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風

安市。

吳桂英又是一夜沒睡。

她早早的就躺下了, 眼睛也閉著，可就是睡不著。

一晃，又到了天亮。

沈大國早上叫吳桂英起來, 吳桂英頭昏昏沈沈的, 看到沈大國，忽然問：“孫秋枝那鋪子是不是今天開張？”

初十。

黃歷上說今天良辰吉日, 是開張的好日子。

沈大國點點頭, 聽沈大軍說, 好像是今天。

孫秋枝這事做得不厚道，偷完師, 轉頭就弄了一個一樣的鋪子, 這對吳桂英來說, 是很大的打擊。

要是孫秋枝明說自己是來學習的，以後想賺錢，也想開個小鋪什麽的, 那吳桂英也不會這麽難受。

“頭還疼嗎，要不去醫院看看？”沈大國說，“今天咱們這邊就別開張了。”

“憑什麽！”吳桂英按著頭, “她開張我就要關門？沒這樣道理！”

“你都幾天沒睡好了，要不早上先去醫院看看, 讓醫生開點藥。”沈大國實在是不放心吳桂英, 她連著三天沒睡, 只在白天瞇了一會，精神看著特別不好。

看吳桂英不同意, 說, “等會看完醫生, 就回來。”

開不開店, 也看吳桂英的意思。

吳桂英不想去。

她提不起勁。

過了會，又說想去看孫秋枝那店看看，讓沈大國帶她過去。

沈大國知道孫秋枝那店在哪。

沈大國猶豫了一會，盡管心裏怕吳桂英去那邊鬧事，可到底還是帶她去了，要是鬧一鬧，她心情能好一些，那就鬧吧。

誰知，到了孫秋枝的新店那裏，吳桂英只是遠遠的看著。

新店開張，還請了舞獅隊，挺熱鬧的。

吳桂英還看到了店裏忙活的李寡婦，還有一些經常去她店裏買東西的熟客。

孫秋枝看到吳桂英了，原本笑臉僵了一下，很快就掛上了笑，掩中眼中的驚慌，過了片刻，跟娘家的幾個兄弟說了聲，幫忙看著，她自己帶著沈大軍往吳桂英這邊走過來了。

“大哥，大嫂。”孫秋枝叫笑著叫人，主要是看吳桂英，“大嫂，今天不開店啊，怎麽有空過來啊？”

要是吳桂英不顧臉面的鬧得難看，那可別怪她不客氣。

就算是親兄弟，這也是要明算賬的。

更別說只是前妯娌了。

孫秋枝想著錢，硬生生的壓下了自己的那一點良心。

吳桂英也不吵，跟著笑了，“等會回去就開，你這開鋪子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現在幹個體戶也不是什麽醜事，還藏著掖著，要不你大哥跟我說，我還不知道呢。”又往店鋪裏瞧，“家裏的大彩電也搬來了？怎麽掛的位置都跟我們家一樣啊？”

又笑問，“不會連賣的東西都一樣吧。”

還真叫吳桂英說對了。

孫秋枝那邊都是照著她這邊弄的。

當然，因為時間來不及，這墻皮沒刷得那麽仔細，桌椅看著是新的，其實都是之前買的七成新的刷漆的。

桌布一鋪，反正也看不出來。

連那店鋪，都是孫秋枝跟娘家人一塊合作的，她倒是想自個盤下來，可惜前期投資比她想像中的多，手上的存款又不敢全用完。

兩個兒子，一個調到外地工作了，一個天天跑得不見人，女兒在上學，都指望不上。

所以才把娘家兄弟拉了進來，說好了，算是借。

要是真賺著錢了，肯定還要分娘家兄弟一些的。

孫秋枝既然決定掙錢了，吳桂英的那幾句酸話，她也沒看在心上。

反倒說，“是啊，大嫂你賣的東西賺錢嘛，我就跟著學學，現在老家種地，把公糧一交，也剩不了幾個錢，成才的婚事也該辦了。”說到這，孫秋枝說，“去年就想出來的，可一直被事情絆著。”

