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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朝暮 “有美一人,皎如皓月,邂逅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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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曉。

魏無羨從伏魔洞出來的時候,站在離洞口不遠處的人,身姿筆直,烏發染雪,一身藍衣比平日的顏色要深上幾分。

擡眼望向仍在飄雪的天,他一邊走過去,一邊道:“藍湛啊,你這人真是絕了,她現在身子稍微好點,你要是再在我這兒生了病,你們姑蘇藍氏不得殺了我?”

沒有人回應。

魏無羨挑了挑眉,伸手想去拍他,一碰到肩膀便察覺對方滿身冰寒之意,像是由骨子裏透出來的冷。

“你...沒事吧?藍湛?”

修為靈力再怎麽精純,尋常雪夜站一宿都夠嗆,更不要說是在山上的雪夜站一宿了。

“我無事。”藍忘機回神,搖了搖頭,盯著地面上的某一處,低聲道,“她...怎麽樣了?”

“昨晚醒來後,喝完藥就睡下了,溫情說只要醒來就沒什麽大事了,只是身子體質陰寒,需要好好調養。”

想了片刻,魏無羨還是決定開口問道:“藍湛,藍泱是不是在寒潭洞出生的?或者說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在寒潭洞見過沈前輩嗎?”

藍忘機一楞,眸光輕閃:“是,那個時候在寒潭洞,藍翼前輩說過。”

恍惚之間想起什麽,魏無羨頓時醍醐灌頂,忙道:“所以那個時候你就知道她身世有異,放燈的時候,才問我師姐如果不是我師姐這種問題?”

靜靜聽著這些話,藍忘機喉嚨愈發幹澀,他緩慢地頷首,說不出一句話。

他確實是在那個時候就知道藍熹微並非青蘅君所生,但並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而後知道真相後,他以為燒了那封信就不會再有波折,事實卻殘忍得過分。

藍熹微還是知道了,不僅如此,她因為這件事,甚至有了求死的念頭,那他與兄長費心瞞著她,是為了什麽?

默然半晌,魏無羨又記起一件事,長眸劃過狠厲之色,冷聲道:“你可知藍泱是怎麽傷成這樣的?”

聽他提起這個,藍忘機斂了其他心緒,俊雅面龐間難得的露出戾氣:“是誰?”

“她的確去了不夜天,但她是收到了藍氏弟子的傳信蝶才前去的,有人在不夜天城見到了薛洋的蹤跡,她本是去找薛洋的。”說到這兒,魏無羨下頜緊了幾分。

“然後誤入了炎陽殿的密室,薛洋給她看了書信與畫像,也是在密室,被暗處機關所傷,藍泱修為靈力雖談不上頂尖,可暗處機關把她傷成這樣,八成與薛洋那張嘴脫不了幹系。”

“不止薛洋,與薛洋身後的人也脫不了幹系。”

他聲音忽地疏冷,周身殺氣頓生,腰間別著的陳情隱隱有幾縷黑氣縈繞,惹得藍忘機側目看去,一時忘了正在說的事,不由勸道:“魏嬰,凝神!”

上一回看到這樣的魏無羨,還是在百花宴。

扶住陳情,穗子柔順的質感拉回了魏無羨的理智,他深吸一大口氣,繼而道:“我師...江姑娘大婚你會去嗎?”

藍忘機沒答。

姑蘇藍氏的請帖早就遞上了門,還是江厭離親筆所寫,誠邀了姑蘇藍氏前往觀禮,還懇切勸說藍啟仁放了藍熹微去蓮花塢送她出嫁。

正是如此,一直被藍啟仁關在曉室的藍熹微才得以下山。

他本來是同藍啟仁他們一並去蘭陵的,到底是抵不過心中想念,來了夷陵,然後又去了蓮花塢,再然後,匆忙趕來見到了得知所有真相的藍熹微。

如今她將將醒,無論她願不願意見自己,他都不會放心離開,江厭離與金子軒的大婚,會不會去還真不好說。

“你去了金麟臺,多留心點金光瑤,我懷疑薛洋是用他那枚陰鐵,與金光瑤做了什麽交易。”魏無羨眉間一凜,“還有澤蕪君,你也讓他小心金光瑤,他沒有那麽單純。”

此話一出,雖未挑明了什麽,但藍忘機與魏無羨是一起殺過屠戮玄武、上過射日之征的朋友,瞬間就懂了他言下之意。

金光瑤,或許就是薛洋身後的那個人。

若真是金光瑤傷藍熹微至此,那與其交好的藍曦臣,該當如何?

......

藍熹微的傷,終歸還是多虧修為加持,撐過了最關鍵的要命關頭,再加上溫情每三個時辰一副的湯藥,兩日時間便有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臉色沒那麽慘白,肩胛與腰腹的傷也在結痂慢慢愈合了,只是如畫容顏仍是有幾分病態,溫情說是郁結於心,魏無羨卻是知道其中緣由。

半倚在床榻上的人兒,一言不發地看著掌間的卷雲紋抹額,熠熠星眸深處翻湧的絲絲哀慟,看得魏無羨心裏疼得厲害。

兩日裏變著法哄人開心,但他清楚,藍熹微的笑,更多的是怕他擔心,並不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他的傻姑娘,在這種時候依然把他放在了首位。

山風嚴寒,徐徐地吹落樹枝上的殘雪,枯枝軋軋作響,發出輕微細小的響聲。

魏無羨拿著古琴走進了伏魔洞,這本是冬至那日藍熹微的生辰禮,可惜那日她醒了不久,身子虛弱得很,他沒心思在這回事上。

是以此時他才記起了自己為她準備的生辰禮。

“藍泱,猜猜我帶了什麽來?”

