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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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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結了廠裏所有的保安,帶好塑膠手套,拍拍手,沈四寶從兜裏掏出一只小雞毛毽子,高舉在手中,手持大喇叭說:“同志們,看仔細點,咱們要找的是這個東西,只要發現毽子,馬上交給我,現在開找!”

大家齊聲喊:“是!”

顧法典回頭看了看自己家的兩只雞毛毽子,他得給沈四寶再增添點工作量。

……

這個世界上,最能令人喪心病狂的並非財富,而是財富近在咫尺,你卻必須翻開一座臭烘烘的垃圾山才能找到它。

現在半夏已經沒用了,財富密碼變成了這座垃圾山。

保安們齊齊上陣,沈四寶赤手空拳,也沖了上去。

夏天的垃圾山,十米之內臭到生人勿近,再兼臨近傍晚,漚了一天的東西發黴,發爛了,有個保安一把抓下去,抓到一堆剩飯,頓時哇的一聲。

還有人抓到爛魚骨,蝦皮,看著有個東西像是毽子,一把摸過去,咦,太惡心了,居然是個腐爛了的雞骷髏。

不知道為啥書記非要翻垃圾山,保安們心裏很不爽,也幹的有一下沒一下的。

沈四寶一把抓下去,直接抓到一根輸液用的針管,手套都被刺破了。

可他內心狂熱的是三倍杠桿,是在蟄伏了半輩子後可以獨吞慈心。

看手下們懶懶散散的,他說:“大家加油幹,我們現在要找的可是能改變整個慈心的東西,咱們必須把它給我找出來。”

“書記,我們當然願意找,可是太臭了……”有個保安說。

另外的保安也紛紛附合:“是啊,太臭了。”

沈四寶的眼睛吐著紅,紅的像燈籠:“誰要找到毽子,我獎勵他一套房。”

保安們面面相覷,但旋即一個個的變成了豺狼虎豹,沖上了垃圾山。

揚起頭,兩手叉腰望著垃圾山,沈四寶恍然覺得自己還是當年走出農村的反革命後代,黑五類,面對著階級的鴻溝,成分的天險,他雖然沒能拿下林珺那個大小姐,於是費了很多力,但他赤手空拳,最終依舊坐上了慈心一把手的交椅。

那他現在,一樣能把慈心納入囊中,並借著它,登頂這個國家的首富!

像一只發了瘋的惡狼,他狠狠的撲上了惡臭熏天的垃圾山。

……

顧靈晚上做的黃牛肉燙火鍋,她一手刀功出神入化,牛肉切的比紙片還薄,滾開的清水鍋裏燙一下,蘸上沙嗲醬,半夏咕唧咕唧,吃了兩大碗。

她還喜歡吃蝦滑,小姑手打的蝦滑可勁道了,咬上去勁勁兒的。

全家肚皮吃得飽飽的,顧靈又給半夏洗了個澡,換了條新裙子,也準備下樓涼快涼快,但下了樓,一家人給嚇了一跳。

因為不知何時,垃圾山上爬滿了人,老家屬區的圍墻邊也站滿了圍觀的人。

眾人沸沸揚揚,說誰要能找到個雞毛毽子,沈書記就會送一套房。

為了一個雞毛毽子,沈四寶已經瘋狂成這樣了?

這時顧法典突然指著某個地方說:“大家快看,那兒有個毽子。”

頓時,沈四寶像只貪婪的饕餮一樣,帶著一股旋風沖了過去。

抓毽子時居然抓到一個尿布濕,一手惡心的臟黃。

可他全沒所謂,搶過來,如獲至寶。

……

顧謹到勞保店時,果不其然,小龍正在鬧肝子,疼的滾來滾去。

秦母剛買藥,可孩子不吃,還連蹬帶踢:“外婆滾,疼,疼,我要媽媽。”

“天殺的顧謹害你媽進監獄了,外婆也沒辦法呀,快來喝藥吧。”老太太顫顫危危,才把水杯端過去,小龍又準又狠,一腳踹到老太太鼻子上,蹬的老太太眼冒金星,向後倒去,這一摔,就得磕到玻璃貨架了。

老太太心中正叫著不妙,忽而身後一只大手扶住了她。

是個高大的男人,從她手裏接過水杯,他自己手裏還有個果奶瓶子,把果奶遞給正在哭鬧的男孩,他問:“小龍,果奶你喝不喝?”