虧得絆住了，要不然沒有吳桂英打頭出來闖，她跟大軍還在摸索一陣呢。

說起來，還是感謝大嫂的。

孫秋枝想到大哥家的三個孩子，個個都過得好，於是多了幾分真誠，“大嫂，你家沈山當了幹部，分了房子，日子過得好。老二呢，也結婚了，二媳婦人好。還有你家夏夏，這挑了個出眾的女婿，你還有什麽不滿足呢？至於開店鋪子賺錢這事，有手有腳都能幹，我不幹，總有別人幹，誰賺不是賺呢？”

這些話，聽著句句在理。

可卻是一番歪理。

吳桂英道，“孫秋枝，誰阻著你賺錢了，你要是大大方方的說，我能不幫你嗎？更別說李姐這事了，你們一聲不吭的就走就走，不給我留個緩沖的時間，你們真夠可以的。我自問沒什麽對不住你們的地方，這人在做，天在看，你們自己好自為之吧。”

說完，吳桂英就走了。

走得特別快。

沈大國趕緊跟上去。

孫秋枝說：“大哥，你勸勸大嫂，讓她別生氣，都是一家人。我跟大軍賺了錢，以後多給些給公公婆婆，總歸是自家人得到好處。”

吳桂英在路上人就特別不舒服，回到家就躺下了，心裏堵得慌。

躺了一下。

沈大國上來跟吳桂英說，之前答應來這邊幫忙的武子強過來了。

吳桂英起來了。

之後精神像是好些了，開店，像以前一樣賣東西，只不過客人少了很多。

晚上依舊沒睡好。

之後像這樣幹熬，也不休息。

沈大國勸不住，心裏實在擔心，第三天的時候，天黑之後去了大兒子家。

想讓沈山過來勸勸吳桂英。

到了沈山家，剛進門，就感覺到屋裏凝重的氣氛了。

方如鳳跟張蘭珍在屋裏哭。

怎麽了這是？

沈大國原先讓沈山去看吳桂英的話，這會也說不出口了。

“爸，你怎麽來了？”

“沒事，就是過來看看你們，孩子呢。”沈大國問。

“在屋裏，”沈山說，“爸來得正好，文瑞你帶給媽，讓她幫忙照顧幾天。”岳父的事變得嚴重了，原本說好在放出來的，一下子又變了，而且還嚴查了。

沈山進屋收拾了小文瑞的行李，帶上孩子，對方如鳳說，“我去趟媽那邊，等會回來。”

把孩子送過去。

方如鳳用手帕把眼淚抹了，“爸都來了，讓爸把文瑞帶回去吧。”他們剛才商量的事，還沒說完呢。

“把孩子放那邊，總得跟我媽說一聲。”沈山得親自過去一趟。

岳父家的事有些嚴重，得跟媽透個底，要不然等媽從外頭知道情況，反倒不好。

沈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沈山提著孩子的行李，沈大國緊緊的抱著孩子。

原本沈大國想告訴沈山吳桂英有些不舒服，可這會什麽都沒說，兒子家出了事，要說了，那孫子肯定就不放在他們這邊了。

他們雖然沒什麽本事，但是幫著看孫子還是可以的。

回到店鋪。

吳桂英歪靠在椅子上，胸口憋得慌，其實她感覺自己挺好的，能吃好喝，可就是睡不著。也不是因為孫秋枝，雖然她對孫秋枝另起爐竈有些生氣，可都這些天了，她早就想開了。可偏偏哪哪都不舒服，到底是哪的問題呢。