聞言,藍熹微朝他看去,見他雙手都放在背後,隨著走路,不小心顯出來的素色麻布與玄色衣料對比十分鮮明,偶爾還有銀光乍現。

瞧不真切輪廓,她委實沒猜出來。

“那是什麽?”

咧嘴一笑,魏無羨將東西拿到身前,放在了床沿之上,輕輕拉著她的左手,觸了觸被遮蓋住的物什。

指尖傳來熟悉的線條感,藍熹微福至心靈,微訝道:“琴?”

“不愧是藍三啊。”眼裏笑意愈演愈濃,魏無羨又松開了她的手,揚眉溫聲道,“看看喜不喜歡?”

掀開那層麻布,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架嶄新的七弦古琴,琴身比尋常古琴要輕巧玲瓏,琴面以桐木制成,色澤柔和,散發著淡淡宜人的桐木香氣,琴頭上刻著一輪彎月與幾行小字。

筆鋒走勢一如主人的桀驁無羈,然而刻下的小字,卻溫柔繾綣得讓人心甘情願地沈淪。

沒聽到清越女聲的回答,魏無羨也不急,他重新握住那抹溫涼葇荑,俯身吻了吻她的臉頰,凝眸道:“有美一人,皎如皓月,邂逅相遇,適羨願兮。”

男子如玉的聲音仿佛回到了那年山門初見,少年初長成,全身上下連著聲線無一不是意氣風發,只是比那時多了一份旖旎,深情而又鄭重。

美人沒回過味來,一雙清靈明澈的眸子直直看著他,眼底閃爍,似要說些什麽,翕了翕唇卻是沒開得了口。

熟稔地刮了刮美人的瓊鼻,魏無羨佯裝失落:“哎,枉費我前段時間廢寢忘食的趕工啊,這生辰禮看來是不得......”

“我很喜歡。”藍熹微打斷了他,旋即攜著盎然春意囅然而笑,融化了寒冬冰冷,容色美得動人心魄,“阿羨,我真的很喜歡。”

突然怔瞬的表情在俊臉上有些奇怪,她輕笑出聲,擡手覆上明俊昳麗的眉眼。

這兩日,其實她知道魏無羨想了很多辦法逗她開心,她也在努力地消化自己的身世,不是沒辦法接受身世,她想不通的、接受不了的,是告訴她這件事的人,是別人。

欺騙,被最信任、最親的人欺騙,這才是她跨不過去的一道坎。

她知道藍忘機在外面,但凡他進來解釋,哪怕繼續撒謊騙她,說自己不知道她的身世,她也許心裏還會好受些。

可他沒有,他不敢進來,因為他們就是騙了她。

“阿羨。”她垂了眼眸,“這兩日讓你擔心了,我只是...只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存在...算什麽?”

“我娘親...是因為在寒潭洞生我而死,那人救了我,卻將自己與我撇得一幹二凈,將我安了青蘅君嫡女的身份,我從未懷疑過的人欺我,我敬重的人棄我。”

“阿羨,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脆弱至極的語氣,化作了一只手,狠狠地捏了一把魏無羨胸腔裏的東西,痛得他攏了眉心,抿著唇避開她肩上的傷口,抱住了她。

“藍泱,上一輩的愛恨情仇,是上一輩的事。”他輕抵著她的發頂,柔聲道,“彼時他們做出的選擇,我並不關心,但你往後做出的任何抉擇,我都支持你,你遵循你心中所想,我一直都在。”

“不過說實話,我很感激沈前輩選擇生下你,也很感激藍老先生救下了你,因為你的存在,那三個月日日困住我的夢魘才得以破滅,所以,永遠不要懷疑自己的存在有何意義。”

“你是魏嬰河清海晏的人間生地,我們會有很遠很長的以後。”

藍熹微靠在他懷裏,鼻子發酸,眼眶也濕潤得不行,浮沈了整整兩日的一顆心,終於有了坦然安逸的歸處。

她陷於泥濘過往差點否定自己時,有人交出了最珍貴的真心,告訴她,她的存在是他生的力量,告訴她,他們會有很遠很長以後。

他說她破滅了他的夢魘,在這一瞬,他毫不掩飾地偏愛,毫不保留地信任,也解開了她心間的魔障。

愛是朝暮相守,亦是彼此救贖。

“阿羨。”藍熹微再開口,已是濃濃鼻音,“我會去送江姐姐出嫁,會去金麟臺。”

“好,師姐肯定很開心。”

“大婚結束,我會回去問清楚我娘的事。”

“好,我在夷陵等你。”

她說一句,他就答一句,答得認真,沒有絲毫敷衍。

石壁上的燭火燃盡。

懷裏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借著洞口灑進來的微弱光亮,魏無羨依稀看見了女子眼角的晶瑩。

他低頭吮去那滴清淚,摩挲著一綹自玉頸垂落的青絲,神色暖意縱生。

“藍泱,生辰歡愉。”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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