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真的。——格雷爾·薩多克裏夫。（節選自《死神物語》）

遍布大地的火焰。

帶著項圈的魔犬在建築頂端奔跑躥躍。它口中噴出紅色的烈火，將整座倫敦染成一片火紅。

銀色的天使手持長劍，縱聲長笑，單翼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紅色的弧度。他的口中永遠都只會迸出一個字眼。

“殺！”

在他飛過的地方，只留下遍地屍體。

“啊啊，居然有這麽多的靈魂要回收，真是麻煩死了。”紅發的死神郁悶地將電鋸往肩膀上一扛，手裏拿著個小冊子不停往上蓋章，忍不住向前方不遠處蹲在石階上的人抱怨起來。

“都是你家那只小人偶幹的好事，殺個天使也殺不全，還偏偏把嗜殺的這一個給留下來了。結果弄的任務比先前還要重，真是的，照這麽下去我哪裏還有時間出去看美男啊！人家還想去看看親愛的賽巴斯醬與天使決鬥時候的英姿呢！”

身著葬儀服的男子雙臂抱膝蹲坐在石階上，但笑不語。他擡頭看看被火焰染得通紅的天空，伸手從身後抽出一個長條形的布包袱打開，開始在那裏忙忙碌碌地不知道弄些什麽。

格雷爾自說自話說了半天，發現對方根本沒理他，不由得有些洩氣，索性也湊過去瞧他在做什麽。布包袱裏面裝的卻是一個緊閉雙眼的黑發少女，葬儀屋正在解開她的衣服，拿著一塊白色的骨頭往她的身體裏放。

“這是什麽？”格雷爾好奇道，“你從哪兒弄的骨頭？”

“是從小生的身體裏取出來的哦。”葬儀屋嘻嘻笑道，“這可是很珍貴的東西，是小生的肋骨呢。”

“你的肋骨？”格雷爾被嚇了一跳，雖然死神也是半神的存在，但是於他本身而言，可不太喜歡隨便把自己的肋骨取出來玩。再仔細一看那少女模樣，格雷爾又是一楞，咦咦咦咦，這不是那只喜歡自殘的塞巴斯醬專用稻草餐刀靶又稱安的小人偶嗎？

“這是小生的私有收藏品。”葬儀屋瞟了他一眼。

切切。格雷爾直撇嘴，人家人偶明明就是對那個勞什子的人偶師一往情深，怎麽又成了你家的私有收藏品？

不過說來也怪，他記得昨天晚上還看見那只人偶跟人偶師一起在人偶店裏做娃娃，怎麽今天就跑到葬儀屋的手裏閉眼睛等著他來安肋骨了？

不過說起來，昨天見到的時候，那只人偶身上一直閃著奇怪的光，感覺不太像是活人。但她本來也不是活人啊，稻草的人偶會動會跳本來就很古怪的好吧？而且不是說她的靈魂被交易給了葬儀屋麽，怎麽還會留在人偶師那邊……

可憐的格雷爾一頭霧水，索性連靈魂也不回收了，幹脆利落地偷懶，跑過去看葬儀屋折騰。後者已經把肋骨安進了少女的身體裏，此刻正從懷裏取出一個水晶瓶，將裏面的銀色光團倒入少女口中。

格雷爾眼尖，一下子便認出該水晶瓶正是小人偶之前用來承載人偶師靈魂的那一只。葬儀屋薄唇輕挑，揚揚空瓶微笑道：“廢物利用。”

格雷爾翹起了大拇指。聽說你在人偶師的棺材裏還安了白蟻窩，又用覆活的名頭讓人家累死累活地找水晶瓶，其實就是為了最終自己拿來用吧？有你的，夠無恥！

那光團迅速鉆進了沈睡的少女口中，很快擴散至全身，並在格雷爾越來越驚詫的目光中開始出現了生命反應。靈魂氣息儼然與從之前的人偶身上所感覺到的完全相同，看來這一個果真是那只人偶的靈魂。但是他昨天在巷子裏見到的又是什麽？格雷爾愈加摸不清頭腦，但是向葬儀屋詢問，後者卻只是冷笑，只告訴他：“那是小生不需要的東西”，其餘的就冷笑不語，不肯做任何回應。