沈大國回來了。

吳桂英沒動。

之後看到大兒子沈山，立刻就起來了。

她以為是沈大國跟沈山說她病了，要沈山過來的。正要說沈大國，結果轉眼又看到大孫子了。

“我家小瑞瑞。”吳桂英看到孫子什麽病痛都沒有了，眉開眼笑的過去抱孫子。

“媽，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沈山看到吳桂英的臉色就發現不對。

“沒事。”吳桂英說，“這兩天沒睡好。”抱著孫子哄，臉上的笑就沒斷過。

沈山看向沈大國。

沈大國想說。

可吳桂英一眼瞪了過來，沒什麽事別瞎說，省得叫孩子操心。

“媽，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沈山眼睛好得很，吳桂英跟沈大國的小互動他看得清清楚楚。

“沒什麽事，就是你二嬸。”吳桂英稍微說了一下孫秋枝幹的那些事，她現在能輕松的說出來了。

心裏那份憋屈好像散了些，“你說說，我怎麽就沒看出來呢？”吳桂英還想起來，“之前你妹妹還跟我說過，別讓你二嬸收錢的。”錢財迷人眼。

吳桂英那會沒放在心上。

沈山道：“二嬸這事做得確實難看了一些。”

又勸吳桂英，“既然不是一路人，以後遠著些就行了。”

“我知道的。”吳桂英又不傻，看到沈山腳邊的行李，問，“是不是讓文瑞在這邊住幾天？”

沈山過去關上店鋪的門，帶著他們上了二樓，這才說，“方家那邊出了點事，可能有些麻煩。”不知道會不會牽扯到如鳳，要是如鳳被卷了進去，那他以後的仕途就有點麻煩了。

這些他沒跟吳桂英說。

說了也沒用。

還是得看情況，沈山什麽都預想過了，最壞就在這個位置上幹一輩子，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分了房子，工資穩定，以後不家退休金拿。

這樣開解自己之後，沈山看到方如鳳跟她家人，倒也平靜，沒有怨憤。

吳桂英跟沈大國聽了方家出事後，誰都沒有說讓沈山跟方如吧鳳離婚的話。

人家遇著難處了，這時候可不能落井下石。

“媽，你真沒事？”沈山還是有些擔心，“要是你身子不好，我就把厚著臉皮把孩子送到大同那邊，讓他家幫忙照顧幾天。”反正這人情早就欠下了，也不在乎多這次了。

“沒事。”吳桂英說，“就是你二嬸把我傷著了，現在跟你一說，我心裏好受多了，今天晚上肯定能睡得好好的。”又說，“有我大孫子陪著我呢 。”

