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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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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蓼醒來時人已經在湖心的桃花小島上了。

她沒立刻起來, 趴在床榻上醒了醒神,盯著窗外簌簌落下的桃花想著一件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藍金的身影遮住了視線,紅蓼目光上移, 看到了雲步虛精致如畫的臉。

他沒有表情,正凝著她身上的傷口, 有之前謝沾衣打的,還有他留下的。

他微微蹙眉,似乎對自己的粗魯感到不適應, 為她療傷上藥的速度細致緩慢。

“你能行嗎?才剛好一些就動靈力給我療傷?”

雲步虛眉眼不動:“這不算什麽。”

紅蓼睨著自己漸漸痊愈的傷口, 胳膊重新變得白皙如雪,但小臂處骨化的部分一直無法恢覆。

看著血肉中突然出現白骨,紅蓼抿唇把衣袖拉了下來不給他看。

“待我回道聖宮看過醫書就能治好你。”雲步虛摸摸她的頭,語氣低沈, 柔和又憐惜,“了了。”他喚了她一聲,自責道,“對不起。”

“是我不好。”

紅蓼眼睛酸了酸,她不是不委屈的。

明明之前他每次都來得很快,怎麽偏偏這次這樣遲?

他有句話確實是對的。

跟他在一起,她一直都處於危險之中,但她已經無路可退了。

真的好無語, 他們這些大能鬥法, 就不能堂堂正正的, 別拿她這個小鬼開刀嗎?

她只是一只無辜可憐的狐貍精而已啊!

紅蓼別開頭不理人, 開始賭遲來的氣, 雲步虛不道歉不自責還好, 越是這樣她越是不高興。

他會不會覺得她很無理取鬧?

會不會覺得她不懂事, 他連自己都顧不上,醒了就在為她療傷,她還要賭氣。

紅蓼餘光偷看他的神色,見他盯著她一條被骨化的尾巴不知在想什麽。

她立刻把尾巴收起來,換了個他完全看不到的方向。

雲步虛沈默片刻將她整個人撈進懷裏,小小的一團,毫不費力。

紅蓼窩在他懷裏,鼻子越發酸了,沒忍住咬住了他的胸口。

隔著衣料也不知道咬到了多少,唇舌反而被道袍上的刺繡刺得不舒服,她負氣地松了口。

雲步虛伸手扯開衣襟,露出被她咬的地方,她看到幾個血牙印不禁一怔。

摸摸牙齒,原來不自覺露出了尖牙。

她紅著眼睛給他吹了吹,想幫他把傷口消除,但被他握住了手。

“發覺結界波動時我正在畫陣法。”

他聲音平穩有力,八風不動,只要聽著他說話,就有種天塌下來都沒關系的安全感。

“此陣法十分特殊,只可開這一次,若沒完成就再不能用,是以護陣光較之其他陣法更厲害些。我在感知到波動的一瞬間回來尋你,不曾想還是遲了。”

“……那陣法完成了嗎?”

沒有。

他只想著她的安危,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陣法。

但他沒說出來。

紅蓼只當他默認了,又接著問:“是什麽陣法?”

雲步虛沒有隱瞞:“封印來處的陣法。陣法完成之後,不管你來自何處,無論你用什麽方法,都再也回不去了。”

……原來是那種陣法。

其實對她來說也沒什麽所謂,她這種了無牽掛的人,生活在哪個地方都無所謂。

不過為了鎖住她,置她的安危於不顧,還是有些不可原諒。

“謝沾衣將冥河修到了青丘之下,是我始料未及之處。”他輕撫著她的頭,“是我不好。我不該自負。”

他在解釋,解釋得很清楚,並未替自己找補什麽。

他前不久才跟她特別狂妄地說過從不自負,如今就承認自己自負了。

雲步虛心裏的糾結起伏絕不會比她少。

紅蓼沈默許久才說:“早點弄死他!”

說到“弄死他”三個字,她簡直是咬牙切齒。

雲步虛掃過她因為情緒激動跳出來的尾巴,看到那條骨化的,半闔長眸道:“好。”

雖然只是簡單應了一個字,語氣都沒什麽波動,但不管誰聽了都能感覺到他的認真。

紅蓼心裏稍微舒服了一點,註意到他的目光,砸吧砸吧嘴說:“這個其實也沒有很嚴重,大祭司說可以幫我治好。”

雖然她很愛美,確實有些接受不了這種難看的骨化,但只要知道很快可以治好,也就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大祭司。

那只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的雪狐。

雲步虛自然不希望他靠近紅蓼,他想說他也可以,回去找醫書看看就行,但註意到紅蓼眼底的委屈和介意,雲步虛什麽都沒說。

……於她有好處便夠了。

能快點治好她的尾巴就行。

說完這些,紅蓼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想到最重要的一件事。

“等等。”她支棱起來,抓著雲步虛鄭重道,“問你個問題。”

雲步虛被她抓到之前咬傷的地方,長眉動了動,紅蓼手一松,伸進他衣服裏面輕輕摩挲,雲步虛這下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慢吞吞吐出一個字:“問。”

紅蓼湊近了一些,舔舔唇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就是我們每次那個……”她視線亂飄,手摸著他毫無章法,帶起一陣又一陣癢意。

“我們每次那個之後……”

她閉了閉眼,吐字艱難,雲步虛聽了一會說:“之後怎麽了?”

