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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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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宣德帝召見,安王懷瑾從書桌後站起身,腳步匆匆走出書房,穿過回廊,迎面是一座庭院,沿著眼前的側門進去,就是王妃彥歆的居所。

成親三多年,多少次從書房過來,都是從這個門進去,心裏藏著隱隱的渴盼,可如今,懷瑾緊緊攥一下拳頭,有兩個月了吧,兩個月沒進這個院子,想要腳步邁得更快些掠過去,卻不受控制得停下了。

側門是敞開著的,彥歆她向來喜歡門窗緊閉,懷瑾疑惑著往前邁了兩步,隔門往裏看去,心底裏微微一嘆,縱使天氣晴好,她也不會出現在院子裏,目光掠過軒窗,就是一楞,石階上暖陽中坐著一人,靠在竹榻中正昏昏欲睡,一襲白衫寬松得罩在身上,墨色長發隨意簪著,垂落在身側,隨著她打盹的動作,輕輕蕩起又落下。

那容貌身形分明是言歆,瘦弱蒼白眉目秀麗,卻又分明不是,彥歆的妝容從來都是一絲不亂,舉手投足十足的大家千金做派,人皆言比太子妃更有風範,哪裏又會如此隨意。更遑論當著下人的面,頭一點一點得打盹。

懷瑾迷惑著,邁步跨進院子,遠遠站著喊了聲彥歆,聲音澀澀的,似乎有些啞,竹椅中的人微微擡一下頭,閉著雙眸嘟囔道:“真是的,剛快睡著,就有人聒噪……”

話語中滿是懶散,隨意懶散?彥歆從來不會,她在睡夢中都是端莊的,懷瑾皺了皺眉頭,自從那次風波,她大病一場後,都說身子大好了,如今看來似乎失了心智,剛要喚人過來問詢,身後跟著的內侍低言提醒:“安王殿下,再不走,皇上該等得急了。”

懷瑾點點頭,腳下卻沒動,直盯著廊下的人,她換了個姿勢,斜倚在榻上手托著腮,又陷入夢鄉,內侍又喚聲殿下,懷瑾深吸一口氣,昂然轉身疾步離去。

此一去半年方歸,奉旨去西北察看災情,走時仲春,回來時已是秋風送爽,因他全力探查,救災錢糧少了中間克扣,總算沒釀成民亂,又加西北今秋收成頗好,災情得以緩解,宣德帝龍顏大悅,特地將他叫到禦書房誇讚一番,獎賞無數,恩準他在府歇息數日,待中秋時攜安王妃入宮家宴。

想到彥歆,懷瑾心中滋味覆雜,一場風波讓他認清了彥歆的心,可終究有些不甘,兩小無猜的情份,情竇初開的悸動,難不成都是假的嗎?彥歆的命是保住了,可那還是她嗎?懷瑾緊抿住雙唇踏進了彥歆的庭院,她卻不在,有婆子稟告說王妃在後花園,懷瑾又是一楞,彥歆,只要在安王府內,是從來不會離開這座庭院的。

也許,懷瑾心跳微快了些,彥歆鬼門關前徘徊,想開了呢?他嘴角翹了一下,那場風波過後,一直不敢去到她面前,怕看見她清冷的眼,看來倒是自己太過患得患失。懷瑾腳下加快,未到月亮門前,就聽到一陣笑聲從花園飄出。

是彥歆的聲音,彥歆,也會有笑聲嗎?他朝墻外垂手侍立的丫鬟婆子擺擺手,緩步邁進月亮門,秋千架緩緩蕩著,上面坐著的人這次穿了紅衣,手裏撚著一竄葡萄,蕩幾下吃一顆,邊吃邊點頭,偶爾嘟囔幾聲,真甜呀,話音裏帶著無限愜意滿足,懷瑾踱步上前,端詳著那添了粉紅增了明媚的容顏,輕喚一聲彥歆,雖竭力鎮靜,嗓音依然有些發緊。

嫦曦此時正挑一顆最大的葡萄,扔到空中張口接了,尚未來得及咬上一口,甫聽到有人說話,咕咚一聲囫圇咽了下去,沒品嘗到這顆葡萄的滋味,心中不悅帶到臉上,蹙眉擡眸看向說話的人,一位斯文瘦高的男子正看著她,臉上神情古怪,似乎想要笑,又笑不出,略略局促得看著她。

嫦曦心裏說,倒還算順眼,轉了轉眼眸,陌生男子出現在安王府內宅,那此人是?心裏揣度著一時間不好開口,懷瑾看她打量自己的眼神,見到陌生人一般,心裏一涼,有些惶急開口道:“彥歆,身子可大好了嗎?這些日子我去了西北,所以,所以沒看到你,這次回來,中秋前就在家中陪著你吧。”

言語中陪著些小心,嫦曦猛然想起,阿姐似乎囑咐過她,安王妃閨名彥歆,那眼前之人……嫦曦睫毛顫了顫,原來要跟他做這夫妻,撓撓頭笑了幾聲,指指自己腰身:“安王殿下,這身子太過瘦弱,將養了七八個月,整日裏除了吃就是睡,也沒長出幾兩肉來,不過還好,倒是有了些力氣,不再整日躺著,還能出來走走……”

懷瑾楞楞聽著,她又拍拍臉頰說道:“躺著的時候,也總曬太陽,這臉啊總算有些血色,想不明白,怎麽會有人這樣作踐自己?這府裏很好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吃飽睡足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唯一麻煩的就是不能隨便出門,不過王府也還算大,尤其這後花園,假山花木溪水涼亭都有,入秋後,又有吃不完的果子……”

說著話揪下兩顆葡萄,朝懷瑾扔了過來:“很甜,安王殿下要不要嘗嘗?”

