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孩大約十一二歲，據他說正在上小學，馬上要升初中，是在某天晚上出門購買零食的時候被帶走的。

多莉在對方十分不成熟的教導下，以及身體的肌肉記憶花了兩分鐘學會該如何開車，便載著一車的受害者晃晃悠悠繼續往前。

按照小男孩的說法，只要繼續往前開就能經過網眼橋到達上東城，那裏的治安比犯罪巷來得好。

一路上為了安慰情緒低落的男孩，多莉絞盡腦汁搜刮以前老師給她講過的睡前故事，生怕給這個孩子留下點什麽心理陰影。

“哇哦，這是什麽？海嗎！”

等他們真正將卡車開到網眼橋上時，多莉比男孩還要興奮，她幾乎想要停下車好好將這一幕記在心裏。

那是比阿瓦隆的天空還要深沈的藍色，如同擁有魔力一般多莉完全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她能察覺到，那片大海在呼喚她。

“這只是凱恩海峽，離真正的大海還有一定距離。”

“可是我聞到了海水的味道。”

“……書上是這麽寫的。好吧，你說它是海它就是海。”

或許是看在多莉救了自己的份上，男孩並沒有在這種事情上多做糾結，僅僅是趴在窗口享受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他都以為他們會被葬送在那個陰暗的地下室，但沒有，甚至還和一個長得十分漂亮像天使的大姐姐坐在一輛車裏上演逃亡大冒險，幸運的話過不了多久他們可能還能趕得上一場海峽日初。

天邊有微弱的亮光漸漸升起。

就在多莉覺得，這個漫長的夜晚即將迎來終結時，又是一陣比前面傑森的兩輪怪物更囂張的轟鳴聲從前方傳來。

“哦，是羅賓，蝙蝠俠他們也來救我們了？”

比起心跳立即停了半拍的多莉，男孩更加興致勃勃，他甚至向外探出窗口想要和那輛黑色二輪怪物招手，但多莉馬上抓住對方的褲子拉回座位上。

對方的舉動比傑森還狠，根本不帶停地直接往駕駛座上撞，多莉僅僅來得及踩下剎車便被對方用輪胎踩碎的玻璃碎片劃傷了臉和手臂，但還好對方看起來是個講理的人。

就像男孩憧憬的那樣，身著紅黑色制服的少年在碎片傷到被嚇暈的男孩之前，便用披風包住男孩，怎麽來的就怎麽走，一個側身又從副駕駛座翻了上去，躲到了車頂。

他的動作幾乎和傑森的一模一樣！

不過多莉是看出來了，這只羅賓鳥根本不喜歡她，甚至已經將她視為綁架這群孩子們的敵人。

雖然如果從整件事情的起因經過來說，對方的判斷可能並沒有錯。

多莉乖乖從駕駛座上下來，她雙手舉過頭想要對面前的小鳥表示自己的無害，誰知對方根本沒有聽她辯解的意思，將男孩安置好後直接抽出身後那一米有餘的長棍向多莉沖去。

下意識擡起右手試圖擋住那記攻擊，多莉倒吸一口涼氣，手臂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痛苦她就感到左手自己動了起來，一拳結結實實打到了對方的鼻子上。

羅賓立即後退，毫不在乎擦去流出的鼻血，多莉不用看對方那帶著面具的面孔就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有多糟糕。

她的身體的確身經百戰，能夠準確地看到對方的攻擊手法，甚至能猜到對方下一步打算如何出拳、又如何使用那根打起人來比老師寶.劍還要疼的長棍，但她不敢還擊。

光是揍了對方一拳就得到對方的加倍償還，要是再攻擊下去對方指不定會根本不聽她的陳詞，直接將她送上絞刑臺。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就不能聽我解釋嗎！”

所以多莉只能一味地克制住自己這具身體想要攻擊的欲.望，用那只快要被對方打斷了的小手臂不斷承受住顯然已經超過極限的攻擊。

“什麽解釋，難道你要告訴我你已經改過自新成為一個乖寶寶了嗎？在和企鵝綁架了這群孩子之後？”羅賓的速度很快，力道也大得很，而且下手完全不拖泥帶水，僅僅三兩下就將多莉逼到這座跨海大橋的欄桿邊上，“這條裙子真讓我覺得惡心。”

多莉的右腿在之前對方一次攻擊中被蝙蝠鏢擊中，一道不長但猙獰的傷口使她無法十分順利地繼續躲過對方的攻擊。

“那群孩子……”

多莉靠在大橋欄桿上，她無法說出不是她綁架了這群孩子這句話。因為事實上很可能就是那個該死的羅伊德參與綁架了那群孩子，她不是羅伊德，但她不能否認羅伊德曾經做過的罪惡。

