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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不是白衣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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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長的假期過後,大周朝這座繁華熱鬧的政治中心,又再次陷入了忙碌。就像忽而被抽動的陀螺,從前往後轉個不停。

這日清晨,阿耶與長兄早早便進宮參朝,阿姊也去了演武場練兵。

府中又重新歸於寂靜。

望舒讓侍女將門窗打開,任由微風穿堂而來。

她在窗前塌上坐,沈重苦悶的被褥換做了涼席,素娥在外室少了蘭香,一陣陣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望舒手中拿著賬本,眉眼間皆是笑意。這幾日京都繁華,各個酒樓商鋪收入都漲了一番。

只是再次擡頭看見窗外那掉光了枝椏的桃樹之時,內心又陷入了不盡的惆悵。思來想去沒能砍掉的桃樹,在慢慢的換季中近乎雕零,一如這稍縱即逝的春日。

望舒撐著頭,苦悶地說:“許久未見,我好像有些想他了。”

荊桃是個粗心的,茫然問:“娘子在想誰啊,可需奴婢去替你喚來?”

素娥卻笑著多嘴道:“才消五日未曾相遇,娘子便說得像恍惚了半個人生。”

她蛾眉輕簇,“好你個素娥,怕是閑的慌才敢打趣我。”

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麽一般,問道:“對了,先前讓你們調查那個小馬奴,事情可有眉目?”

素娥回道:“江涼空先前見我們忙來忙去,便親自領了這差事,想來如今應當有些眉目。”

“他現下應當還在府中,可需召他前來問問?”

江涼空,又是江涼空。望舒皺緊眉頭,這回是真的生了怒意。“我連那江涼空都未曾信得過,你便擅自將事情交由他處理?”

素娥連忙伏低身子,“娘子恕罪。”

“罷了,你讓他過來吧。”

過了半晌,江涼空走進來後,便向望舒行了跪拜禮。他總是這般,將自己放得輕如塵埃,用卑微如螞蟻、膽小似羊羔的外表來偽裝自己。待極盡的壓抑過後,再瘋狂報覆回去。

望舒坐在塌上,一言不發。江涼空也只是靜靜跪著,低垂著頭顱。

素娥道:“娘子欲問你那馬奴之事。”

他畢恭畢敬的回答道:“我先是查到,事發之前,馬奴頻繁留戀賭莊,欠下了一筆錢財至今未還。這幾日府裏放松了警惕,我便尾隨著他一路來到櫃坊,取出了一筆不少的錢財。”

“我當即將他抓捕,仔細掂量了一下,那銀子著實不少。於是便盤問他這錢從何處來,他慌慌張張,做賊心虛般想要逃脫。”

“在我逼問之下,他供出了謀害娘子的事實。”

望舒問:“那背後主謀是誰,可有查到?”

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隨後我便問背後主謀是誰,他說不知,那日他如同尋常一般進了賭莊,卻像是中了魔障,越玩越上頭,最後輸光家底又欠下巨額債款。出門之後便有乞丐送了他一封信,說讓他悄悄給娘子的小馬駒餵醉馬草,事後有一百兩酬金。”

“他見債主追得緊,鬼迷心竅之下便做了惡事。”

“他最終是憑借信件作為信物換取銀兩,然而當我走進櫃坊之時,掌櫃已經將那封信銷毀了。”

“後又仔細盤問了掌櫃,想要得知送銀子那人長相。有人說是個身高九尺的壯漢,有人說,長得青面獠牙,相貌醜陋。也有人說他戴著面具,穿著黑衣,看不清面容和身形。總之就是眾人口徑不一,最後也未能畫出那人模樣來。我後面又查了查馬奴來歷,發現他幾年前賣身葬父之事也是蹊蹺,那死屍分明不是他的父親。”

“只是我還想進一步調查是誰讓他潛入府中之時,他已經服毒自盡了。整件事情所有線索便斷在了這裏。”

望舒倒未曾想會是這般,遂問:“這櫃坊是何人產業?”

江涼空楞了楞,“是裴元慶,二皇子妃的表兄。”

望舒冷哼一聲,“查不下去便不查了,這件事情就此作罷。”

“是,娘子。”

望舒招了招手,讓他先行告退,他卻楞楞的沒有動彈。

望舒好奇道:“不是安排你進了大理寺,休沐日早過了,你怎麽還不回去述職?”

