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的記憶從那座高塔中開始。

銀發比書裏妖精還要好看的夢魘是她的老師，窗外目光所及之處是永不雕零的鳶紫色花海，書架上抽出來的任何一本書籍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孤本。

在那華麗、昂貴、永恒、唯一的外表之下，是名為孤獨的少女。

天空中是被陰雲所包裹住的另外一座城市，多莉放任這具身體在水流的引領下浮沈，幽靈最終實現了她的諾言，直至多莉失去意識、靈魂從那具身體裏被剝離，金色發絲至始至終如同蛛絲般從未離開過她。

溫暖。

柔軟。

不同於先前被迫在兩個不同世界中穿梭，主動離開另外一個世界回到起點，這段旅程對於一個孤獨的靈魂來說實在是太過於顛簸。

光是睜開眼睛就能讓多莉感嘆，原來眼皮可以如此沈重。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並不陌生的天花板，韋恩莊園無論每個角落幾乎都被刻上這個古老家族的烙印，就連天花板都帶有那股令人疏離的刻板。

窗簾沒有被拉上，清晨的日光透過幹凈得仿佛不存在的玻璃映射出漂浮於空中的塵埃，星星點點宛若銀河。

太久沒使用過的身體像被放久了的玩偶，每動一下多莉都幾乎能夠聽見骨頭之間的某種摩擦聲，單調卻富有生命力。

從床上坐起，透過巨大窗戶能看到窗外空中那搖搖欲墜的城市，轉過頭，似乎許久未見的青年如同她出門前一刻沒有變過動作，正躺在沙發上睡得昏天黑地，看起來可愛極了，她幾乎都可以原諒他隱瞞布魯斯就是蝙蝠俠這件事。

她沒有辦法對傑森生氣。

或許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每個人都可以有一些獨屬於自己的秘密。

就好像她接下來要去做的那些。

輕手輕腳從床上爬下，赤腳走在厚實的地毯上，多莉走到仰面睡在沙發上的傑森旁，不自覺蹲下細細查看對方正輕微顫動的睫毛。青年擰著眉毛看起來睡得並不安慰，但沒有任何被吵醒的征兆，即使多莉將自己的胳膊都壓到了對方肩膀上。

她能感受到傑森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

真好，是一個完整的、毫無傷痕的傑森，看起來比另外一個世界的好多了。

不得不說比起教會了她生活常識的小理查德，傑森更像是她回到這個世界後情感方面的導師，他似乎無時無刻都擁有著無處宣洩過於熾熱飽滿的情感。她幾乎在傑森身上學到曾經她在高塔裏從未見識體會過的所有感情。

或許在離開這裏之前，她也能夠給予對方一個代表祝福的輕吻。

她是那麽想的，也是打算那麽做的。

如果面前青年沒有突然睜開眼睛的話。

她喜歡藍色，也喜歡面前這對藍色的眸子，更喜歡這雙能夠映射出自己倒影的眸子。

“好吧，你想幹嘛？”傑森說。

或許這麽說很奇怪，但多莉確實覺得傑森在少見地緊張，甚至用舌頭舔了嘴唇並咽了口空氣，說出來的話幹巴巴的。

她直起腰靠試圖得更近一些，好能夠從那雙或許比藍寶石還好看的眸子中看清楚自己。

“我想嘗試著親你，然後你醒了。”

多莉解釋道，她現在知道世界上的親吻有許多含義，對於現在的多莉來說那就是臨別前的祝福，就像另一個世界的老管家阿福對她做的那樣。

但傑森的反應有點奇怪，這位平日裏在大多數情況下面對其他人趾高氣揚的青年此時卻像條正在打滾的魚，嘗試著將自己翻滾起來，最終卻假裝無事發生依舊躺在沙發上，看起來似乎還有點期待。

“所以，我可以繼續嗎？”多莉不確定地問道。

傑森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但這條看起來像脫水的魚的青年只是繼續噗嗤了幾下便安靜下來，乖巧得出奇。

真可愛。

將許久未見的金色長發撩到耳後，多莉半站起來，如同阿福親吻自己，她也同樣虔誠地掀開對方如刺猬般劉海，嘴唇親觸到對方額頭。

“感覺如何？”多莉問，滿心歡喜。

“……你是真的？我以為我在做夢。”遲疑片刻，傑森詢問道。

哦，這個問題也很可愛。

多莉繼續用胳膊撐住自己俯視仰躺在沙發上的傑森，有這麽一瞬間她幾乎覺得自己從面前這位大男孩眼裏看到了憤怒，但很快就意識到那是她的錯覺。這位大男孩現在看起來十分困惑，似乎完全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瞇著眼睛打量自己。

“我當然是真的，我就在這裏，我回來了。”於是多莉毫不吝嗇自己的微笑，伸手去撫平傑森皺起的眉頭，覺得有趣極了。

現在他看起來就像個小孩，和小理查德有點像。記得有次早上她去韋恩莊園接傑森時，小理查德也是滿臉委屈一個人蹲在家裏吃著麥片，見到他們回來以後便哭著打著嗝沖上來抱住自己的小腿。

