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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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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2日,星期五。

這是高暉第二次來安樺縣。

山清水秀的地方,未必就是冬暖夏涼。剛剛過去的那一個夏天,這裏特別熱,而且燥。鳥雀成群,在枝頭上沒完沒了地叫。

村子裏,剩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正值壯年的人都出外打工了。

他上一次來的,是村裏的祠堂。

這一回他問的,是去孫明磊家的路。

胡須大叔戴著一頂草帽,瞇著眼睛望了望另一個方向:“孫家啊。你從這裏拐上去,竹林邊上第三間就是。”

“謝謝大叔。”高暉沿著胡須大叔的方向走。

胡須大叔回頭嘀咕說:“現在還有人來找孫家?”他壓了壓草帽,去自己的田地了。

孫家大門緊鎖,鎖上還落了灰塵。

高暉敲了敲門。

無人回應。

他仰頭看見,屋檐的一角已經結下了蜘蛛網。趴在網上的蜘蛛迅速地爬走了。

他再次敲門。

裏面無人,連窗戶也是緊鎖的。這裏貼的是老舊的窗紙,紙張已經發黃,外面的人看不清裏面的情景。

這時又一個大叔,扛著鋤頭走過。

高暉問:“大叔,請問孫家的人什麽時候回來?”

大叔聽了這話,很是驚訝,使勁打量他。

高暉穿著T恤牛仔褲,戴了頂棒球帽。

這一身行頭很普通,但人特別招眼,想來還是氣質的問題。

大叔問:“你是從城裏來的?”

“是,大叔。我來找孫家,孫明磊的孫家。”

“孫明磊啊。”大叔低了聲音,“他在幾個月前死了。”

“我知道……孫家有一個奶奶。”

“他奶奶生病很久了。孫明磊死了以後,她悲傷過度,跟著去了。他家現在沒人了。都走了,都走了。”

大叔揮了揮手,嘆聲向前走了。

高暉第一次來安樺縣的時候,見過孫奶奶。

老人慈祥又和藹。哪怕她知道,孫明磊險些被他撞到,也沒有責怪什麽,說:“小磊不是因為你而走的。”

沒想到,她也走了。

村子的一切,很陌生。高暉從小在城市長大,知道有一些陳舊的鄉村,但沒有親眼目睹。上次去的祠堂是新建的,而面前的孫家,是這樣破敗不堪。

門上的鎖,可能以後不會再打開。

高暉又敲了孫家的門。

早知,上次見面的時候,應該多安慰一下老人家。他敲了三下:“孫奶奶走好。”

文件袋裏的畫冊,署名是孫明磊。

高暉和孫明磊只有一面之緣。但憑那幾張畫,他猜測,孫明磊是一個心思細膩很有藝術天分的少年。寫起東西來,圖文並茂,文筆不錯,畫卻非常逼真。

人走了,很可惜。

高星曜讀的也是藝術系。

高暉做了比較,高星曜那種是學院派,孫明磊則是心境的多愁善感。

孫明磊在畫上註釋,曾連喜是他的好朋友。

曾連喜對高暉的信任,不是無條件的,而是因為他是知情人。

這讓高暉有了別扭。他想體會那一種百分之百,毫無原則的信任。但他也知道,他和曾連喜同桌不到一個多月,確實強人所難了。

高暉向外走,經過一片菜地。

菜地種了油菜花,花籽黃綠黃綠的。

文件袋裏有一張畫,畫的就是曾家門前種的油菜花。

大城市裏的油菜花,梗兒粗,葉子深綠。這裏的菜梗很細,葉子不大,嫩得發綠。風吹過來,搖曳生姿。

這裏大片都是油菜花。

但不一定是曾家的門前。

又向前走了一會,一個老奶奶迎面而來。

昨天夜裏剛下了雨,老奶奶走得比較慢,手裏拎著菜花,一腳滑在泥地裏,眼見就要摔倒。

高暉上前扶住了她。

“謝謝啊。”老奶奶站直了,“你好像不是村裏的人。”

“我是南城來的。”

“南城啊。”老奶奶笑得瞇起眼睛,“我有個外孫跟你差不多年紀,他也去了南城。”

高暉的心漏跳一拍。老奶奶籃子裏的正好就是油菜花。那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外孫……“我在南城九中,讀高二。”

老奶奶更開心了,嘴邊的笑紋上揚起來:“我的外孫也在南城九中,也是高二,不知道什麽班。他人很安靜,可能你不認識。”

高暉笑了,這個外孫果然是曾連喜。“老奶奶,這邊有出城的車嗎?”