他說:“少卿讓我調查一樁命案,牽連甚廣,可能需要…出京幾月。”

她冷冷應了聲,“嗯。”

他擡起頭直勾勾看向望舒,眸中情緒晦澀難懂。有隱忍克制,有揣揣不安,有依依不舍,也有愛意翻湧……

眼前人是天上月,她所愛之人權傾朝野、富有四海。

而江涼空,命如草芥,身上背負著一家老小的冤案未解。

他不是白衣卿相,是望舒娘子一時興起撿回的奴仆。緣起情生,最終卻無法站在對等的位置,向她述說滿腔愛意。

“聽說娘子將要與太子殿下定親,奴自此一去,想必定然無法見到了。”他忐忑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遞了上去,“娘子素來待我不薄,惟願您此生如意。”

望舒示意,讓素娥收了下來。

她面無表情,眸中卻有情緒湧動,最終落到江涼空身上卻沒有絲毫溫度。

江涼空知道,縱使她心中有萬分愛意,卻無一分關乎自己。

待江涼空走後,望舒吩咐道:“查一下玉佩是否有蹊蹺,若無便扔箱底吧。”

素娥楞了楞,玉佩平庸且簡陋,自然是配不上娘子。

太子東宮。

清明休沐七日,大大小小公文堆砌成了一座小山丘,晏希白昨晚一夜通宵,續了兩壺茶水,才匆匆批完。第二日強撐著困意,直接便去上了早朝,歸來後只覺渾身疲倦,洗漱過後沈沈睡去。

醒來之時已經過了晌午,日頭正高,寢殿內一片寂靜,他穿著一身素白寢衣,披散著頭發將要起身。外頭守門的宮婢聽到聲響後,便喚了一群人近來侍奉。

“束發更衣。”晏希白吩咐道,聲音中還帶著些許嘶啞,就好像席卷雪山的風暴,破壞了他原本的清冷與寧靜。

高冷不可褻瀆的太子殿下,他是雪山,高高在上仰視眾生,他亦是風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侍女將架子上的外衣取了過來。

驟然間,一只手搭上了晏希白腰間,傳來異樣的溫度,他轉身想要責備這個不懂事的小宮女,卻看見望舒穿著桃紅宮服,又紮了雙髻,正朝他意味不明的笑著。

晏希白遣退了眾人,卻留下來身後的小宮女,眾人看不見她的臉龐,只到這糊塗蛋將要遭殃。

太子殿下最愛潔凈,不喜他人觸碰。

眾人退後,望舒將雙手懶洋洋搭在了他的腰間,擡頭看向他,笑著說:“奴婢替太子殿下更衣。”

他羞紅了臉,微低著頭看向望舒身側的一抹空氣。從這個角度望舒能看見他精致的下顎線,修長清秀的脖子,還有曲線誘人的鎖骨、略微滾動的喉結。

望舒將手放開,兩人離了一步之遙,若即若離。“好吧,不逗你啦。”

晏希白低聲問道:“我該說是你太有本事,還是宮中防範太低,望舒是怎麽混進來不被察覺的啊?”

她笑著說:“秘密。”

晏希白眼中還殘留著紅絲,雪白的肌膚更襯得眼下一片青紫,有些許狼狽與困倦,全然不似往日裏儀容端莊,舉止有禮的太子殿下。

他連忙背著望舒穿了衣裳,只是長發披肩,尚未有人打理。他挑起了肩上的一抹頭發,略顯茫然與無措。

望舒將他推至鏡臺前,“我來幫你。”

晏希白笑著說:“謝過娘子。”

他的頭發幹凈、纖細,不是一眼奪目的黑,細碎的零落在額前,才襯得他如琉璃般易碎,卻足夠驚艷。

望舒把玩許久,才在他無奈的目光下將頭發挽上,再束了冠。

晏希白問:“娘子喬裝前來,可有要事相商?”

望舒頗為直白地說:“殿下終日忙碌,與我更是許久未見,相思成疾。你無法抽身出宮,我便控制不住,想了壞法子要進宮見你。”

晏希白小聲駁斥:“休要胡說。”

隨後便解釋道:“這幾日公文堆積如山,再加上蕃國來朝,父皇命我操辦宴會。再者,剛剛擊退大月國,先下還忙著議和,我…我也想見你的,只是分身乏術。”

望舒笑道:“殿下,我未曾怪你, ”

她看著鏡中的晏希白,“殿下看著頗為疲倦,可需塗些脂粉,若是淺淺一層都未必有人能夠察覺。”

晏希白任她折騰,“都行。”

望舒一邊蹭著面脂,湊近了在他臉上塗塗抹抹,一邊說道:“柔嘉公主附庸風雅的也學人家辦了個詩社,結果那日拉我去看,一群小郎君塗了面粉,又帶了簪花,穿得粉粉嫩嫩,這詩是沒做幾首,人卻好看極了。”

她見晏希白面露不愉冷聲反問道:“哦,好看嗎?”

旋即找補:“不及殿下千萬分之一。”

晏希白輕咳了聲,“那些,可都是正經人家?莫不是柔嘉拐來的?”

“殿下放心,公主她這些天收斂多了。”

他有些面色凝重地說道:“大月與大周議和的條件之一,便是要迎娶公主。若她這樁親事又毀了,惹得父皇生氣,就怕我也保不住她……”

望舒皺著眉不解地說:“我們大周不是打了勝戰,怎麽還要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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