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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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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大夫的藥起了作用,林知夏狠狠的發了幾身汗,身子下的褥子都濕了,倒也沒原先那麽冷了。就是口渴的厲害,恨不得抱著個涼水缸狠狠的灌上幾口才痛快。想著要起來去喝水,可不光是手腳身子,就連眼皮都沈的很,根本不聽腦子的使喚,無論怎麽努力,還是死氣沈沈的一動也不動。

正想著要不要試著高聲呼叫一下,興許有人路過可以幫他一幫,嘴還沒張開,就感到一陣溫熱靠近,似乎是有誰將他的上半身擡了起來,一個冰涼的物件靠近了他的唇邊,接著有些發燙,是熱水!雖不是想象中的涼水,但好歹能解渴,也就顧不上那麽許多了,林知夏閉著雙眼,“頓頓頓頓”狠狠的灌了幾大口水,腦子卻裏尚未來得及細想自己這是半倚在誰身上,又是誰端著杯子給他餵水。

喝夠了水,整個人又昏沈了起來,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林西陸輕手輕腳的為他蓋好被子,就著蠟燭橘色的微光,細細的看著林知夏。一模一樣的眼,一模一樣的唇,連睡覺的樣子都是一模一樣的,柔順中帶著幾分嬌憨。

“知夏,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望舒已經被太後下獄,若是不能在他被處斬前離開這虛鏡,望舒在山城的身體就會出現誰都無法預料的異變……”林西陸的眼眸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又黑又亮,像投映在古井中的星辰一般。

“知夏,我心裏其實特別的虛,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處理呢?你以前點子那麽多,次次都能幫我們化險為夷,這一次……”林西陸的聲音中多了幾分哽咽,“這一次,若是你能幫一幫我該多好……”

屋內一片寂靜,偶爾傳來蠟燭燃燒的“劈啪”聲,沒有任何人能替這個無助的年輕人解決心中的困惑。長長的沈默之後,林西陸擡起了埋在雙肩中的頭,輕聲說道:“知夏,若是你不願出去,我就在這裏陪你就是了。這虛假的世界中,多了一個真實的我,你應該會高興吧。只是……只是望舒,江雪還在唐樓等著他,我決計不能讓他出半分差錯。”

門輕輕的被帶上了,林西陸的腳步聲隨著走遠漸漸變輕了。一片寂靜黑暗的廂房內,輕微的“吱呀”聲顯得格外明顯,床上的人似乎是坐了起來。林知夏的面容在牙白色的月光下更顯得晶瑩剔透,只見他緊緊地閉著雙眼,貝齒死死地咬著下嘴唇,似乎是在壓抑著心中的情緒。

半晌,他睜開了雙眸,眼中光芒竟比月光更盛,嘴角也高高的揚了起來,似乎是有抑制不住的喜悅要奔湧而出,但這喜悅片刻間就被他高高隆起的眉心沖淡了。

西陸不能出事!絕對不能!林知夏的心意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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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牢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陸望舒在鐵門之後的草堆上端坐著,臉上沒有絲毫的不適,還是那副雲淡風輕隨遇而安的樣子。

“你倒是自在的很,丟我一個人在外面。”林西陸遞給獄卒一小壺酒。

那獄卒接過酒壺,立刻打開了牢門,畢恭畢敬的遞給了陸望舒,朝著陸望舒稍稍一點頭,默默的離開了牢房。雖然是太後親自下令將左相關押在此處的,但林西陸的身份和權勢擺在那,這朝中的風向還未定下來,指不定明日這階下之囚就會換成誰,因此,這大牢中的獄卒們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好手。此時與林西陸方便,說不定日後能在關鍵時刻救自己一命。

林西陸見獄卒敞著牢門走了出去,一彎腰,貓進了陸望舒的牢房。房內潮濕陰暗,高墻之上只有一扇一尺見方的小窗,墻上除了有黴斑和青苔還有深淺不一的斑斑血跡,想來這裏原先是關了不少重犯的。

“嗯,是好酒。”陸望舒拔開瓶塞,聞了一下。

“從姜哲的酒窖裏搬出來的,自然是好的。”林西陸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壺,猛灌了一口。

“這麽喝法,醉了我可沒法子擡你出去。”陸望舒也學著林西陸的樣子,大大的灌了一口酒,這酒聞著醇香,喝到口中卻是極其辛辣和刺激的,“痛快!”

二人相視一笑,酒壺發出清脆的碰撞之聲,你來我往一陣,不消片刻,這壺中的酒就喝了個精光。

“不用顧及我,放手去做。”相交多年,陸望舒太了解林西陸了,處處為人著想,哪怕連自己都顧不周全,可還會總是想著保他人周全。

“若我害你沒命,你可會怪我?”林西陸問道,可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疑惑。

“唐樓不會虧待江雪。”提及妹妹,陸望舒眼神一軟,“士為知己者死。我比你們多活了幾年,卻只有你們這幾個朋友。再者這左相本就是看淡生死之人,現在我變作了他,難道還及不上知夏執念中的一個虛殼麽?”

