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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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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是窘迫?

朱元璋原本篤定只需在月底一次性收齊兒子們的謄抄作業就好, 他在嫌棄朱棣極盡裝勤快之能事,做出每天來交兩三本書籍的行為。

豈料水鏡一改以往的規律,從隔月出現變成了七日後突然出現。

更叫他老臉一疼的是朱棣正在上書房匯報政務, 想故意隱瞞水鏡的出現時間也不行了。

妖鏡向來在人少時出現, 為什麽不能在只剩自己一人時再來?

剛剛萌生一絲抱怨, 立刻給掐斷了。

不!他對仙鏡沒有更高要求, 像現在這樣就非常好。

朱元璋很清醒,他到底是人,無法與冥冥之力抗衡。

水鏡顯形的間隔時長發生變化尚無大礙, 但不希望出現的地點變化到大庭廣眾之下。

朱棣演技超群,就當沒看出朱元璋被水鏡戲耍而尷尬不已。

“父皇聖明,算無遺策。督促兒臣每日上交謄抄書籍, 水鏡的不講規則是早在您的預料之中。”

朱元璋:其實真的沒有。

不過四兒子誇得如此誠心,他才不會去澄清真相, 也不計較朱棣是不是在心裏偷著樂。

“剛好你在, 一起看吧。”

朱元璋讓朱棣坐下,毫無把人支走的想法, 把那些當爹的小情緒都先放一放。

既然決定讓老四繼位, 必是要讓他了解這些大明秘事。

讓老四抄書, 也是為了讓他獲取視頻反覆觀影權。當然了, 另有讓他感受一番被隕石雨砸的想法就不說了。

朱棣正襟危坐,已做足心理準備會被水鏡的內容毒打。

此時, 另一時空的秦朝。

嬴政剛剛結束與朝臣們鹹陽宮議政。

書房案頭, 擺滿了兒女們今天呈上來的新一批竹簡。他還沒來得及翻閱檢查, 就見墻頭水鏡出現。

這次來得好快, 只間隔了短短七天。

水鏡:

【大家好, 從不咕咕的咕咕帶著《墓地星河·下集》來了, 讓我們繼續閑聊古代天文相關往事。

上回講到因為受到君權天授的思想影響,天文知識被古代帝王視作機密,這讓嬴政成了倒黴蛋。

古時候,歷朝歷代的皇家天文機構,除了觀測天象判斷吉兇,還有一件必須做的事——修訂或制定歷法。

歷法有多重要?日常生活的每一天都離不開它。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當你想說今天是哪天時就用到歷法。

《尚書》說了:“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

歷法是觀天所得,不是誰都能窺測天意。

人間帝王自詡受命於天,所以某套歷法要有正統合法性,必須被皇帝下詔欽定。

天子們認為只有他們才讀懂天意,去告訴臣民什麽時候該春耕、什麽時候適合秋後問斬等等,這樣形成了統治天下的一套構架。

中國古代采取的是哪種歷法呢?

把你們的答案打在公屏上。

是不是會飄過幾個「陰歷」?或者一串「農歷」?

這裏要先消除一個謬誤,農歷與陰歷並不相同。

回到歷法的根源,它是怎麽得來的?

