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根本無需等到命運和執念放手的時候才對你說我愛你——因為你就是我世代輪回都無法變遷的命運和日月更疊也難以阻撓的執念。

十年後的世界。奧黛爾從冗長昏沈的睡眠醒來的時候，是微風和煦的早晨。

被傷痛折磨得七零八落流放到爪哇國的意識，聽從精神深處的倔強召喚一點點回歸聚集，逐漸拼湊成一個整體，變成一把鋒利的刀刃，刺啦一聲劃破了盤旋交織的黑暗，光芒從眼瞼微微張開的縫隙中傾瀉而來，照亮了奧黛爾深郁的青玉色瞳孔。

渾濁的眼眸慢慢清亮起來。柔柔的風從窗口灌進來，掀動了淺綠色窗簾的垂紗裙擺，乍然散開一片白芒，原本濃重的蘇打水味被流動的空氣稀釋成薄薄的一層，像蛛網般脆弱而支離。

奧黛爾費力地睜大了迷迷糊糊的雙眼，然後強迫大腦運作調出了存檔查閱，接著想起自己在密魯菲奧雷的總部醫院躺了快一個星期了。八處槍傷，右肩脫臼，背部輕度燒傷，肋骨……斷了三根吧？嗯好像是三根。

奧黛爾活動活動四肢，輕微的疼痛扯動神經，從程度上來判斷，白蘭放給她的三個月假期應該可以縮減很大一部分了。

“一槍爆頭~奧黛爾可是功臣呢~接下來就好好休息吧~情報部門的工作會有得力人員暫代處理的~”

奧黛爾想起抓著棉花糖往嘴裏塞的現任Boss就忍不住虛弱地冷哼了一聲。

她明白當前的首要任務就是好好休養快點好起來——以能夠下地走路差遣人員、能夠擡得起手批閱文件為基準。

她才不可能安安心心在醫院裏仰面朝天挺屍一樣躺三個月呢，屆時自己辛辛苦苦暗中培植起來的勢力不就白費了麽、好不容易就快實現的、要把情報部抓在手裏的計劃不就功虧一簣了麽。

這麽說起來，難不成是白蘭已經覺察到了自己的小動作才借著重傷放假的時機，要把她悄悄萌芽的勢頭扼殺掉？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這個戴著一張偽善的笑臉面具的男人是個出色的陰謀家，誰都弄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麽。

罷了，大不了回去之後多加小心就是了。

奧黛爾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決定再睡個回籠覺，但是叩門聲的響起卻攪黃了她的打算。她不悅地撇撇嘴，氣若游絲地應道：“請進。”

“打擾了，日安。”穿著筆挺的白色制服，深靛色短發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躬身行禮，“已經醒了嗎，奧黛爾小姐。”

奧黛爾瞇起雙眼打量了幾秒鐘，略作思索：“你是……白蘭大人身邊那個……”

“是的，我是白蘭大人身邊的傳送員，裏奧納多利比。”年輕人恭敬地頷首。

奧黛爾撇過臉，不著痕跡地蹙眉，冷嗤一聲，低低道：“真是令人不快的氣味……”

“抱歉，您剛才說了什麽、奧黛爾小姐？”年輕人一臉實誠樣，茫然地問道。

“不，沒什麽。”奧黛爾轉回視線，漠然地盯著他，語線不帶一絲起伏，“白蘭大人派你來是要傳達什麽指示麽。”

“啊，白蘭大人沒什麽特別的指示，只是聽說奧黛爾小姐昨天晚上醒了，所以囑托我一早趕來探視。”年輕人恭謹地欠身。

“哈，那麽記得替我謝謝他的好意和關心。”奧黛爾誇張地假笑了一聲，她瞬間又覺得面部肌肉拉傷了，她覆又扭過頭去壓低嗓音喃喃道，“死是死不了的，不過他也別指望我會在床上癱一輩子。”

年輕人接不上話，一時間冷場了。

“吶吶，代替白蘭大人探望過我了，那麽你自己的份呢？”奧黛爾突然開口打破沈默，嘴角牽起譏誚的笑容。

“誒誒？”年輕人沒反應過來。

“啊啊真是的、”奧黛爾吃力地用手肘撐著床支起上半身，年輕人見狀立刻上前伸手想扶她一把，奧黛爾馬上揮開了他的手，加重了語氣，但也依然氣弱的感覺，“不要碰我。”

“這……”

