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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洶湧 曾經期待過天天在一起永不分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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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在大梵山逛了好一會兒,既沒碰上什麽厲害的精怪,也沒遇上藍忘機,藍熹微攏起廣袖,看向前方金淩的背影,緩聲道:“阿淩。”

“怎麽了小姨?”金淩停下步子,回身朝她走了過來。

“江澄就在這附近,想來食魂煞和食魂獸也不是你們的對手。”藍熹微頓了頓,莞爾笑開,“那小姨替你去尋含光君,可好?”

別說金淩,玄門百家中消息稍微靈通點的,都知道歸月仙子最是依賴含光君。

“好,那我讓他們跟著您,這大梵山......”金淩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認真囑咐這兒,又囑咐那兒的模樣,看得藍熹微心頭一暖。

笑著聽完他的話,藍熹微溫聲開口:“阿淩長大了。”

金淩一楞,旋即撓了撓頭,不自在地眨眨眼:“我本來...本來也不小了。”

從前可以抱在懷裏的小糯米團子,如今身形雖還不及青年男子頎長,但也算小輩中長得高的了。

十六歲的金淩,確實不小了。

昨夜喝酒好不容易暫時忘掉的,結果到頭來還是陰差陽錯的再被提及。

星眸微不可察地黯了黯,藍熹微面上未顯絲毫,擡起右手摸了摸金淩的頭,柔聲道:“讓他們跟著你,我很快...就能找到忘機的。”

肩胛頓時疼了起來。

可藍熹微不僅沒收手,笑容還更燦爛了。

十六歲。

十六年,任何常人難以捱住的傷,任何漫長漆黑的午夜,她都咬牙熬過來了。

她最擅長的事,就是不動聲色承受著各種各樣的疼痛。

所以,沒什麽大不了的,今日再怎麽不好過,明日也不會有不同。

世間的歡愉安然,從來都不屬於這十六年間的她。

澄碧的天空纖雲不染,山木墨綠蒼翠,身處其中應該是舒服,應該是很愜意的。

藍熹微望著樹幹上蜿蜒纏繞的藤,直到那種空落窒息的感覺不再洶湧,她才動了動疼麻的右肩,慢慢開始在林中走動。

按她與藍忘機的默契來說,兩人在同一個夜獵場地,最多一盞茶就能遇上。

然而,接近快一刻鐘後,她仍是沒找著藍忘機,連藍氏弟子都沒能碰見。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前方灌木叢隱隱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江宗主,你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想必藍二公子心裏最清楚。”

藍景儀和...江澄?

聽他們的語氣,怕是對什麽事情生了不同的意見。

想到這些年藍忘機與江澄向來不對付,藍熹微沒多想,撥開重重雜草往聲源走去。

“金公子,夜獵本來是各家公平競爭,可是金公子在大梵山上四處撒網,使得其他家族的修士舉步艱難,唯恐落入陷阱,豈非,已違背了夜獵的規則?”

“他們自己蠢,踩中......”

“金如蘭。”

混入少年對話的清越女聲一響起,無論是適才說話的藍思追,還是話還沒說完的金淩,皆噤了聲,呆呆看著突然出現的人。

尤其是金淩,聽到自己的這個名字,瞬間慌了神。

如蘭是他的字沒錯,但他舅舅不這麽叫他,小叔叔也不這麽叫他,只有一種情況下,有人會這麽叫他。

生他氣的小姨。

“小...小姨。”結結巴巴喊了來人一聲,金淩下一秒就往江澄那邊靠去。

瞥見他的這個動作,藍熹微忍住笑意,掃了眼旁邊地上淩亂破損的縛仙網,回想方才的話,心下了然。

大梵山乃是江澄精心篩選所得而來的獵場,是為了給金淩與其他家族後輩拼資歷助助陣,初衷是好,但耗財布縛仙網,還連累了無辜之人。

於情於理,若依金淩繼續說下去,免不了要被藍忘機罰上一遭。

剛誇他長大了,這就要上趕著去挨罰。

行至藍忘機身側,黛眉輕挑,藍熹微抿唇道:“思追所說可有錯?”

金淩小聲道:“沒。”

江澄微微側首睨了他一眼,又望向與藍忘機並肩而立之人,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怒氣與躁意散去大半。

“夜獵憑的是本事,縛仙網不失為一種方法。”藍熹微放柔了語調,“但殃及了其他修士,阿淩覺得,這樣對嗎?”

相比江澄與金光瑤有些過分的溺愛,藍熹微於金淩,寵而不縱。

是以金淩來雲深不知處做了不合規矩的事,她雖會背地裏替他擋一擋藍忘機的責罰,但總是會悉心告訴他這些道理。

她的小阿淩是值得萬千寵愛,可她更希望她的小阿淩,知世故而不世故,驕傲而不倨傲,成為比他爹爹,還要耀眼的少年。

金淩怔住,倒不是因為藍熹微說的話,只是每每到這種時候,他能感覺到,藍熹微對他的愛,是那麽多關愛他的人裏,最重的。

她是他的長輩,卻沒有半分強勢,平日與他相處像是朋友,他犯錯時,也頂多皺皺眉,叫他一聲“如蘭”,再給他講清為什麽錯了。

見過她最不溫柔的時候,還是他受傷。

“金淩,小姨問你話,怎麽啞巴了?”江澄面無表情地道,眸光輕閃。

“不...不是。”金淩回神,忙向她走了步,乖巧認錯,“我知道錯了,小姨。”

藍熹微也款步上前,壓低了聲音:“還不去抓獵物?等著你舅舅罵你不成?”