“怎麽了，難道你還想和我好好說一說你的犯罪過程嗎？好的我同意了，因為我錄音了。”

“那你知道我是怎麽綁架了那群孩子的嗎？”多莉突然擡頭詢問。

“……這不是你應該告訴我的事情？”

“你不知道。”

“但我馬上就會知道了。”

羅賓的語氣漸漸不耐煩起來，他不希望將這場戰鬥的時間拉長。憑借以往他和阿克斯的經歷來看，面前這個打扮成女人的家夥一定已經有了其他準備，雖然他不知道阿克斯如何打算如何用他那條斷了的手臂和動不了的右腿逃走，但提前準備起來總是不會錯的。

“我抓住你了！”

羅賓高高跳起，他用金屬繩索抓到阿克斯那條受傷的右腿，一個飛躍跳到了欄桿上，只要他用金屬棍子打暈面前的人就可以了。

他就要抓到阿克斯了。

“難道你的老師就沒有和你說過，不要小看任何一個敵人嗎？”右腿處傷口的疼痛讓多莉每說一個字就倒吸一口涼氣，但她必須要說。

只有轉移對方的註意力，她才有從這裏逃走的可能性。

此時太陽正從遠處的水平面上緩緩升起，如金子般的陽光洋洋灑灑地從天邊落下，哪怕此時正是他敵人的羅賓，在那柔和太陽光的照耀下，緊繃著下巴的少年看起來倒也有些平和。

如果他們不是以這種方式認識，或許他們之間的關系就不會這麽糟糕。

但事實上沒有如果。

就像多莉在出生前就失去了她的身體，而此時她和羅賓就是敵人的關系。

“你不可能逃走了，除非你從這裏跳下去。”

一個字一個字從羅賓嘴裏吐出，他看起來真的氣憤急了。

“是的。”

多莉說道，突然間忍痛也跳上那將近兩米高的欄桿，直面那只憤怒的小鳥。她能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甚至能聽到血液在身體裏流動的聲響，雖然男孩告訴她這裏不是海，但她就是能感到海風正拂過她的發梢，親吻她的臉頰。

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她既能夠揮動自己的手臂揍向面前的小鳥，也可以選擇就此縱身一躍，回到本源的懷抱，她甚至覺得她能夠聽到下方來自水的呼喚。

和那位被自己禁錮在高塔之中的老師不同，她是自由的。

“我可以離開。”多莉向對方丟出那枚劃傷了她的蝙蝠鏢，毫不猶豫後退一步，一個沒有任何技巧的下墜，她大喊道：“因為我會從這裏跳下去。”

她來不及去看那只小鳥的表情，甚至來不及感嘆原來這座橋這麽矮，她都沒體會到下墜的感覺，全身就被包裹在溫柔的水流中。

血液從右小腿處順著水流向外溢，但她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睜大眼睛看著又一個身影直直跳入水中，那家夥可真是個小瘋子。

多莉抱怨道，但對方顯然抓不到她，因為那只怕水的小鳥甚至沒有松開那條掛在大橋欄桿上的繩索，只是在水面做著無用功像只小狗一樣撲騰。

很快小鳥也意識到多莉在下沈，他開始屏氣嘗試著潛入水裏，但顯然多莉並不想被他找到。

“流動吧。”

吐出來的吟唱變成氣泡向水面浮去，但溫柔的水流聽懂了多莉的請求，如同一雙溫暖的大手，推動著疲憊到已經閉上眼睛的多莉隱藏進水的更深處。

無法呼吸，也不用呼吸。

閉上了眼睛，多莉不知道水流會將她送往何處，但她實在是太累了，被那只小鳥毆打過的胳膊此時根本使不上勁，而那條流血的右腿？

呵，不僅已經不疼了，多莉已經感受不到那條腿的存在了。

她在水流的深處浮沈，細紗般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開始做夢，夢到了老師。

白色長發的男子正坐在高塔的窗邊，如之前的每一日，望著那一塵不染、也一成不變的景色。

“你不喜歡那個禮物嗎？”老師轉過了身仰起頭，他坐在石凳上，所以看上去比多莉矮的多，但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太愉悅，“在我的學生裏，你是最脆弱的那一個，我本來以為你會和其他的人類有所不同。”

“哦，我不是故意回來的，我只是，有些累了，不知道為什麽就回到了這裏。”多莉低頭，她看見自己還穿著那條濕噠噠的裙子，光著腳。本應蓬松亮麗的金色長發如同被打濕的麻繩被擰成一股垂在腦後，她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狼狽極了，“我不是故意的。”

“當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梅林朝多莉笑道，很溫柔，沒有指責批評，但也沒有一個長輩應有的關愛，他只是做出了微笑這個表情，“回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即便如此，多莉依舊能夠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善意。

是面前這個人將她養育長大的。

“嗯，那我回去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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