是從觀測天象而來。

擡頭看去,最明顯的是太陽與月亮,還有多到數不清的星星。

不同的觀測方式有了不同歷法。

觀測太陽的運動規律有了陽歷。

太陽連續兩次經過春分點,其時長的間隔就是一個太陽年。又叫回歸年,一年大約365.24天。

觀測月亮的月相變化有了陰歷。

月亮繞地球公轉,一個朔望月約是29.5天。乘以12個月,是354天。

兩種歷法各有優點。

依照陽歷便於定下規律的四季劃分方式,而依照陰歷則能獲得準確的月相變化。

古時,比起看太陽,人們用肉眼更能較為清晰地觀測月亮,定義今夕何夕。

如果要給農田除蟲,你能記得在月圓或月彎的後一天去幹活,但換成用太陽去記憶就難了。

中國的老祖宗們頗具智慧。為什麽非要做選擇,兩個歷法我全都要。

由此取兩者所長,制定陰陽合歷。即農歷,也有人稱之為夏歷。

唯有一個小問題,陰歷與陽歷對一年時長的定義有顯而易見的天數差別。於是閏月被設計了出來,來調整時間差。

早在夏朝就開始使用了陰陽合歷,後來歷朝歷代皆行此法。

即便是有改動,比如秦朝以十月為歲首,而漢武帝改正月為歲首,但都在陰陽合歷的框架下。

直到民國,廢農歷而用陽歷。那是一場顛覆性的歷法改動,足見當時華夏發生了多麽大的動蕩。】

水鏡前,朱元璋與朱棣皆是神色嚴肅。

從咕咕少見的沈重語氣,他們讀出藏此言背後的腥風血雨。

自先秦至大明,不是改朝換代就會大改歷法。

比如大明使用的《大統歷》,是在元朝的《授時歷》基礎上進行修改。因《授時歷》的準確性,對它的改動範圍很小,主要是重新選定歷元時間。

民國之際,居然徹底推翻陰陽合歷而只用陽歷,它顛覆的是數千年的傳統,豈能不叫人愕然!

水鏡:

【涉及容易被404的話題,咱們不聊哈!這就回到古代天文上。

對於天文的觀測與研究是在不斷進步的,後人會發現前人的理論缺陷。

數千年以來,天文學史有很多了不起的新發現,這裏選一個說吧。

有句話叫冬至大過年。

起因是冬至與太陽緊密相關。

北半球,冬至當天的白晝最短而黑夜最長。

可謂是極陰到了頂點。陰極則陽生,過了冬至,白晝的時長就一點點變長。

剛剛提到,太陽連續兩次過春分點是一個回歸年。

這是我們現在的觀察習慣,古人卻是測量連續兩個冬至的時長間隔定為一年。

原因說來很實際。

原始的測量方法,是在地上立根桿子看影子。

比起測量春分,位於北半球的中國,冬至那天太陽照桿子在地面的留影是一年中最長的,它最便於測量與記錄。

因此,古人計算一年之始,觀察太陽的視位置是從冬至點開始。

冬至點在星空裏的方位就尤為重要了。

怎麽測?要借助所謂不動的恒星定位。

現在的恒星行星概念與古時不同。像是太陽,古人就認為它繞地球轉,不屬於恒久不動的那類天體。

但,另有一些觀測現象古今相似。

夜空上有明顯移動的五顆星星。是如今說的金木水火土五顆行星,古稱五緯,即太白、歲星、辰星、熒惑、鎮星。

今天說的恒星,古時能觀測到二十八宿,它們之間的相對位置是不變的,而在天幕上似乎固定起來。

借此,當某顆星出現在天空,就與什麽季節到了、哪種節氣來了相互掛鉤記憶,比如“七月流火”。

現在是不是覺得有點暈?搞不明白天上星星了?

那很正常。

古代天文學很不簡單,二十四節氣正是從此覆雜體系中推演形成。

題外話。

二十四節氣的申遺成功,非常值得高興。

這絕不能讓隔壁“宇宙國”給偷了去。

偷節氣不是偷走二十四種稱呼。其背後蘊藏的是龐大且深刻的中國古代天文學體系,是一整套觀察太空的深奧知識。中國是發明創建者,這個身份不容被偷盜。】

嬴政迷惑,大秦隔壁有如此大的國家,竟然能堪稱宇宙?

朱元璋與朱棣面面相覷,他們怎麽不知道大明隔壁有這一號國家?

後世必是遭逢了一次大動蕩,但慘烈到了什麽程度才能讓妖魔鬼怪都冒出來了?

【說回冬至點,戰國時,天文官測定冬至點,太陽在牽牛初度。

當時,人們都以為恒星在天幕位置不變。

一直到了西漢時期,劉歆編寫《三統歷》時發現冬至點移動了,他又不能肯定。

東漢時期,賈逵也發現了一樣的移動數值。冬至點來到了鬥宿二十一度,但他沒去探尋變化背後的原因。

直到東晉的某個冬至黃昏。

虞喜看向正南方,發現天空正南方的昏中星是東壁。

這與《尚書》對不上了。

古籍說“堯時冬至日短星昴”,那會看到正南方的星星是昴宿,可他怎麽看到的是壁宿?

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在天幕竟是發生了偏移!

怎麽回事?