有木有人能告訴我這到底是為神馬？可憐的格雷爾幾乎要對月流淚了，難不成那只人偶在殺死了天使之後，也跟著學會了分裂的本領，將自己的魂魄給一分為二不成？這個大叔的美男子死神到底是不要什麽東西啊？

“支撐那具身體繼續行動的，是一份凝固不散的思念。”

耳邊響起一個冷漠的聲音，卻是威廉手持園藝剪走來，身後還跟著其它幾名死神。威廉伸手推了推眼鏡，表情淡漠地繼續為格雷爾排憂解惑：

“前幾日，我發現有大量無主魂魄莫名消失，雖然那些東西是不能夠記錄進死神圖書館的，但是如果被什麽人拿去做些不好的事，搞不好也會記在死神賬上，所以我就去調查了一下。結果發現它們全部被凝縮，填充進一只被取走了靈魂的人偶的身體裏，令其重新擁有支配身體的能力。而作為意識主體的，卻是一份凝聚不散的思念和依戀，本是脆弱的人類情感，卻能夠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只要那些散落的靈魂能量不離開她的身體，從某種角度上而言，她可以算是自己重新制造出了一付靈魂。”

“真不愧是賽巴斯醬的餐刀靶……”格雷爾忍不住驚嘆，但又突然覺得不對，詫異道，“可是她不過是只人偶，怎麽可能擁有收集靈魂的能力？更別說是將那麽多游散魂魄壓縮起來填充進身體裏，那可是連死神都很難做到的事情啊！”

“這一點我也覺得無法理解，所以特地進行了調查，得出的結論是……”威廉又推了推眼鏡，“幫助她做到這些的，是一枚戒指。”

“戒指？”

“是的，一枚被惡魔加持了力量的戒指。要知道關於收集靈魂這方面的事情，那些靠靈魂為生，骯臟的寄生蟲們自是有他們獨特的方法。只要她戴著那枚戒指一天，她體內的魂魄就永不會散。”威廉說到這兒，又冷哼了一聲，“嗤，真沒想到，惡魔也會有發善心的時候。鱷魚的眼淚麽？”

他倒是無時無刻不在表示著對於惡魔的厭惡。

“對了，有一點我倒是想要請教一下大人。”威廉話題一轉，又望向了葬儀屋，他對葬儀屋向來是比較尊敬的。“那只人偶的靈魂可以算是非常特別的存在了，就連天使出手也無法凈化掉她，我仔細地考慮過，如果是在不把整個身體在同一瞬間內全部毀滅情況下的話，就算是死神也難以回收她的靈魂。所以我非常好奇大人是怎樣做到的。”

葬儀屋終於把目光從面前的黑發少女身上收了回來，他把腦袋在銀色鐮刀上蹭了蹭，發梢觸及刃鋒，簌簌地掉下幾縷銀發，紛灑在少女臉上，並以看得見的速度陷了進去。很快，少女的長發間出現了幾縷閃亮的銀色。

“吶，怎麽回收的呢……為了這個小生也是費了很多心力的……”葬儀屋的長帽子晃了晃，懶洋洋地抱住了鐮刀柄。“連死亡走馬燈都看不到的靈魂，只能說明一件事，她把‘心’，隱藏了起來。”

“雖然擁有著幾乎不死的身體，可是她卻意外地在恐懼著，防備著什麽。小生做了無數的努力，可是她怎麽也不肯把心交出來呢。於是小生用天使拉出了一根長長的線，一點點地引出她的回憶，她的執念，她的感恩以及其它更多的東西。那麽多纖細的線，慢慢地編織成一張網，為的只是定住那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瞬間。”

