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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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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珩臉朝著前方, 側面唇線繃直,當他嘴角沒有弧度時,表情總顯得特別冷漠。

這一刻仿佛山雨欲來。

“龔先生, 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莫初刻意用著疏離和客套提醒他, 他們現在已沒有特殊的關系。

“上車。”他神情懨懨地往下垂了垂眼,然後扭頭看向她。

莫初手扒在降到一小半的車玻璃上, 眼中覆雜。

已經三天還是四天了, 這期間她總認為他們不會再見面。

剛才下來接歐陽尉, 她全然沒有註意到他的車停在這裏, 現在猜想他什麽時候來的,在這裏停了多久,來,又是為了什麽?

龔珩一直註視著她, 神色清冷, 不清楚是不是光線太暗的緣故, 給他加重了諱莫如深, 總之她認識他這段時間,還沒見他這樣過。

莫初是想拒絕的,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不得不先弱下來, 和他對抗沒好處, 略一猶豫,拉開車門。

空調開得很低, 她抱了抱短袖下的手臂,腿朝他側坐著。

“龔先生,有事嗎?”

他是在等著她問,隨即開口:“他是誰?”

莫初眼睛閃躲了下。

她無需向他隱瞞哥哥的身份,但她可以借此推開和他的距離。

於是說:“朋友。”

他哼笑了下,目光咄咄逼人,“哪種朋友?”

“你覺得是哪種,就是哪種。”

她註意到,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往下用力抓緊,手背上筋骨更隆起一些,而他表情仍然平靜。

車廂內,空調的冷氣更是冰凍三尺。

莫初心頭沒由來地慌了下,右手放到車門上想打開,卻被他及時反鎖。

她用力拉了幾下,回頭瞪向他。

龔珩神色因此而放軟,因這還是以往他熟悉的,不肯服從的,兇巴巴炸毛的樣子,卻比她冷清清的配合更合他意。

龔珩半仰著頭看她:“我覺得是普通朋友的那種,看來真就是了?”

他故意的。

莫初秀氣的眉往中間擠,她的手還扶在車門上,遭受禁閉的感受讓她想生氣:“他是我什麽朋友,應該和你沒關系吧?”

龔珩輕笑了下,“怎麽和我沒關系,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莫初血液唰得沖到脖子以上,她想起自己那日的笨拙,由著他擺布。

糊裏糊塗丟掉了人生的第一次,她表面沒什麽,其實後勁兒是很大的,撓心撓肺的事情盤旋在腦子裏數日,偶爾冒出念頭想把他滅口。

這下是連氣都生不起來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就像挖個洞把頭埋進去。

龔珩見她這樣也就不再逗她了。

剛才那一幕異常紮眼,他沒看清男人的長相,但見她那態度,高興得像久沒見到家人的小孩,或許,就真是她的家人。

他放平心,見她穿著家居服和拖鞋就下來了,本來心情還是好好的,被他妒火中燒地兇了兩句,還反鎖在車裏,瞪著雙黑亮的大眼,氣鼓鼓的模樣像只憤怒的小獅子。

他一點氣兒都沒了,“晚飯吃過了沒?”

見他傾身過來,莫初就忙往旁邊躲,身子都貼在車門上了。

而他只是把手臂伸到後座,提過來一只紙袋。

“珍寶海鮮的北極貝和雪蟹腳,還有幾只海膽臥蛋羹,拿上去吃。”

他挑眉,“不接?那要我怎麽騰出手給你開車門?”

莫初緩慢地擡手接過來。

車門也隨即打開了,“下去吧,不逗你了。”

身體再度融入悶熱的氣溫,小區裏還能聽到臨街的車流聲,路燈下亂飛的小蟲撞到她胳膊上。

莫初擡手拍開,提著那盒東西,草叢裏竄出一只小貓仰頭沖她喵喵喵。

觀賞車們前,龔珩也看見了那只小東西。

立起兩只前爪,把鼻子往上湊。

他再看看莫初,倏地笑了下。

越發覺得她像只貓,大眼,尖臉,挺翹鼻尖。

性格也像,乖順,卻不親人,還愛吃海鮮。

突然想把她裹進懷裏帶走。

隔著一個車座,龔珩靜了靜心,平常地交代:“不早了,記住不要吃太多,再鬧肚子沒人送你去醫院。”

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給人面子的話凈往薄臉皮上戳,莫初剛平熄的燥又羞惱地浮上來,扭開臉,原地等著他把車開走。

黑漆漆的玻璃還是令她看不清楚裏面的人,紅色的尾燈亮在眼前,緩緩開遠,直到不見蹤影,她一顆心墜墜落地,提著那盒海鮮上樓,細細的帶子,幾乎把她手指灼熱。

莫初有認真想過,如果龔珩真的為了她和那未婚妻一刀兩斷,其實她是願意跟他在一起的。

不置可否,她喜歡他。

正因為她喜歡他,所以那一晚酒能醉倒真心。

誰說不是呢?

