓時消失無蹤，他驚怒交加，起身大吼：“怎麽回事！又他媽怎麽了！？為什麽所有能量炮都……”

話沒說完，這座體型比星艦還要龐大的太空堡壘，就已經被緊隨而來的唐如墨用通天一劍直接命中。

身處在主控室中的烏達眼睜睜看著天花板像是紙糊一樣被撕裂成兩半，殺氣騰騰的澎湃青光馬上便要落下。

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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