“只有在她卸下全部防備，最為安適自然，了結了全部心願，卻尚未產生新欲念的時候，小生才有機會奪取她的靈魂啊……”葬儀屋說著，伸出手撫摸了一□旁少女的臉，面上露出古怪笑容，“至於某些沒有用的東西，隨便它留在哪裏好了。那些可不是值得小生在意的事情呢。 ”

“不過僅憑執念撐起來的身軀，應該不會還是跟原來一樣吧？”格雷爾忍不住低頭瞅了瞅不遠處那個全身都在冒銀光的少女，嘴裏暗暗叨咕道，“一個怪胎就已經夠了，現在居然又多出來了一個……”

“怎麽可能？”一直在旁邊聽八卦的死神羅納德忍不住接口，他將除草機樣式的死神鐮刀往後一背，大喇喇地道，“威廉前輩調查的時候我也有在旁邊哦。那只人偶雖然肢體動作什麽的都流暢隨意，但是有最重要的一點限制，就是不能開口說話，否則身體裏的魂魄會逃逸出去。惡魔的力量雖然強大，附著在戒指上的卻是有限的，要是都用來給她重新尋找魂魄，可就起不了穩固束縛的作用了。所以她若是想活得久一點，勢必就得閉緊嘴巴才行。”

“但我聽她還在唱歌呢。”格雷爾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那只人偶一在唱歌的時候，身體裏就會迸出非常強烈的能量，不用惡魔戒指也能自己困住魂魄的。不過格雷爾前輩，說起來我們是不是要開始工作了？”羅納德註意到威廉的眼鏡下已經在冒著冷光，趕緊一把抓起除草機，準備回收靈魂。

“不急。”格雷爾聽完了八卦，終於對不知道在哪個旮旯玩手風琴箱的小人偶失去了興趣，轉而把註意力放在了面前擁有真正靈魂的少女身上。

明明只是一堆殘破肢體湊出來的身軀，甚至就在不久之前，還散發著幾乎要熏掉鼻子的屍臭。

但在那個靈魂放入之後，這具身體卻泛起了生命的氣息，腐爛血肉被新肉覆蓋，發黴褶皺的指甲剝落重生，幹枯的頭發重新煥發光彩，幹澀的皮膚也漸漸泛起光澤。格雷爾大為好奇，好不容易耐著性子等到一切結束，趕緊伸手去探她鼻端氣息，結果卻是一片死寂。

“這小怪物怎麽還是死的啊。”紅發的死神糾結道，

他話音未落，就見身下少女雙眼募地睜開，迅速瞪了他一眼，隨後翻了個身，用後背對著他。

格雷爾：“……”

“性格似乎與之前的那位不太一樣。”威廉下了結論，接著便徑自去回收靈魂，不再理會這邊。羅納德倒是來了興趣，好奇地盯著這邊，看著格雷爾被鄙視之後不厭其煩地去繼續騷擾，直到將那名叫安的少女折騰得躺不住不得不坐起來，還追著問人家記得不記得自己，紅頭發的美男子哥哥。聽得羅納德都替他臉紅，前輩啊，您小心被風閃了舌頭。

“別碰我，鯊魚嘴的死變態。”安雙眉一皺，伸手拍掉格雷爾還在捏她臉感嘆著腐朽屍體變化的爪子，冷冷道。

格雷爾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

“什，什麽……”紅發的死神有點不敢置信，掙紮著問道，“你，你叫我是什麽？”

“她說你是鯊魚嘴的死變態，前輩。”羅納德在旁邊好心地幫忙重覆。

“你敢說我是變態！”格雷爾勃然大怒，沖過去掐住了羅納德的脖子，可憐的回收科死神被掐得上不來氣，急急地伸手指住罪魁禍首，大叫道，“不是我，是她，是她說的……”

格雷爾怒沖沖地放開他，回頭瞅瞅那只換了新殼子的死人偶，決定不再接近她，而是向葬儀屋道：“她怎麽沒有呼吸和心跳？這樣也能站起來嗎？”

這不科學，這不科學啊！格雷爾的內心在瘋狂叫囂著，雖然說他是個死神，本身就很挑戰科學，但這只人偶實在是太不像話了，難道她一直都是靠著意念在存活的嗎！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意識流？