紅蓼深呼吸了一下,望進他的眼睛快速道:“我們每次那個之後都沒有措施,你每次都在裏面了,我會不會……會不會揣崽啊??”

“……”

雲步虛很久都沒說話。

他表情空白了一秒,之後變得有些覆雜。

紅蓼好像還從他眼底看出一些壓抑來。

……這是什麽意思?

叫人好不安。

不會她已經揣上了吧?

紅蓼捂住肚子,瞪大眼睛,有些無措。

雲步虛一見就知道她誤會了,拉起她的手很慢地說:“不會。”

“哦……”紅蓼楞了楞,說不清心裏是失望還是慶幸,只是點點頭,“那便好。不過這是什麽原理?”

這麽……這麽頻繁,還沒有措施,居然不會揣崽的嗎?

紅蓼是真覺得這有點危險,她可完全沒有做好當媽的準備,所以還是要盡量避免。

他的辦法到底保險不保險,萬一有什麽意外可怎麽辦?

正這麽想著,雲步虛開口道:“我不會有孩子。”

紅蓼怔住,表情變了幾變,無一不是詫異的。

雲步虛手撐在她身側,傾身在她耳側道:“我不能有孩子,所以不管我在裏面多少次,都不可能讓你有孕。”

紅蓼抓緊了衣袖。

她沈溺在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中,像被冰冷的湖水淹沒,有些窒息。

雲步虛捏住她的手臂,眼睛在她臉上左右一轉:“你很想有孩子?”

“若你很想要。”他冷靜地思索,“我會想辦法。”

他天生仙體,天之主轉世,可造萬物,本身卻沒有孕育子嗣的能力。

地之主一脈倒是能生,以前掌控地之主血脈之一的魔尊就生過孩子,不過最後被束雲壑搶了位置和血脈,不得好死。

如果紅蓼很想要,他會想辦法,用類似的方式為他們造一個“子嗣”。

紅蓼其實並不在意這些,她只是有點擔心會懷孕罷了。

現在知道他完全沒這個功能了……其實也有點奇怪,不過無所謂了,這都不算事兒。

紅蓼張口欲語,門外傳來陌生稚嫩的聲音,是只天狐幼崽來替大祭司傳話。

“大祭司說姐姐尾巴的骨化宜早不宜遲,讓您過去療傷!”

一提到被骨化的尾巴,紅蓼頓時緊張起來,推開雲步虛說:“不會有那就沒事了,我先去療傷。”

她提起裙擺就跑了出去,毫不猶豫地跟少年走了。

雲步虛沒追出去,他仍保持著被推開的姿勢,低著頭在想。

她是不是介意了?

聽說妖族都有非常強烈的繁殖欲望。

她是不是嫌棄他無法孕育凡嗣了?

青丘大祭司住在青丘的神殿之中,整個神殿建設得如同祭壇,裏面擺著無數聖火,白日裏也不會熄滅。

大祭司就站在無數火焰的中間,雪白長袍如被火點燃,在萬千灰燼中睜眼朝她看過來。

“你來了。”

忘憂君寬袍大袖,白發披散,珠串和紅繩重疊在白發和白衣上,他踩著優雅的步伐一步步走下高臺,穿過火焰來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紅蓼差點哭出來。

好帥。

這是她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遇見的第幾個絕色美人了?

紅蓼摸摸鼻子,非常矜持地後退一步:“不用勞煩大祭司,我自己走就可以。”

她真是太有妻德了,雲步虛不來給她磕一個都說不過去了吧?

大祭司幽幽地看了她一會,用一種誰都沒辦法質疑的語氣說:“這裏有禁忌,沒我的帶領你進不去。”

紅蓼腦袋冒出一個問號:“……那要不要換個地方療傷?”

她也確實不太想在青丘秘密的祭壇裏療傷,這裏的氛圍太古怪了,不管做什麽都感覺像在進行什麽儀式,好擔心大祭司突然把她給獻祭了。

“不行。”忘憂的手就沒放下去過,“只有這裏才能解除你身上的冥氣,阻止血肉的骨化。”

他說了一件紅蓼沒有想到的事:“你是不是覺得這些骨化的範圍只是這樣,不會再增加了。”

紅蓼一怔:“不是嗎?”