正當多莉突然意識到自己遺忘了某個可憐的小男孩時，卻見傑森如同泥鰍一下子從沙發上坐起，沒等她思考出對方這麽做的緣由，便已經被一把扯進一個熟悉結實卻又未曾體會過的懷抱。

這是對方頭一次對多莉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但意外的多莉並不討厭，至少比被羅伊德抱著的時候感覺好多了。

同時不得不說，傑森的味道很好聞，尤其是像現在這樣剛剛洗過澡的還帶著洗發水味道的時候。

“我差點以為你回不來了。”

溫熱的氣息從脖子上傳來，傑森像小理查撒嬌時一樣將他那過於巨大的腦袋壓在多莉肩膀上，黑色碎發擦過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膚，癢癢的惹得多莉有些想發笑，但即使是她這種不太會看場合的家夥也知道現在並不是一個適合發笑的時機，於是只得像安慰小理查德一樣，一下又一下輕拍面前這個看起來怕極了的大男孩的後背。

“我就在這裏。”多莉安慰對方。

即使她馬上又要離開，但在這一刻，她確實正處於傑森面前。

一想到這多莉立馬就從傑森這還沒有熱乎的擁抱中鉆出來，這位大男孩確實十分用力擁住了她，卻在多莉一旦有掙紮的痕跡時稍有猶豫便松開那兩只足以抓彎一把鋼勺的手掌。

多莉一屁股坐到茶幾上，疑惑環視周圍，她不確定這個世界的布魯斯會不會和另外一個世界一樣，喜歡在每一個房間內都裝上竊聽器。

但馬上她就將這小小的顧忌拋到腦後，反正她都要走了，為什麽要去在乎一個小小的蝙蝠俠呢。

“是你找到我的？我記得我被馬庫斯帶到了黑面具前，那裏有一個巨大的陣法，我現在要去阻止這件事。”

多莉說得飛快，她用簡單的語言將她在另外一個世界發生的故事告訴傑森，當然只說了關於魔術的事情，她既不想和自己的傑森去討論另外一個傑森，也不想和自己的室友去討論對方那隱藏在面罩之下的秘密。

布魯斯是蝙蝠俠又怎麽樣？德雷克先生是羅賓又怎麽樣？反正這些事情馬上將與她無關。

“所以這就是你從另外一個世界回來後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和我探討如何去制止這個魔術？你甚至不打算關心一下自己身體狀況？”傑森十分迅速接受多莉所描述關於魔術的內容，同時交換自己這裏所得到的情報，說馬庫斯失蹤，而現任羅賓曾嘗試著去接觸魔術協會卻處處碰壁，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

好樣的，現任羅賓提摩西德雷克先生。

按壓下心中怒火，多莉決定無視掉面前這群嘗試隱藏自己秘密身份的義警們，繼續進行她的計劃。

“你需要帶我回到那個陣法所在地，先前我匆忙在那裏施了一個小把戲騙過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以為魔術沒有被完全實施，我現在要去完善那個魔術。”

實際上多莉是要去解除自己先前施展的幻術，然後在超大魔術被徹底完成前，切斷魔術來源，這件事情操作起來非常簡單，甚至比進行一個寶石魔術都簡單，都用不上魔術禮裝。

可面前傑森的視線看上去顯然不太友善，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沙發背上的大男孩似乎在給多莉一個挽回的機會。

但多莉想破腦袋都想不出自己在哪裏惹惱了對方，只得硬著頭皮牽強地接上對方說的上一句話。

“這個世界可比我的身體重要多了，現在這個魔術才是重中之重不是嗎？我甚至都沒去管小理查德。不過我猜他一定被照顧得很好。”

因為對方不僅得到了了哥譚億萬富翁的照顧，甚至還得到了哥譚黑暗騎士蝙蝠俠的註意，整個哥譚市還能找到第二個如此幸運的男孩嗎？

“你的這句話讓我有一種你會和蝙蝠俠聊得來的錯覺，小理查德會被芭芭拉照顧得很好。衣櫃裏有換洗衣物，我在外面等你。”

即使多莉這段時間失去意識，但阿福一直有持續為其進行健康監測，給出的回答也確實是面前這個姑娘健康得很。

和醫院裏躺著的黑面具稻草人一樣見鬼的健康。

學著對方挑起眉頭，傑森神情不悅地走出房間後多莉才從茶幾上跳下，她自然能看到那些攤開著的魔術書籍，不過那些東西對於這個超大魔術沒有實質上的作用，頂多打發小孩子的程度。

打卡衣櫃，多莉不得不感嘆這裏不愧是韋恩家，就連她這種外來者都能擁有滿滿一櫃子不同款式的白裙子，還都按照她的喜好來，覆雜且無用，她甚至在其中翻找到那條亞瑟帶給她的魔術禮裝。

雖然不會對她接下來做出的事情做出任何影響，但她更願意穿著那件來自於老師的裙子離開這裏。

“好看嗎？”

小跳著從房間裏出來，踩著剛換上的白色軟底靴子，多莉在傑森面前轉了個圈，繡滿鳶紫色五瓣花的裙擺隨著少女的動作如同盛開的花朵，停下來後又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苞，包裹住面前少女的小腿。

“看起來和你那個老師有點像，他的名字叫什麽來著？”

“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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