“好,既然如此,那便鬧個痛快吧!”林西陸朗聲大笑。

那獄卒守在外面,很是納悶:傳聞左相沒幾日就要問斬了,這林道長還笑的如此暢快,莫不是他們有仇?不對啊,看他倆的神態比起仇人倒更像是朋友。莫不是朝中有什麽變動,太後要失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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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夏感覺好多了,身上的力氣也一點點的回來了。正打算下地走走,卻見林西陸推門而入,手中還端著一個托盤。

“你醒啦,一定餓了吧。”林西陸笑瞇瞇的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子上。

林知夏這才看清,托盤中央放了一個雪白的小瓷碗,旁邊還有三個青瓷小碟,這白瓷碗中盛的是紅米粥,青瓷碟中分別是切成薄片的醋腌小黃瓜,瑤柱鮮蝦醬,以及一碟金澄澄的炒雞蛋。

“你身子還虛,不能吃大補的東西,這幾日先將就著吃些清粥小菜吧,等過些日子,我讓廚房給備個溫鼎,鴛鴦的可好?這幾日天氣還是不暖,吃些辣的發發汗,身子能暖和些。另一半麽……就用六月柿做湯底可好?我記得以前你是很喜歡吃的。”林西陸就這麽笑瞇瞇的絮絮叨叨對著林知夏說了許多,也不管林知夏的反應。

“我光顧著說了,你快來喝粥吧,涼了對胃不好。”林西陸小心翼翼的將林知夏摻下了床。

也許是幾天沒動了,林知夏的腿腳一軟,眼看就要摔倒,可下一秒鐘卻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你要不要緊?可是又毒發了?我去叫大夫來!”林西陸一臉關切和著急。

“沒事沒事,我只是一時沒站穩。”林知夏手掌抵在林西陸的胸前,柔聲解釋道。

哪怕是隔著厚厚的冬衣,林知夏也能清楚的感覺到這胸膛結實有力,摸上去分外可靠。而自己,心如擂鼓。

林西陸安頓好林知夏,端過托盤,放在床邊的小案上,拿起白瓷碗,舀起一勺紅米粥,輕輕的吹了吹,送至林知夏唇邊,眼裏帶著些許的不安和慌張:“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林知夏沒有料到林西陸會餵他,面上雖有些扭捏,但心中的歡喜卻抑制不住的噴薄而出,浸透了眼角眉梢,檀口微張,含住了在面前一直舉著的瓷勺。這紅米粥香滑軟糯,壓根不用細嚼,入口就化了,紅米的清甜片刻間充盈在整個口腔之中。

“吃片小黃瓜吧,這醋雖稍稍有些酸,但能幫你開開胃。”林西陸夾起一小片清透翠綠中透著醬色的黃瓜,湊到了林知夏嘴邊。

林知夏本來是沒什麽胃口的,可被林西陸這一餵,倒也一勺熱粥,一筷子小菜的,一會兒功夫,就將碗中碟內的東西吃的幹幹凈凈了。見林知夏吃完了,林西陸從懷中掏出快帕子遞給了他。

“能吃的下東西就好,前幾日你吃什麽吐什麽,都瘦了一大圈。”林西陸打量著林知夏的臉龐,氣色雖然不好,但精神頭是有了,這毒應該是去幹凈了吧。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林知夏將帕子緊緊地攥在手中,“中毒的事情。”

“這好歹是我的別院,若是連院中的人發生了什麽我都不知道,也早該從這位置上退下來了。”林西陸的臉上帶著笑意。

“你打算好了?”林知夏問。

“嗯。”林西陸只答了一個字,這樣的事情,他一個人承擔就可以了。

“那就好,”林知夏的神色輕松了起來,“武伶館送來的那些伶人呢?”

“都給贖了身,放出去了。”

“這別院中的下人呢?”這粥剛入林知夏的口,他就知道這粥是林西陸煮的,這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在山上練琴練到半夜才回觀中,林西陸總會為他留一碗粥當做夜宵。

“都給散了,從哪兒來的就都回哪兒去了。”

“那……”林知夏頓了頓,“清平觀呢?”

“交給雲爺了,雖然他入門晚,但為人正直,在一眾徒弟面前又立得住威嚴。”

雲爺?林知夏仔細回憶了下,的確在記憶中有個雲姓的師弟,這師弟年紀雖小,但為人沈穩,心胸豁達,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

林西陸一直笑盈盈的回答著林知夏的每一個問題,見林知夏現在不說話了,也不著急,就陪著他沈默。

半晌,林知夏擡起眼來,眼神中帶著鄭重和掩藏不住的不安:“那……我呢?”

【玖拾叁】憶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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