他進行了研究,然後推算出了歲差的存在。

做好準備,死去的地理課知識要攻擊人了。

以現代的天文學去解釋歲差,是回歸年與恒星年的差異帶來了歲差。剛剛解釋過回歸年就是太陽年,而恒星年是地球繞太陽公轉的真正周期。

便於理解,直接上模型示意動圖。】

嬴政盯著水鏡,津津有味地觀看著。

若非現在是白天,他真想在水鏡放映結束後,立刻看一看天幕上星宿是否發生了位置偏移,與《尚書》所載有何不同。

若真能有所發現,足以用來做文章。

《尚書》是儒家典籍,而他能用觀察的星宿變化來對它做出新的註解。

經歷被隕石雨砸頭後,他信了星象是單純的天文運動。不過,天象被他用到治國之術時,也可以變得覆雜起來。

水鏡:

【歲差,每一年的數值很小。如今知道大約每過71.6年,群星位置在天幕偏移1°。

古代的王朝沒幾個能熬過五個七十年。人生七十古來稀,個人要推算歲差的存在必要在古人的觀測數據上進行。

古代歷法用星宿出沒來定位節氣,星宿偏移了短期內看不出,但積少終是成多。為了歷法準確,必需引入歲差。

問題來了。

這對制定歷法來說是極大的變動,不是一個人說改就改。

虞喜提出歲差存在,卻沒引起廣泛重視。

一百多年以後,我們熟悉的祖沖之出現了,就是那位將圓周率測到小數點後七位的科學家。他將歲差編入《大明歷》。

那麽立刻被廣為使用了嗎?

很遺憾,沒有。

當時的權臣,現代很多人肯定都沒聽過其姓名,戴法興駁斥祖沖之的這種行為是大逆不道,是“誣天背經”!

祖沖之據理力爭做出《駁議》,後來孝武帝終是要接納新歷,但很快駕崩了。在權力鬥爭之下,《大明歷》直到祖沖之去世後十年才被使用。

等到朝代興替,大唐一統天下。

歲差,一個天文學的現象,再次沒能被立刻認同其存在。

我們都知道的大名鼎鼎的李淳風,他在唐初編寫《麟德歷》時沒有采用歲差,堅持認為“天周歲終”。

使用這種歷書時間一長必出偏差,人們發現預報日食的時間不準確。

後來開元年間,僧一行編寫了《大衍歷》再度引入歲差。自那時起,歲差在中國歷法中的應用終於不再被動搖了。

由『歲差』可見,歷法的大變動背後所藏的故事覆雜不已。權力鬥爭,朝代興亡,盡在其中。天文現象本身很單純,但是使用它的人不單純就能大做特做文章。

聽到此處,是不是覺得這集故事不夠勁爆,不夠有刺激性?不夠讓你們的血壓起起伏伏?

這不就來了。

咕咕,我,樂於助人,時不時為觀眾朋友們解答一些小疑惑。

在讀評論時發現某網友疑似在評論區釣魚。ID就不說了,知名不具了。我點開跟評,居然沒一個人給他上史料。

大家一起完成了讓釣魚佬空軍成就。

我來做個惡人,打破樂子人們的空軍操盤行動,把這條魚給掛到魚鉤上。

不是隨便挑故事來說,是和今天講的歷法聯動上了。

有明一代,歷法上出現了一處奇怪變動。

正統十四年,將《大統歷》的日出日落標準時間從南京值改為北京值。

這很好理解,因為標準時間一般是隨京師位置而改變的,就像我們今天習慣說北京時間幾點幾分。

先不談為什麽沒在永樂帝年間就變了數值,這裏一個奇怪的地方來了。

在正統十四年做出改動之後,很快,下一年的歷法記錄又變回了南京值。

現在我們知道了,歷法絕非說變就能變的,正統十四年究竟發生了什麽搞得歷法變來變去呢?

關鍵詞提示,明英宗朱祁鎮。】

水鏡前,朱元璋與朱棣精神高度緊繃。

評論釣魚失敗了,但沒想到咕咕今天主動講起了這一段明朝往事。

從歷法詭異變化,兩人就有了極度不祥的預感。

——來了,來了!此劫大兇!

作者有話說:

歲差資料,參考《中國古代天文歷法》陳久金

——

《天文學史話》,馮時。書中說了怎麽求冬至點。

“古人計算太陽的視位置是從冬至點開始的,這使他們對於冬至點在星空間位置的測定十分重視。傳統的觀測方法是測定昏、且時刻的中星,這樣可以容易地推算出夜半時刻的中星位置。

進而根據此時與中星對沖的太陽位置,按照太陽在天空中日行一度的規律,求出冬至點。公元前四世紀,古人運用這種方法觀測得到的冬至點在牽牛初度,這個觀測結果在漢初的歷法中一直在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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