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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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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聖宮有一座供奉著所有弟子魂燈的宮殿。

裏面也同時供奉著所有為整合六界而犧牲的弟子。

紅蓼跟著雲步虛走進殿內, 看到密密麻麻的牌位,對道聖宮到底犧牲了多少人有了深刻的認識。

今日本打算隨便轉轉,整日下雪的道聖宮她很熟悉, 春暖花開的卻很陌生,她興致來了就拉著雲步虛一起散步,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

雲步虛點了三根香插·在香爐裏,裊裊香霧升騰,紅蓼也學著他的模樣上了香。

“這裏很快會多一個牌位。”他突然說。

紅蓼怔住:“……還有誰不在了?”

“沒有。”雲步虛轉過頭來, “是我的牌位。”

紅蓼想起原書中的情節。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 雲步虛成為天地共主,將道祖之位讓給了沐雪沈,離開了他一手創立的道聖宮。

從那以後道聖宮的弟子想再見曾經的道祖一面,就只能來這裏祭拜他的牌位。

紅蓼那時威脅他, 還說過要和別人生了狐貍崽子來他的牌位面前上香。

這麽快就到這個步驟了嗎?

“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紅蓼聽到自己這麽問,聲音還算平穩,但依然能聽出幾分壓抑來。

雲步虛像是不明白她為何這麽壓抑:“這自然是聽你的。”

紅蓼思緒飄忽一瞬:“聽我的?”

“正是。”雲步虛理所應當道,“你若是喜歡這裏春日的景色,我們便多住一陣也無妨。”

紅蓼眨眨眼,慢吞吞地意識到,對啊,這次他要走確實是要走的, 這裏已經不需要他了, 他也該過點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他不會一個人離開, 會和她一起。

紅蓼抿唇一笑, 正要開口, 就聽雲步虛接著道:“該讓雪沈多備一個牌位, 你是我的妻子, 理應與我一同享受供奉香火。”

“……”說得她好像死了一樣,紅蓼哆嗦了一下忙搖頭,“大可不必,我還活得好好的,就要被人整日祭拜受香火,聽起來怪怪的。”

雲步虛似乎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畢竟哪怕他人就在道聖宮,這裏的不少宮殿裏也有他的塑像,每日被弟子們跪拜上香。

作為生來就被人供奉的天神,他自然不會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勁,但紅蓼來自異世,有不一樣的想法很正常。

“那我也不必。”

他做了決定就要給沐雪沈傳音不必準備牌位,但紅蓼攔住了他。

差一點!就差一點,道聖宮的弟子們就連聖主一個牌位都摸不到了!

到時候雲步虛一走了之,再無相見之日,他們怕是想懷念他都沒地方去。

“你的還是留著。”紅蓼語重心長道,“拜一拜你還是很靈驗的。”

雲步虛手腕被她抓著,順勢握住了她的手,慢慢與她十指緊扣,很認真地問:“你打算何時離開這裏?今後又想去哪裏?”

紅蓼心裏其實也沒想好。

她拉著雲步虛走出去,外面空氣裏沒有燃香的味道,她深呼吸了一下,慢吞吞地說:“在這裏我人生地不熟的,始終都和你在一起,除了靈山上的仙宮,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了。”

“相比靈山的仙宮,我在道聖宮住的時間更長,若非說哪裏是家,好像這裏才算是家?”

紅蓼表情茫然:“可我其實有家的。”

在來到這裏之前,她已經有房有車,還有一點不算多卻也足夠生活的存款,那是她最原本的家。

“要是可以回家看看就好了。”

看看她的大平層還在不在。

本來只是隨口的一句感慨,誰知雲步虛給了肯定的答案:“可以。”

紅蓼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地看過來:“可以?”