“有,最晚是下午六點吧。”老奶奶問,“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早上坐車來的。”

“噢,你讀高二,今天應該要上課的吧?”

“我有事請假,來找孫家的人。”

老奶奶的笑意慢慢地收斂了:“孫家,沒人了。”

高暉低了低頭,見到老奶奶籃子裏的油菜花。想問曾連喜的事,又覺得不經過曾連喜,擅自打聽他的家事,終究不厚道。於是沒有問。

天邊下起了小雨。

高暉等了很久,沒有見到有車來。

一個村民說,前面的那一條村路,被拖拉機的一車碎石堵住了。其他車一時半會進不來。

天色越來越暗,高暉撐著傘站在村口。

曾姥姥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沒有車了,清理的工人現在還沒到呢。我去和村長說一聲,給你安排一下住的地方。”

雨越來越大,水珠打在傘面,像是石頭砸下來似的。

沒有辦法,高暉只能在這裏暫住一晚。

村長要把他安排在祠堂。

曾姥姥說:“祠堂那個窗戶,漏風很厲害。天氣涼了,不好讓年輕人住在那裏。我們家還有空房間,要不就讓他來我們那裏住吧。”

村長:“既然你開了口,那就最好了。”

高暉住進了曾姥姥的家。

他以為曾連喜是一個撿垃圾的,那應該房子也很破吧。

然而這裏比孫家好得多,前面有一個大院子,因為雨天的關系,所有的幹菜、被褥被收了起來。

曾姥姥問:“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高暉。”

“高暉啊。”曾姥姥親切地喚他,“你安心住下。我外孫的房間很整潔,你就住他那間房吧。”

“奶奶,你的外孫……”高暉頓住,“是誠實的人嗎?”

“是啊。”曾姥姥笑得瞇起眼睛,“這孩子打小就誠實。”

“哦。”才怪。高暉默默地說。

他進了曾連喜的房間,坐到床上。

床板很硬,床板舊了,偶爾發出“嘎吱”的響聲。

他聽著外面的雨聲,看著窗外黑暗的村落,拍了拍床板:“沒想到,睡到一張床了。”

被褥裏似乎有曾連喜的味道。他人安靜,氣息也很平。不驕不躁,不卑不亢。

曾連喜知道孫明磊不是因車禍而死的吧?然而,他沒有出來作證。

高暉覺得自己如同撥洋蔥,一層一層暴露出來。

曾連喜卻隱瞞了很多。

另一個聲音也告訴他,每個人都有小秘密。如果不是被曝光,他不會把自己開車,差點撞到孫明磊的黑歷史告訴別人。

這幾天,高暉就是在這樣的別扭和理解之中浮沈,一天天浮浮蕩蕩。直到理解的那一邊越來越重。

他不知道為什麽非要來這裏。是要見一見曾連喜的故鄉,還是想為夏天的錯誤畫一個句號。

想不通就暫時不想了。高暉給了自己一個星期的冷靜期。

一周後再聯絡吧。

小別勝新婚。

但某些思緒如窗外的雨水,滴滴嗒嗒,不休止。

尤其是,高暉躺在曾連喜的床上。

自高暉離開,高家的人就再也聯系不上他。

高風熙推了應酬,留在家裏。

高星曜向學校請了假,趕了回來。

在場的高家人,高豐樹是最著急的一個:“高暉這小子,到底去哪裏了?”

高星曜看向父親:“要不要報警?”

高風熙擺手:“暫時不用。他可能是心裏打結,給他點時間。”

高豐樹在客廳走來走去。

高風熙:“別兜圈了,坐一坐。”

高豐樹這才坐下:“幾天沒消息了,不知道他帶了錢沒有,會不會被騙。”

高風熙擰擰鼻梁:“我的兒子沒這麽笨。”

高豐樹:“你承認他是你的兒子了?”

“他本來就是。”真相不明之前,高風熙不想驚動警方。他有私心,假如高暉真的惹上命案,那麽他先一步掌握線索,才能為兒子爭取一線生機。

高豐樹嘆氣:“哥,你也真是。就高暉的性子,如果真的鬧出人命,不會做縮頭烏龜的。”

“話是這麽說,但我始終不放心。金律師已經調查過,孫明磊死了,就死在7月20號。”高風熙說,“明天我去一趟安樺縣。”

高星曜:“爸,我陪你過去吧。我去過那邊寫生,還算比較熟悉。”

高風熙:“今晚早點休息,明天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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