……

歐陽尉陪莫初待了會兒,晚上宿在市中心的五星酒店,太晚打車不方便,他趕著過去。

莫初送他出小區,下樓時迎面撞上方竹。

方竹背著吉他回來,嘴裏咬著跟棒棒糖,“男朋友啊?”

“不是,這是我哥。”然後對歐陽尉說:“哥,我室友方竹。”

歐陽尉向她點點頭:“你好。”

方竹上下一打量歐陽尉,“果然是兄妹倆,都文縐縐的。”

方竹說話總像帶著調侃,但這股子刺刺兒的感覺令人討厭不起來,歐陽尉笑容客氣有分寸:“小初住在您這裏,麻煩多多關照。”

“好啊。”方竹當即用一種長輩的語氣對莫初關懷道:“小初啊,送完人就馬上回來,可別留太久了,外面壞人多。”

三人皆笑。

方竹進門,小何還在看電視,桌上是歐陽尉的水果、龔珩的海鮮便當。

“你吃嗎?”

“不了。”方竹拿手機的手晃晃,走進自己房間。

她趴在床上,點開一個男人的微信對話框,打了一行字發過去:「剛才好像在小區附近看到你的車了,是不是你啊?」

……

歐陽尉來A市是為上次莫初進派出所的事,那幾天他在國外,後來得空回國,莫初又說她和朋友去了瑞士,所以他直到現在才能過來看看她。

莫初趁中午公司一小時的休息時間,去外面的餐廳找他。

歐陽尉宴請,謝赫誠上次的幫忙,赫誠的女朋友黃家萱也來了,氣質知性,與男友迥然,竟意外得般配。

莫初來得最晚,也最早離場,她要趕在下午上班前回到公司。

飯間和赫誠女友聊得很好,還交換了微信號。

兩天後,黃家萱就聯系了她。

黃家萱的交際圈子和她男朋友赫誠一樣廣泛,那天歐陽尉提了兩句,說想讓莫初在A市多發展發展人緣,黃家萱便記住了。

A市名流眾多,隨便一個錦衣華服的背後,都和或富或貴的大角色牽扯。

黃家萱幫她拓展交際圈,是好意,但莫初並不喜歡這種女人多的場合,每一句話都得小心掂量,累且不自在。

思洋公館,老式花園洋房,打蠟的家具油光發亮,鮮花芬芳。

一臺長桌七八名女性團團而坐,黃家萱做東,莫初坐在她手邊,時不時被她cue一下。

A市是國際範的大都市,歷史和背景舉國聞名,當地多數人都為自己土生土長的身份趾高氣揚,莫初年紀小,又是個外來的,身家背景不清不楚,一個婚紗設計師的名頭交上來,除了一兩位今年有心結婚的為了自己的禮服多問她幾句,其餘人大多都目中無人。

這群二十七八歲打頭的女人,成熟美麗,閱歷豐富,不管在別人眼裏是什麽樣,她們首先把自己放得很傲。

莫初臉有點僵。

準備借口去衛生,到外面放松一下時,剛過去的一個女人回來了。

“寇宣娜也在這兒。”她帶來一個熱乎的新鮮消息,自己眼睛先亮著。

提到黑紅黑紅的流量女星,桌上氣氛小小升溫。

“她怎麽來了?婚禮還不夠糟心嗎,還有心思來這兒?”

“面子再過不去,飯還是要吃的啊,真難為她了。”

“和她老公一起的?”

“沒見她老公,不清楚是工作還是私人飯局,她那桌還有幾個男人,有個人我看清了,貴港集團龔家那位,龔什麽來著?”

“龔珩?”莫初不由自主地接上話。

數雙眼睛唰唰射向她。

這個名字,這些女人何嘗不知道,只是這樣突如其來地從沈默了半天的莫初口中說出。

“你認識龔珩?”一人問出了她們心中所想。

莫初卡殼一下,搖頭:“不算認識,聽過這個名字。”

幾名女人眉間的春色掩藏不住,話題開始往男人身上扯。

“他怎麽也在,他們不避嫌的嗎?”

“是啊,誰不知道寇宣娜倒追過他,渾身解數都用上了,聽說還到他酒店套房主動上門。”

黃家萱端著酒杯,不以為然:“小道消息有幾句真的,說得好像他們在人家床底待過似的,這你也信?”

“唉,八卦嘛。”

八卦是不可信,可莫初聽了,坐不住了。

她取下鋪在腿上的餐巾,淺笑了下,“我去趟洗手間。”

沿路去洗手間的路上,巨大的鹿角釘在墻上,中世紀歐洲壁畫的人像在看著她。

那眼神直勾勾的,她不敢對視,恍若那是龔珩,問她這麽在意什麽。

思洋公館,樓上樓下都有餐位,開放式的,站在二樓就能一覽全景。

磚紅桌布、白蠟燭、銀質餐具泛出冷光,觥籌交錯。

龔珩穿著漆黑如墨的西服,眼窩和鼻梁在面部投下陰影,他皮膚白,往雍容古典的畫面中一坐,有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感覺。

