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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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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林棠挑出的那一節細品過一回, 林如海心驚之下,不由喃喃:“難道這天書也要避諱天子……”

林棠一向不願林如海看到這書裏有關命運仙境的事,見如此,便說:“這本殘書裏本來就諸多隱喻代指, 比方本朝並無‘大司馬’一職, 這當是代指兵部尚書。我猜此書很可能並非什麽‘天書’,或許是凡人做所, 恰合了這裏的實情, 或許此書要到凡間來, 所以特意改了字樣避諱。”

說完這一通, 她問:“爹也覺得這裏說的是……”

如今世事已與這書中大不相同, 多思無益,林如海便再看一回那幾句話,緩緩點頭:“十之八·九。”

林棠便忙說:“今日我已叫她們把一應東西都收拾起來了。咱們是等到明年五六月, 看情況如何, 還是?”

林如海笑道:“棠丫頭, 你把玉兒也叫來, 我教你們一個法兒。”

林黛玉忙著來了, 和林棠一起聽林如海說:“那一位壽數之事未必定準, 咱們心裏雖有猜測,但萬不可與第四個人知道。不拘那一位壽數究竟還有多久,棠丫頭,你出入宮內,可借機對皇後娘娘暗中回稟此事,求得陛下之意, 只說新式火·器事關重大, 你不敢自專, 不知何時呈上去的好。陛下便自有定論,不必咱們猶豫了。”

聽罷,林棠笑道:“這主意好!如此一來,呈上去讓上皇得美名,非是林家之過,若先按下不提,陛下想必也會給些獎賞,安撫人心。”

林如海笑道:“陛下仁厚,你若借機提出不舍老父幼妹,不願成親出閣,陛下必會解你煩憂的。”

自己的私心被描述得這樣道德仁義,林棠不好意思:“爹知道我是為什麽不想成婚,莫要誇我了。”

林如海笑:“萬事論跡不論心,別太苛責自己。”

商議已定,便該選日子入宮。與謝家遞了消息,正巧沒兩日便是逢二,梁月安便帶林棠林黛玉入宮,“給皇後娘娘請安”。

一年多過去,宮內孫昭容又給皇上添了一位公主,謝雲雁也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冬日衣服穿得厚,她人又清瘦,倒看不出是有孕的樣子。

梁月安行完了禮,拉著謝雲雁的手就說:“怎麽看上去又瘦了?”

謝雲雁低聲說:“母後病了,我每日去侍疾,心中掛念母後的身子,自然顯得瘦些。嫂子不必擔憂。”

平常人家媳婦懷了孕,只要不是太過苛刻的婆母,便是不為了兒媳婦,只為了自家孫子孫女,生了病,也不會讓有孕的兒媳婦服侍。

但天子為天下人之表率,天家的規矩自然格外嚴。皇後身為國母,皇太後生病,皇後不去侍疾,如何讓下面妃嬪和宮外命婦並百姓之家的女子學習孝賢?又有太上皇格外註重仁孝之道,所以謝雲雁每日晨起去鳳藻宮侍疾,至晚方歸,一絲錯處都不叫人挑出來。

梁月安扶著謝雲雁轉過屏風,把她小心扶到臨窗榻上坐了,又給她塞上軟枕靠著,又給手爐加炭,讓她抱在懷裏。

謝雲雁笑道:“這樣倒還似我在家裏一樣。二十年過去了,嫂子還是這麽疼我。如今孩子們也都到了我當初的年歲了。”

梁月安鼻尖一酸,忍住淚道:“娘娘福澤深厚,將來還能看到孫子輩,重孫子輩,重重孫子輩呢。”

謝雲雁笑:“得嫂子陪我看才行。”

梁月安知謝皇後自嫁與陛下為王妃後,便逐年收斂了女孩兒心性,行事說話滴水不漏。她至少有十年沒見過謝雲雁做這等小女兒情狀了,現下還是當著孩子們的面,便知她這些日子所受委屈不小。

謝雲雁卻不令梁月安再說,朝林棠林黛玉笑著招手:“來,給我看看。今兒承昭和大公主三公主都在鳳藻宮陪著太後娘娘,大約見不著了。昨兒她還念著你們,說想出宮找你們一處玩呢。”

林棠坐在謝雲雁身邊,笑道:“天冷了,二公主便想出宮,也還是等開春暖和些才好。”

有上皇緊盯著麟德宮,二公主齊承昭想出宮並非易事,林棠說這話也只是客套話而已。

謝雲雁又問了林黛玉幾句,聽她說最近看了什麽書,便道宮內藏書閣似乎有另一版的,哪日找出來給她送去。

梁月安看她只做無事一般說笑,心內越發難受了,說:“棠丫頭今日來,是有事想請娘娘的示下。”

謝雲雁示意女官們出去,和梁月安笑道:“都說了讓嫂子別擔心。我隔了九年又得了這一個,不會讓他出事,必會好生保養自己的。”

她問:“棠兒想說什麽?說罷。”

新槍帶不進宮,林棠只將燧發槍圖紙呈給謝皇後看,又將與林如海商議好的說辭回給謝皇後。

林黛玉在一旁輕聲補充,梁月安和謝雲雁看這圖紙看得目不轉睛。

過了好半晌,謝皇後才撫著胸口,問:“棠丫頭,你都是從哪裏想出來的這些東西?”