“可以。”雲步虛頷首,“待我靈力恢覆,便設法讓你回去看看。”

紅蓼來上浮現幾分猶豫,她咬了咬唇,顯然實在擔心他的身體。

“還是不要再折騰了,我只是隨口說說,我在那裏也沒什麽可留戀的。”

無親無故,連只狗都是到了在這邊才養的,確實是沒什麽可懷念的。

雲步虛將她拉入懷中,按在胸口輕撫著她的長發。

紅蓼眨眨眼又緩緩閉上,將全部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他雖然靈力衰敗,需要時間恢覆,力氣卻還是在的。

“不算折騰。”他不疾不徐道,“我既然可以在那裏找到你,將你帶回到我身邊,就可以再讓你與我一同回去看看。”

“只是……”

雲步虛將她抱得更緊了一聲,音色低啞,暗含警告:“只能看,不能留。”

脊背上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像是怕她現在就跑了一樣。

紅蓼也沒掙紮,在他胸口蹭了蹭感嘆道:“聖主怎麽變得如此沒有自信了。”

她回憶著:“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您對自己的美貌可是很有信心,很清楚我對你垂涎三尺。”

一提起來紅蓼就有點止不住,她撐起身子看他在陽光下明俊剔透的臉龐:“你那時對我很是鄙夷瞧不起,要不是我足夠死纏爛打,怕是你一開始的打算都要落空了。”

雲步虛被她說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耳尖有些發紅,卻還是一本正經地說:“我沒有鄙夷你,更不曾瞧不起你。”

哪怕什麽都不記得,只是對待救命恩人,他也不會有那樣的心情。

紅蓼還想說什麽,雲步虛直接把她又按回了懷中:“可以了。”

可不能再讓她說了,鄙夷和瞧不起都出來了,一會兒指不定翻出什麽舊賬來。

“今日後我會布陣療傷,你若無聊就來陣中尋我。”

紅蓼悶笑著點點頭,不提他那顯而易見的窘迫:“知道啦知道啦!你安心療傷,早點恢覆我們才能早日去玩。”

“去玩”這個用詞就分出了親疏遠近,回去只是算是“玩”的話,就完全不必擔心了,雲步虛徐徐彎起唇角。

風和日麗的道聖宮景色是真的很美,他們站在聖殿最高處往下看,盡是特效都做不出來的賞心悅目。

微風帶起花香拂過鼻息,紅蓼突然指著一個地方:“那是不是羽落和雪儀真君?”

雲步虛順著定睛一看,眉頭微蹙:“是。”

紅蓼松開他往前幾步,他們那是在……散步?

看樣子很和諧,形象氣質很登對,不愧是原書裏的男女主。

她回頭瞄了一眼他們感情最大的阻礙,哪怕劇情大變樣了,雲步虛看到他們走在一起還是很不高興,表情一改之前的舒緩溫柔,漆黑的眼底充斥著漠然和冷淡。

“你不喜歡他們走在一起?”紅蓼跑回來問。

雲步虛面無表情:“未來的道祖怎可和魔族有牽扯。”

“……”紅蓼無語凝噎片刻,用諱莫如深的眼神註視他。

雲步虛反應了片刻,臉色一變道:“他怎可與我相提並論,羽落心思不正,他們若有牽扯很難保證道聖宮不會被影響。而你溫柔善良,無處不好,她也配同你比?”

溫柔善良……這真的是在說她嗎?

紅蓼臉一熱,推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對我濾鏡太厚重了,真的。”稍頓,她再往下面看,人已經不見了,眼瞧著雲步虛開始懷疑沐雪沈是不是真的可以委以重任了,她想了想還是說,“也許他們只是偶遇。”

雲步虛沒說話,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之後不久,他開始療傷之前特地見了沐雪沈,紅蓼聽到消息,就知道他沒聽進去了。

沐雪沈跪在陣法外,不敢擡頭去看金色光幕之後的師尊,腦子裏滿滿都是自我懷疑。

他最近懈怠了修煉,師尊不高興了?

還是什麽其他的地方他做得不好,讓師尊不滿意了?

沐雪沈渾身寫滿了問號,手抓著衣袖,緊張到了極點,仿佛回到了還年少的時候。

良久,晾了他有足足半日的雲步虛終於開口:“立刻將羽落逐出道聖宮,不準她再踏入半步。”

沐雪沈身子一僵,這好像和他想得不太一樣?