他們這桌人不多,男女都有,氛圍更安靜一些。

男男女女,除了寇宣娜和他,其餘莫初一個都不認識。

背對她的那一個,好像是寇宣娜的經紀人。

莫初多看了兩眼確定,龔珩直覺地朝她望了過來。

被他毫無預兆地捕捉到,她想裝作路過也不可能了,抓了下胸前的頭發,低頭走開。

兩只細長的手放在水下清洗,泡沫沖上手背,莫初相互揉搓,低眉沈目,心事重重。

忽然被人從後攬住腰,她驚慌地擡頭,鏡子中,龔珩站在後面,身姿高大筆挺,能把她完全覆在身前。

莫初在他懷裏掙紮,他就抱得更緊。

“再動,再動就吃了你。”他低著聲說。

然後在她漸漸乖下來的時候放開了她。

服務生偶爾經過,這裏精美得像上世紀的軍閥之家,莫初一襲水藍色連身裙,淺棕色卷發茂盛地灑滿肩頭,把清純和誘人融合得恰到好處,若真在那時,會讓人忍不住關在家中,成為豢養的金絲雀。

他後悔了,為什麽要放開。

“龔先生。”

莫初後背靠在雨花石的洗漱臺上,眼睛平視他胸前。

生分。

他並不介意,垂眼看著她姣好的臉龐,問:“和誰來的?”

“一個朋友。”說完,“我先回去了。”

龔珩一把扯住她,把人拉過來,原位站好。

他彎著背看她的臉,兩手撐在她腰側,“怎麽了?不高興?”

眼睛夠毒。

其實莫初掩藏得還可以,只是這個男人太可怕,是不是有讀心術,能輕而易舉地把人看透。

寇宣娜是莫初紮在肉裏的刺,剛拔出沒多久,傷口尚未愈合,還遺留痛感,而他和對方把酒甚歡,就是在沒輕沒重地往她上面觸碰。

人的想法很覆雜,也很簡單。

敵人的朋友,就是她的敵人。

莫初抽出紙巾擦了手,“龔先生,我該回去了,我朋友在等我。”

龔珩沒再拉住她,她從他身前走過,香氣隨著她飄遠,尖尖的鞋跟一聲聲磕地,細腰柔軟。

龔珩倚靠在洗手臺上,垂眼笑了笑。

莫初回去時,黃家萱見她去得久了,那眉心還不太痛快,就給她杯中倒上一點紅酒。

“謝謝。”

黃家萱倒完酒晃晃瓶底,“半小時不到,一瓶就見底了,各位可以啊!”

她重新招來侍酒師,一群女人優雅地聆聽推薦,穩健的腳步聲走來,龔珩手握一瓶紅酒支在臂彎,淡笑道:“酒就不用再點了,我給你們送來現成的。”

莫初驚訝地轉頭,剛才把她壓在洗漱臺上溫語的男人,現在是一副天之驕子的矜貴模樣,在女人們眉開眼笑的目光下,款款走來。

黃家萱站起來笑說:“剛才就聽說你也在,怎麽今天肯賞光我們這兒啊?”

“不歡迎?”

“哪有,就喜歡你這種不請自來的。”

莫初心跳得有點快。

誰叫這裏,數他們關系特殊。

他偏偏停在她座位旁邊,單手插褲兜,一手握著那只酒瓶。

“法國的勃艮第,二十年前的,不知道合不合各位胃口。”

他接過紅酒起子打開瓶塞,“啵”得一聲,最近距離的莫初已聞到宜人酒香。

龔珩先給她倒了一杯,也只給她倒了。

低頭看著她,俊美無匹的臉上流露柔情:“嘗嘗喜不喜歡。”

在所有人的錯愕與懷疑中,他彎了背對莫初說:“慢慢玩,結束後我在外面等你。”

人走後,原本一桌上最沒存在感的莫初一躍成為焦點,仿佛她已是龔太太。

她為自己剛才說和龔珩不認識的回答臉熱,但也沒人在意這個了。

本是在人前提起,令人艷羨的資本,她藏著掖著,倒實在刻意低調。

沒人再問她和龔珩的關系,都已擺到明面上來了,一清二楚的。

更沒人再談論他與寇宣娜的緋聞。

現在莫初反倒更不自在。

快結束時,好幾名淑女和她互換微信,出於各種目的,或好奇她本人的,或想要窺探龔珩私生活的,幾個上流的名媛一下子擠在她朋友圈裏,當即就有人給她最近新發的一只路邊流浪貓照片點了讚,還主動邀約她下次再出來聚。

莫初還真沒那種打算,只是她哥哥說的對,只身在外打拼,該多認識些人,對以後事業和生活只會好不會壞。

現在她是被人硬生生架到這個位子上了,上不去也下不來,女人的廣播能力是很強的,看剛才她們談論寇宣娜的例子就知道,不多久,鼎鼎大名的龔總又有新歡的消息一定就遠近聞名。

莫初有點頭疼。

他一定是故意的。

極輕的一聲嘆息剛好被黃家萱觀察到。

莫初扭頭,“家萱姐。”

黃家萱但笑不語,放下酒杯驚喜地一抿唇,示意她:“這酒還真不錯,你試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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