林棠便說是她三年前在揚州看了鳥銃新鮮,這幾年雖忙著牛痘的事,也沒忘了鳥銃,常在家裏擺弄,又覺得鳥銃用火繩點火弊端甚多,想法子改進,所以想了三年,改出了新槍。

梁月安呼出一口氣,笑道:“棠丫頭玉丫頭平日就愛舞刀弄槍的,沒想到還愛火·器。”

林棠笑說:“清姐姐沁妹妹都不愛這個,所以我沒帶到謝家去。”

新式火·槍的價值謝雲雁心裏清楚,更別提林棠還說了一句:“火·炮怎麽改我也有些思緒,只可惜沒親眼見過,不敢說大話。”

等晚上和齊煜相見,謝雲雁把圖紙和林棠林黛玉說的話同他覆述一遍,齊煜拿著圖紙直看到了三更天,仍舍不得放手。

還是女官提醒皇後該歇了,免得傷著腹中孩子,齊煜忙命人服侍安歇。

在床帳裏,齊煜閉著眼睛也睡不著,不斷低聲和謝雲雁說:“若把這新式燧發槍裝備到軍中,不但西北邊防安定,連沿海一帶也能減少匪患。真如她所說把火·炮也加以改進,那更是……”

謝雲雁不得不中斷齊煜的興奮,靠在他肩頭說:“可棠丫頭現下不敢明著把這東西呈上來,想知道陛下的意思。”

宛如窗外的寒風直吹到了他的額頭上,齊煜冷靜了。

“父皇的身子……”他說了半句。

“父皇怎麽?”謝雲雁試探著問。

去歲因牛痘之事,白院使獲罪被貶為院判,原任院判的李志恩被擢為院使。現任的這李院使正是齊煜的人。

因此齊煜得以清楚的知道上皇這兩年來,為保長生,常服丹砂,已經積了不少餘毒在體內。若再照這樣下去,長則三載,短則半年,上皇便將有性命之憂。

得知自己的父親將不久於世,齊煜心內並無多少悲意,只有輕松和慶幸。

他才出生時,母妃只是小小貴人,家世低微,又寵愛不多,他們母子在宮內過得艱難。父皇眼中只有幾位兄長,等他長到十來歲,在上書房各項功課都算得不錯,兄長們爭權奪利,惹得父皇忌憚,父皇才似想起他這兒子,對他隔三差五有了關懷。

而父皇對他的這些關懷,其實都是他和母妃步步為營,算計來的。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父皇對他並沒有什麽父子情分。而他對父皇也並無半點孺慕之意。

或許他們父子曾經有過那麽一星半點的真情,但從父皇身體大愈,又想重握大權,甚至想廢了他開始,就再也沒有了。

齊煜開口,對謝雲雁說:“你告訴清寧郡君,讓她且等著,暫不要遞折子。”

若現下便將此物現於人前,將來史書工筆,便與牛痘一般,都是父皇的功勞了——

察覺到自己竟是這麽想的,齊煜悚然一驚。

他曾立志要讓國朝上下氣象為之一新,再不見父皇在位時眾人爭權奪勢而不做實事不顧民生那等烏煙瘴氣。

現在,他自己也成了這樣?

謝雲雁發覺齊煜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忙半坐起來,問:“陛下怎麽了?”

齊煜讓謝雲雁躺回去,嘆說:“沒什麽。”

他不能像上皇和義忠親王等人一樣,心中只剩下權利地位,容不下別的。

邊防是國之重事……

“告訴清寧郡君,讓她先等到明歲端午,再聽朕的意思行事。”齊煜決定最多只等半年,半年後如果上皇仍然康健,也不再拖延新式火·器裝配軍中,“再問她想要什麽賞賜。朕知道,林家只有她們兩個女兒,她想要縣主,郡主?便是公主之位,再過幾年,朕也不是不能給她。”

謝雲雁吃驚道:“陛下竟如此看重棠兒這孩子?”

齊煜道:“朕有預感,她將來還會幫上朕的大忙。”

不是所有被拐過的女孩子,都能從受苦的那幾年裏回憶出牛痘,也不是所有喜好火·器的閨秀,都能花不到三年的時間,就將火·器做出如此大的改進。

聽到謝皇後說出“郡主”這兩個字,林棠確實心動了。

她沒把皇上畫出來的“公主”大餅當真。“幾年後”有可能是十幾年後,也有可能是幾十年後。

而且從古至今,所有非皇帝親生而被封公主的女子的命運,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和親。

林棠深知本朝律例宮規,公主說是爵視親王,但只領正一品或從一品俸祿,每年的年俸兩千兩或一千八百兩銀,另外有一千斛祿米,是親王俸祿的五分之一。

公主府也只有尋常親王府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大。

郡王年俸五千兩,郡主爵視郡王,只領二品一千六百至一千四百兩年俸,郡主府的規制比公主府的還要小上一些。

縣主更是只領三品俸祿,每年一千二百兩銀,也不開府,論起實惠,只比林棠的郡君一年多四百兩銀子。

但爵位在公主郡主之下的公侯伯子男,不但不論地位高低皆能開府,且每年能領到的銀子也不輸公主郡主,甚至公侯伯三等爵位,公爵每年領三千兩銀,侯爵每年領兩千六百兩銀,伯爵每年也有兩千四百兩銀子可領,比公主郡主還高些。

從來只見實權公侯,沒聽得過實權異姓公主。

林棠總覺得被封公主郡主,榮辱不由自身,全由宮中掌握。

她不想到頭來還是被歸為“內眷命婦”。

何況,就算是畫大餅,皇上許諾她公主也可見看重。她婚事未定,別說是尋常皇子妃,就算是太子妃和皇後她也不想做。

謝皇後和梁月安震驚的聽著林棠說:“娘娘,我想能與男子同列臣班,不知是否可求陛下賞賜男子之爵,也好頂立門楣,護父親妹妹周全。”

作者有話說:

昨天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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