“奶奶。”小文瑞貼了貼吳桂英的臉。

吳桂英笑得更開心了，乖孫乖孫的叫。

沈山看吳桂英這樣，放了心，然後好好跟小文瑞說了在這邊住的事，就過幾天他跟方如鳳過來接孩子。

小文瑞歪著腦袋，若有所思，然後點了點頭。

晚上。

吳桂英挨著小文瑞，睡得特別香。

第二天，她整個人感覺又活過來了，精神十足，因為在帶孫子，把到店堂食給停了，這幾天不做。

店裏售賣一些鹵菜跟零食，瓜子花生都有，她還讓沈大國去進了一些日常用品，擱在店裏賣。

電視嘛，還是跟以前一樣，有節目的時候打開。

今天的人倒是多了很多，有些來吃麻辣燙跟炒飯，見沒了，還有些習慣呢。因為沒了堂食，這活一下子就了很多。

武子強早上來了。

吳桂英讓他幫著去收些菜回來，有做腌菜的，有做醬料的，還有來送野味的，就是之前的山裏人，大老遠的帶著野味過來，以前他們就在這邊賣的。

最近沈成才去了深市，還準備長留港市，不回來了，這野味的生意也沒人做了。

吳桂英就讓武子強都收了。

武子強幹活真是沒說話，一點都不愉懶，吳桂英越看越喜歡。可惜她就一個閨女，要不然，像武子強這樣的老實孩子，還真是當女婿的好人選。

因為沒開堂食，這武子強來了就是去進運貨，覺得對不住這每天賺的錢，就跟吳桂英說，要是沒活他就不來了。

省得讓吳桂英白花錢。

吳桂英還真有件事讓他幹。

這野味收多了，得賣。

安市這邊的銷貨價有點低，她就琢磨著問問沈夏，上回這野味是怎麽賣的。

吳桂英找了電話亭，等了半小時，總算是等到電話了，給沈夏家打過去，沒人接？

又給四合院那邊打過去，還是沒人接。

她猶豫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打到梁爺爺那。

夏夏不在家啊？

吳桂英失望的回到鋪子。

等會還要去沈山單位的托兒所接孫子。

等晚上，吳桂英把孫子交給沈大國，又去外頭找電話亭了。

這次等了半個小時，總算是接通了。

“夏夏，你中午不在家啊？”吳桂英問。

“沒在，最近這幾天都在大學學校，”電話裏沈夏說，“公司要開發一個新業務，想找些大學生。”可惜，跑了幾所大學，那些人都看不上這個‘民營’企業。

大學生前途無量，好多畢業就能分到好工作，壓根都不理會沈夏。

吳桂英問：“順利嗎？”

“還行。”沈夏不想跟吳桂英說這些煩心事，既然大學生招不著，那就去大工廠裏看看，有些經驗老道的技術工，也是很厲害的。

沈夏只說自己這邊都好，又問了些吳桂英的情況。

吳桂英跟沈夏一樣，不想女兒擔心，說這邊都好，“就是你二嬸沒做了，之前李寡婦也有事，這邊就武子強過來幫忙，這堂食就沒做了。”

沈夏一聽就感覺不對。

媽一向以賺錢為重啊，怎麽會突然不幹吃的呢。

吳桂英話頭一轉，“你那野味當初是怎麽賣的？多少錢賣的？”她說，“之前那些山民送到我門口了，我收了一批，現在量挺大的，這邊飯店價錢壓得低，直接賣了挺不劃算的。”

野味簡單。

找火車站的一位認識的列車員，把野味送過來就行，到時候她幫忙賣，錢再打到吳桂英的賬上。

吳桂英聽著不放心，“要不，讓子強送過去吧。”

子強。

沈夏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說的難道是武子強。

看來她媽跟武子強相處得不不錯啊。

沈夏自然不會反對，只不過，以武子強那性子，會願意一個人坐大老遠的車把吳桂英的東西放到京市嗎？

會。

吳桂英非常篤定。

只要給工錢，武子強願意幹的，有一次武子強說漏嘴，還說去水泥廠扛大包了。

電話最後，吳桂英叮囑沈夏，“你別成天往外跑，好好跟梁松過，早點要個孩子，這工作的事差不多就行了，”又說，“要是錢不夠花，跟媽說。”

孩子的事，操不完的心。

“梁松跟我都有工資，不缺錢。”沈夏自然不會要吳桂英的錢。

通話結束。

吳桂英幹勁滿滿的回家了，路上開始想新思路了，先前夏夏說，等天氣好了，可以做盒飯，這個省事。

這個先不急，文瑞還在這邊呢。

等方家的事解決了再說。

京市。

沈夏掛完電話就給大哥家打了過去。

接了。

“大哥，媽那邊是不是有什麽事？”沈夏問。

沈山聲音疲憊。

聽沈夏問，就說了二嬸的事。

沈夏聽到二嬸另起爐竈並不覺得意外，就二嬸那攀比勁，什麽都不幹才奇怪呢。

“大哥，大嫂家的事怎麽樣了？”沈夏又問。

“沒什麽事，不早了，要去休息了。”沈山說。

“大哥再見。”

沈夏掛了電話，在想，二嬸開了店，肯定是跟風。如果是這樣的話，安市的麻辣燙太多了，沒必在再開下去，換個什麽營生呢？

不知怎麽的，她一下子想到了深市的罐頭廠。

罐頭。

那邊只有甜味的罐頭。

還沒鹹味的。

她媽醬料味道特別好。

她不由得想起了上輩子的知名醬料品牌。

也許，她媽也可以試一試。

別的可以跟風，這開罐頭廠，醬料廠可以跟風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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