金淩心領神會,收劍入鞘,對在場的三位長輩施了禮,持弓退走。

氣氛不算融洽的,但也遠好過起初的劍拔弩張。

江澄似乎想說點什麽,迎上那雙星眸,張了張嘴,終是沒再開口,選了個相反的方向,信步下山。

待江氏弟子全然離開後,一言不發地藍忘機淡然出聲:“去做事,盡力而為,不可逞強。”

藍氏小輩中饒是有想與藍熹微打招呼的,也被這句指令收起了心思,恭敬地應是,規規矩矩地朝山林深處走去。

四周歸寂。

藍熹微轉身,擡眸瞧著藍忘機,餘光忽地捕捉到粗壯樹幹後的一道身影,視線滯住。

那人穿著黑衣背靠在樹上,如墨長發間赫然夾雜著一根發帶,火紅似驕陽。

藍忘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只見那人又往樹後挪了挪,想起藍思追說的話,輕聲解釋:“是莫玄羽。”

記憶中他是因為“叛出”江氏,所以沒有行及冠之禮,那幾年裏也一直是這樣簡單的裝束。

莫玄羽的冠禮,即使藍熹微沒去,也從金淩那裏有所耳聞。

怎麽也用起發帶來了?

“熹微?”見她遲遲未有反應,藍忘機伸手握住皓腕,觸到的細膩肌膚冰冰涼涼,蹙著的眉宇松了松。

沒發熱就好。

“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紛擾思緒漸漸回籠。

藍熹微搖了搖頭,反手牽住腕間的溫熱,默不作聲地向前傾身,下頜抵在了寬厚肩膀上。

“就是...很悶。”她埋首嗅了嗅清冷蘭香,眼眶發酸,“早知道聽你的,不來這了。”

帶著她的手放在胸口,藍忘機垂眸,牢牢環抱住她,低啞道:“那就回去。”

“可我答應了阿淩。”

“那就留下來。”

縈繞心間的一抹昏暗郁色,被耳畔這兩句異常簡單的話徹底沖淡。

雨過天晴。

藍熹微從他懷裏離開,宛若孩童一般,就著自己沒放開的手來回搖晃,笑道:“那到底是走還是留啊,含光君?”

像是沒聽出話語中的揶揄與打趣,藍忘機只凝眸看著兩人交疊的手,道:“我都陪著你。”

又沈又磁的聲音,聽得人心尖直顫,卷著山風傳了老遠。

魏無羨別開頭,努力假裝聽不見他們說話,心口處針紮似的痛,細細麻麻地蔓延游走全身。

他沒有想到,前不久與他爭執的人會是金淩,“有娘生沒娘養”這樣的話,如果是別人對金淩說的,他定然不會放過這人。

可是這麽說對他說的,是他自己。

他也沒想到會再遇見藍熹微,更沒想到會遇見與昨夜的防備冷漠,截然不同的她。

閉上了眼,魏無羨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就算藍熹微誠然變了許多,但看她與那名叫藍思追的弟子相處就知道,她還是那個她,只會對在乎的人,流露出最真實的一面。

而她的脆弱,她的嬌憨,只在他這裏出現過。

現下呢?

她的歡愉悲痛,都只會給藍忘機了。

魏無羨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臉頰的溫度霎時滾燙,但是墜到地上或許就冷透了。

他在這一瞬,驀然意識到一件遠比那時愛而不得還要讓他痛不欲生的事。

曾經期待過天天在一起永不分開的人,她給過他的,沒給過他的,以後都要給另一個人,他卻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

現在的他,現在的魏無羨,沒人心疼了。

想念、悔恨、不舍,猖狂地吞噬著他清明的理智,他徑直走了出去,看著空無一人的地方楞了半晌。

魏無羨摘下面具,揚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失魂落魄地朝山下走去。

山坡的盡頭零零散散有幾名修士靠近。

“這個金小公子,金家和江家都這麽慣著他,小小年紀便如此霸道跋扈,若是有一天掌管了蘭陵金氏還不得翻天,咱們都別想活了!”

“能不慣他寵他嗎?那麽小便父母雙亡了。”

“父母雙亡又如何,這世上父母雙亡的多了去了,人人都像他這般霸道跋扈,那還得了!”

“話也不是這麽說的,不是還有歸月仙子在管他嗎?”

“歸月仙子總歸是藍家的人,管一日便是一日,十六年前那戰,若不是含光君的避塵,她還不一定能活下來。”

“你說這美人是不是想法都跟我們不同?十六年前與那魏無羨糾纏不清,還差點死在了魏無羨手上,不但不像江澄一樣恨他,反而還聽不得旁人說魏無羨是邪魔歪道。”

“還別說,你要是像夷陵老祖那樣風流俊美,指不定歸月仙子也願意為了你死一次啊。”

魏無羨停了腳步,長眸怔楞地看著越走越遠的一行人。

不夜天一戰,不是到他跳崖,就打止了嗎?

藍熹微背脊與掌心的傷,決計不會致命。

為什麽是多虧了避塵才活下來?

什麽叫,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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