“不。”忘憂君忽然一笑,長睫如振翅而飛的蝶翼,“它會越來越大,只是你肉眼不可察覺。”

“越到後面,骨化的速度會越快,到那個時候,即便是我也無力回天。”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你很幸運,六界之內除了我,沒人能解除冥皇的絕技。”

“……道聖宮也沒人可以嗎?”

“道聖宮……他們當然很強。”忘憂君緩緩道,“道祖座下的見塵真君是此中聖手,可在這件事上,他比不得我。”

“道祖若肯幫你,假以時日肯定也是可以的,但你怕是要等到回了道聖宮才可以開始療傷,屆時你的骨化可能已經漫延到身上了……”

話說到這裏,忘憂的手已經被抓住了,紅蓼抓得很緊,他蒼白得有些不健康的手指都泛起了紅色。

“請馬上開始吧!現在就來!”

雪狐耳朵動了動,長發無風自起,笑靨如花地牽著她的手進了祭壇。

祭壇之外,陣法隔絕,雲步虛已經守在這裏許久。

有了前車之鑒,他不會再放任紅蓼獨處,她來療傷,他就在外面守著。

讓道祖替她守門,這可真是叫人聽了都覺得恐怖。

雲步虛的修為高深,他生命中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是在道聖宮的聖殿裏度過的。

聖殿高於道場許多,其中清冷孤獨,只他一人,但青丘不一樣。

青丘到處都是狐族,修為高的只占很少一部分,幼崽也很多,即便他們距離祭壇還有一段距離,以雲步虛的修為還是能將他們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甚至是心音都能聽得見。

修為太低了,在他面前仿佛白紙一張,心裏有什麽好與壞全都無所遁形。

這還是在青丘,若是在人界情況會更嚴重。

雲步虛煩不勝煩,卻沒有屏蔽聽覺。

他可目視千裏,瞬息萬千,祭壇裏發生了什麽,只隔著幾道陣法是沒辦法阻礙到他的。

他親眼看見紅蓼和忘憂手牽手走進了火焰繚繞之中,親密無間地面對面坐著。

忘憂俯身靠近她,氣息灑在她臉旁,紅蓼閉著眼看不到,他卻看得清清楚楚,忘憂眼底那種窺探放肆的神色。

雲步虛已經往前一步,幾乎就要打開那對他來說不值一提的陣法,但忘憂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傳了出來。

“若療傷被打斷,她的骨化會發作得更嚴重,到時候就不只是一條尾巴的事了。”

“我們天狐幼崽都很愛美,尤其是女狐,若是其他幼崽的尾巴變成這樣,早不知委屈地哭了幾場,但她一直沒哭。”

雲步虛想到紅蓼心酸委屈的樣子,她那麽難過,但確實沒有哭。

一滴眼淚都沒掉。

“她怕你擔心。”忘憂徐徐說,“可你卻連讓她好好療傷都做不到。”

“聖人可真是……配不上她如此深情厚誼。”

話說到這個地步,雲步虛再往前一步就是徹底對不起紅蓼了。

他也沒辦法對他們療傷的任何過於親密奇怪的行為提出質疑。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別的男子手落在她身上,帶起她一陣戰栗。

雲步虛袖中金鼎又開始冒起黑煙聚集力量,陰邪危險的聲音纏繞在他耳邊。

【去把他殺了,你一樣可以治好她的骨化,不就是多耗費一點時間嗎?最後可以治好不就行了?什麽愛美不愛美,委屈不委屈,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他們就是故意拿這個借口來背著你尋歡作樂罷了,這就是狐妖,妖族素來野蠻,我的造物,我最了解。】

“你了解?”雲步虛將金鼎取出,捏在手裏把玩,“看來你淪落至此,依舊沒長多少腦子。”

她受了那樣大的委屈,那般愛美的姑娘尾巴和手臂都變成了白骨,心裏不知多難過。

這不是什麽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就是天大的要事。

“沒什麽比她能痊愈更重要。”

雲步虛音若落玉,字字清寒動聽,手上力道加大,金鼎被捏得變形,鼎中血脈也不好受。

是這樣的。

就如他說的那樣。

所以……無所謂。

他們只是在療傷。

紅蓼於他情深義重,忘憂不也那麽說了嗎。

所以沒有關系。

他可以忍耐。

他可以等。

感知他心中所想的地之主:【。】

都不知道誰轉世之前連個母蟲子都不見。

這死對頭發起晚春來真是可怕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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