奧黛爾靠坐起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冷冷地盯著年輕人：“如果不是傷成了這副鬼德行，我還真想親手扒下你這層皮啊，夠了，別再裝一副孬種相了，多讓人惡心。”

看著年輕人變了臉色，奧黛爾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你剛才進來的時候不就在病房周圍設下幻術結界了麽。這裏也就是些普通的醫生護士和警戒人員，是不可能察覺到的，就算現出真身也不會被發現吧，難道不是麽裏奧納多、啊不對，應該是彭格列的霧守先生、六道骸君。”

詭異的靜默。

接著年輕人的周身憑空生出一團團靛青色的霧氣旋轉飄繞著，包裹了全身。

“クフフフフ……”

聽到這詭異而魅惑的笑聲，奧黛爾皺了皺眉：“果然是讓人感到不適的氣息……”

煙氣散開，顯現出六道骸修長挺拔的身形，皮衣長褲包裹著纖細結實的軀幹，手中握著的三叉戟泛著森然冷光。異色的雙瞳湧動著來自地獄深處的暗色光澤，嗜血又撩人，瞳孔中刻印著的漢字六似乎有吞噬一切、牽引著失魂落魄的人們墜入煉獄的力量。藍紫色的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後，頭頂的幾撮毛頑強地翹著——算了，奧黛爾暫時不想對彭格列十代霧之守護者那個聞名遐邇的發型做出些什麽評價。

“クフフフフ……居然被識破了，奧黛爾小姐眼力和直感力都不一般呢。”

“謬讚了，受不起。”奧黛爾漠然無謂地客套著。

“不過，既然被看穿了，就不能留下活口了……”六道骸危險地笑著走上前，在床沿坐下，稍稍俯下身，掐住奧黛爾的下顎，強行端起，對上她死灰般沒有生氣的眼眸。

距離很近，六道骸的發絲垂落在臉上，弄得又刺又癢，奧黛爾絲毫不畏懼地回視著他，沒有什麽表情：“行了骸君，你根本沒想殺我。”

“哦呀，憑什麽這麽說呢？”

如此篤定的語氣讓六道骸挑了挑眉。他看著奧黛爾平靜得看不出心思的表情就沒由來地感到不爽，想要撕碎這冷漠的偽裝，於是突然間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看到奧黛爾吃痛地輕呼，惡作劇成功般滿意地笑了。

奧黛爾擰緊眉頭，忍著痛，條理清晰地分析道：“你在病房周圍布下幻術不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和我交談麽。你很清楚比起設下局域幻術、直接進來探視完畢走人更不容易被我看穿，畢竟局域幻術的霧屬性波動是很強的，你該明白以我的實力察覺到還是比較容易的。”

“クフフフフ，果然有點意思。”六道骸幹笑著松開了手，“既然奧黛爾知道我的目的我就不繞彎子了，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

奧黛爾從鼻子裏哼出一個音：“你就這麽肯定我會答應合作？萬一我告發到白蘭大人那裏，你就該到三途川去觀光賞景了。”

“クフフフフ，你不是也早就打算要和我統一戰線了麽。”六道骸笑得意味深長，“否則你明明知道手槍裏的子彈是調換過的，為什麽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不知道、而且為了保證沢田綱吉的性命，你居然冒著被射成篩子的危險挺身攬下了槍殺任務。”

“如您所見，我已經是個篩子了。”奧黛爾別過頭去，輕聲嘟噥著，“算計不成反被算計。”

“哦呀彼此彼此。”六道骸饒有興趣地端詳著她。

對方留有空隙的時候就得寸進尺，而該讓步的時候就不動聲色地退讓，果然聰明的女人是比較識趣的。如此想著，六道骸又惡劣起來，他倒是很想看看這個女人的底線在哪裏。他再度伸手扳過奧黛爾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

“クフフフフ，再說了，有跳馬迪諾在這邊陣營裏，你也不會隨隨便便輕舉妄動的不是嗎，你根本就沒有真正背叛彭格列吧。”

那個名字讓奧黛爾瞬間炸毛了，她空洞冷漠的眼神驟然聚焦並且狠戾犀銳起來，幾乎要在六道骸俊美的臉上戳出兩個不和諧的窟窿來：“我雖然肉身受了重傷，但身為術士我自認我此刻維持的精神力還能稍微和你過兩招，雖然鐵定贏不了，但是有些事情我還是能做到的——比如拔掉骸君腦袋上的幾片鳳梨葉子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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