葬儀屋擺擺袖子，表示自己也什麽都不知道。這時候羅納德過去從口袋裏掏了點東西給那臭丫頭，於是他們二人說了幾句話後，羅納德便回轉來，告訴格雷爾道：

“她說，她沒有呼吸和心跳，是因為天使說她不是人。”

“神馬？”格雷爾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快要發黴了，上面生滿了蘑菇，“天使說她不是人？”天使不是在那邊的天使之橋上跟親愛的賽巴斯醬玩劍呢麽？

“唔……”羅納德又跑過去跟那個臭丫頭說了幾句話，然後從口袋裏拿了些東西給她，於是那只小妞不知道從哪兒弄出一張紙，用袍子在地上蘸了點血寫了些什麽交給羅納德，這位好事的後輩又顛顛地跑來把內容念給他聽。

“天使給她下了詛咒，說她會被所有人討厭，然後永遠不能得到人類的身體，靈魂也永遠不會得到救贖。所以說她不是人，就算有了身體，也不會有呼吸和心跳。”

天使是這個意思麽……格雷爾滿頭黑線，這麽狠的詛咒要是以這種形式實現了，那天使還真是白死了。不過這丫頭的性格還真的是夠討厭的，這點天使倒是沒說錯。

“不會啊。”羅納德摸著下巴道，“我覺得還是蠻可愛的。”前輩之所以會挨罵還不是因為你去人家身上亂摸。

“因為你不是人。”格雷爾撇嘴。天使的詛咒說了，但凡正常的人類都會討厭她而不是覺得可愛。

“前輩你不也不是人嗎？”大家明明都是死神的。

“你敢說我不是人！”格雷爾怒了，又要過去掐羅納德的脖子，卻被威廉一手一個將兩人提住，各自給了一記重拳。

“羅納德·諾克斯，你也想被減薪處罰嗎？還有你，格雷爾·薩多克裏夫，雖然不想這麽說，但是就連那位大人的收藏品做的都要比你更好，我鄭重地警告你，如果再有在不註意的時候丟落死神鐮刀的事情出現，我將會向上級申請對你進行降職處分。”

“冷著臉的威廉也好酷……我的死神鐮刀呢！”格雷爾上一秒還眼冒紅心，下一秒便差點兒跳了起來。羅納德悄悄地伸手往旁邊指，格雷爾一扭頭，正好看到某人手持電鋸，在葬儀屋的指揮下將一排屍體中冒出的怨氣齊齊斬為兩截！

“你敢偷我的死神鐮刀！”格雷爾這回是真的跳起來了。威廉推推眼鏡，伸手攔住要去搶回電鋸的格雷爾，從旁道：“最近已經很久沒有像樣的家夥出現了，不知道她有沒有興趣做死神的實習生。”

“雖然她還沒有持取死神鐮刀的資格，不過今天任務太過緊迫，她又是那位大人的收藏品，我就特許安小姐作為一日的實習死神來協助工作。”威廉如是說。

這話的意思就是那把電鋸暫時借她用了。格雷爾眼淚汪汪，湊過去問道：“那我呢？”

“你就用這個吧。”管理科的死神大手一揮，扔給了格雷爾兩把小剪子。

格雷爾淚流滿面。

他早該知道的，這只人偶自打出來就幹過好事。前兩天還用賽巴斯醬的胸針騙他去參加什麽舞會，結果沒能有機會與塞巴斯醬共舞不說，還被那個伯爵的勞什子未婚妻用緞帶綁了掛在墻上，差點兒把他勒死。

人偶什麽的，最討厭了，沒有之一，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到這裏算是將前因後果說的差不多了。今天更新了很多字，此文到此也要告一段落，不過我想應該不算是悲劇結局的說。順便再問一下，不知道有沒有姑娘想要定制的，開定制的話，應該會額外多放兩個番外吧。不過也無所謂啦，總之祝大家新年開心，終於填完了這個大坑，我也要努力去寫其它的文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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