盡管心裏有些疑惑要趕走羽落為什麽要晾著他,沐雪沈還是恭謹道:“弟子領命。”

他態度這麽好這麽順從,讓雲步虛氣順了些,氣息稍微不那麽凜冽刺骨了。

過了片刻,他再次開口:“吾不日便會離開,屆時道祖之位由你承繼。”

這是雲步虛早就做好的打算。

紅蓼知道結局,也早就有心理準備。

可對沐雪沈來說,這是極大的意外。

他想到了師尊可能會離開,可沒想到師尊連道祖之位都不要了,竟是要交到他手上。

“師尊,我……”他要說什麽,被雲步虛擡手打斷。

“吾心意已決,推辭的話不必說了。”

沐雪沈心神恍惚,楞在原地,他是真沒料到這個,比他有資歷的人大有人在,大長老蕭夢寒便是,讓他來繼承,他……

“吾知你在想什麽。”雲步虛淡淡道,“蕭夢寒是道聖宮的元老,但她壽元將近,已有天人五衰之相,吾三個親傳弟子之中,齊凈玉已死,風微塵不夠婲穩重,唯有你可以擔此大任。”

“大長老……壽元將近了?”沐雪沈這下是真的呆住了。

他記事起大長老就在道聖宮了,那時她就已經是六界聞名的大能。

他好像確實不知道大長老如今何等年歲了。

“蕭夢寒瓶頸多年無法突破,升仙雖是得道,卻也不是真的不死不滅。”

真正不死不滅的只有神。

可以從仙成神的,迄今為止也沒有見過幾個。

“吾言盡於此,無事便退下。”

逐客令下了,沐雪沈卻沒有離開。

他待在原地,人還跪著,脊背卻挺得筆直,眼神渴慕而不舍地望著光幕之後背對著他的師尊。

“師尊。”他開口,聲音略帶哽咽,“一定要走嗎?”

雲步虛回答得很快:“一定。”

沐雪沈眼眶一熱,但不曾真的有眼淚掉下來。

他握緊拳頭,彎下腰去深深一拜,謙卑的姿態,虔誠的信仰。

“既如此。”沐雪沈跪拜著閉上眼,深呼吸道,“師尊,弟子定不負您所托,一定會讓道聖宮永繼今日之輝光。”

背對著他的雲步虛慢慢睜開眼,他沒有回頭,只目視前方,一言不發。

身後不久就傳來細微的動靜,是沐雪沈起身離開了。

他的神識可以看到沐雪沈自始至終是怎樣的姿態和神情。

在沐雪沈走到殿門前,邁出界的第一步時,忽然有一道聖光落在他身上。

他怔住,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到殿門關閉,在最後一絲縫隙消失前,他聽到師尊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少有的溫和語氣道:“吾信你可以做到。”

沐雪沈心頭一酸,眼淚終於還是掉下來了。

角落裏的紅蓼也跟著摸了眼淚。

嗚嗚嗚嗚,師慈子孝,多美好的一幕啊!

為了不被發現她也在聽墻角,她還特地化為了原形,小狐貍縮在那很隱蔽,任誰也是看不見的……吧?

後頸被人提起來,紅蓼四肢撲騰,很快見到了聖主那獨屬於她的溫柔面龐。

人沐雪沈得了一個溫和信任就已經感動哭了,紅蓼凝著雲步虛面對她時那傾瀉而來的柔情似水,幸好狐貍臉看不出泛紅,只甚是羞恥地撲騰起來。

“你看看你那不值錢的樣子。”紅蓼虛張聲勢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雲步虛神色不變,將她變回人來結結實實摟在懷裏。

“吾與吾妻之間何須自持。”他若無其事道,“自然是越不值錢越能討你歡心。”

紅蓼臉紅得跟蘋果一樣,緊張地抓著他的衣襟瞪回去:“花言巧語油嘴滑舌。”

這八個字拿出去形容雲步虛,給人聽見怕是會笑死。

“你說我是我便是。”雲步虛抱緊她,呼吸穩定,語氣放松道,“與人相逢終有一別,無論弟子還是臣下,總會有分開的一日。”

他親了親紅蓼滾燙的臉頰:“唯有你永遠不會和我分開。”

“唯有吾與吾妻……”他喟嘆著,“歲歲年年,暮暮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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