懷瑾沒防備,兩顆葡萄砸在了臉上,嫦曦指著他哈哈笑起來,懷瑾不動聲色,探究得看著她,抿抿唇說道:“彥歆以前都是叫我懷瑾,如今怎麽如此生分?”

嫦曦楞了楞,隨口敷衍一般道:“哦,懷瑾……”

安王猛得欺身過來,緊緊執住她手腕,嫦曦看著手中的葡萄掉落在地,可惜啊,這麽一大竄,這麽得甜,今日吩咐人搭了梯子才摘下的,是這株葡萄架上最大的一竄,她都惦記好幾日了,可惜聲尚未出口,手腕上傳來劇痛,喊一聲疼,恨恨瞪向那個男子,懷瑾擄起她的袖子,手肘處的紅痣宛然,楞楞松開了手。

嫦曦甩甩手,歪頭想說什麽,他已經轉身出了後花園,嫦曦搖搖頭,手支著腮看著他瘦削的背影,再低頭看看手肘處,隨手理了理袖子,唉,開頭就沒打算隱瞞,說了他也不會信,已經暗示他了啊,塵世中人,太執著於一副皮囊。

理好袖子伸個懶腰,站起身慢吞吞往外挪步,出來有好一會兒了,有些困頓,回屋睡會兒去,睡醒了洗漱一下,正好就是用晚飯的時辰,今日可做了南瓜粥糯米團炸豆腐,都是以前想吃都吃不到的。

嫦曦樂呵呵回屋小睡,懷瑾滿腹心思去了書房,明明是彥歆沒錯,可舉止言行,沒一分相象,召來王妃的貼身侍婢青梅,尚未問話,青梅就撲通跪下,磕著頭說:“奴婢罪該萬死,沒侍奉好王妃,王妃醒來後,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到如今也不敢讓秦府中人知曉,只推脫說王妃病重需要靜養,沒讓他們見面,奴婢一直苦等王爺回來,討個示下,如今情形該如何是好?”

懷瑾手指在書案上輕敲幾下,沈聲問道:“變了個人?怎麽個變法?”

青梅被那低沈的聲音壓迫著,瑟縮一下,方大著膽子,一五一十將半年多以來的情形說了一遍,開頭尚有些結巴,後來就越說越流利,王妃大病一場醒來後,分明不認得這些人,侍奉的人到了面前,總是笑吟吟問一句:“你,叫什麽來著?”

誰也不敢不答,過些日子才都記住了,王妃原來寡言,如今卻對任何人任何事都興致滿滿,院中丫鬟婆子家中底細都要問個一遍,尤其是誰家婆媳吵架,誰家爭奪家產,誰家妻妾爭風,都聽得異常歡喜,聽完總要搖頭唏噓:“哎呀,如此得看不開,也難怪,不過短短幾十年壽命,總要爭上一爭,若是能活上幾百年幾千年,看過滄海桑田塵世變幻,也就能想開了。”

生活起居也變了,不食葷腥只喜素食,一碗清粥都吃得香甜,好吃嗜睡,屋中的竹榻總挪到院子裏,春日就睡在暖陽下,夏日就放在樹蔭中,如今入秋,早早在廊下加一個暖閣,說是冬日賞雪時用,怎麽舒服閑適怎麽來,以前的規矩一分不剩。

服飾打扮也不同以往,只喜珠釵玉器,說是雅致,穿衣也不只揀素凈,隨著天氣季節變換,春夏就清淺,秋日不是大紅就是碧綠湛藍,說是如今樹木雕零,自身妍麗些,免得太過蕭瑟。

對王爺的三位姬妾也不聞不問,原來規矩極大,每日晨昏定省常常訓誡,三不五時讓她們讀女戒來聽,自打病好後,三位姬妾來探望一回,她就厭煩了,皺著眉頭擺手說:“這般拘謹不快,何苦呢,以後各忙各的就是。”

說到最後,青梅擡眼飛快看一眼懷瑾,聲音低了些:“對王爺也不一樣了,原來日日問起,吃的什麽用的什麽,心情可好……”

懷瑾心中轟然一聲,彥歆先前竟每日要問起我嗎?為何見面卻總是冷淡?訝然間,青梅接著回到:“病好後一次也沒提起過王爺,似乎是忘了……”

懷瑾的手啪一下擊在書案上,青梅身子顫了一顫,懷瑾幾次深呼吸,方平穩了情緒,擺手說道:“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青梅腳已邁過門檻,聽到安王沈聲囑咐道:“照顧好王妃,還有……”

等了很久,王爺卻再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默默開新文,親們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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