小龍驀的坐了起來,一看果奶,也不管誰給的,架嘴就吸。

秦老娘眼睜睜看著男人大手裏的東西倒個個兒,咕唧咕唧 ,小龍兩口就把藥吸光了,吧唧一下嘴兒,孩子說:“果奶有點苦。”

顧謹展開大手,把完整無好的果奶給小龍看:“這兒還有一瓶不苦的,但你現在不能喝,先出去跑一跑,玩一玩我才給你。”

小龍很熊的,可顧謹就好像有魔法似的,一句話哄的他出門,蹦噠去了。

作為偷孩子的人,秦老娘跟顧謹是死敵。

她也早想好了,顧謹肯定會來查,到時候她就耍潑,把他轟出去。

提起雞毛撣子,她說:“顧教授,你趕緊走吧,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可顧謹一句話就讓老太變了臉色。

“害了秦秀的明明是你,怎麽就成我了?”顧謹說:“你作為母親,應該比誰都知道,女兒跟已婚男人進行婚外情是不對的,可你放任了她,還讓她懷上了孩子,要我猜得不錯,你們私下打過胎,卻沒打下來,才會導致妍妍才會先天不足,對吧。而發現生下來的孩子有問題後,你沒有第一時間選擇救治她,卻悄悄偷了別人家的來換,您是為什麽呢,慣溺女兒,她想要什麽你就想給她,想滿足她?但滿足的後果是什麽,你現在親手把她送牢裏了。”

秦老娘楞住了,因為顧謹說的沒錯。

她當初是被馬書記欺騙的,大了肚子,一個人養秦秀養的可艱難了,所以就有點慣溺,而秦秀呢,因為從小沒有父親,喜歡比自己年齡大的男人,等秦老娘發現時,她已經跟沈四寶睡一起,大肚子了。

她也想過讓秦秀流產,可吃了藥以後並沒有流下來。

沈四寶又跪著要秦秀生孩子,並承諾孩子一出生就跟吳小華離婚。

於是秦秀就跟秦老娘走了一樣的路。

當時的林珺有大博士丈夫,自己還是高知,公主,在慈心廠屬眾星捧月。

可秦秀呢,明明也是廠長的閨女,卻見不得光。

林珺懷孕時,大肚子被眾人圍觀,人人見了都要誇一句,秦秀當時還沒被馬書記辦進廠裏,跟老娘一起躲在個出租屋裏,大肚子也得悄悄遮掩起來。

她心理本就不平衡,又生了個病孩子,正好碰上林珺生了個那麽漂亮的小女兒,試問她能不心動嗎?

而她想要,秦老娘能不幫她偷嗎?

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而且秦老娘早就準備好了,一旦顧謹逼她,她就當場自殺,只恨今天好奇怪,外面靜悄悄的,連個進來買東西的人都沒有。

“顧謹,你不要逼我,小心我死給你看。”她說著,幹脆撞了過去。

本以為顧謹是斯文人,被她這樣一耍潑,他會方寸大亂。

誰知顧謹個子那麽高,居然很敏捷,他一個閃身,躲開了她。

見一招不成,秦母還要再撞,她下定決心的,嚇不跑顧謹,她就真死給他看,到時候還可以讓沈四寶栽贓,給顧謹安個故意殺人罪。

顧謹看貨架上有敵敵畏,幹脆提起一瓶遞了過來:“你要想尋死,這個更方便,但是阿姨,本來我想撤訴,不追究秦秀害死妍妍一事的,可你要這樣,那秦秀就只能把牢底坐穿了。”

秦母短暫的楞了一下。

她知道顧謹全家恨她們入骨,也知道顧謹恨不能秦秀入獄。

可他居然要撤訴,不讓秦秀坐牢了?

沒有母親想孩子坐牢的,當然,秦母也不是真的想死,所以她楞住了。

顧謹指了指貨架,又說:“慈心要轉私營,國資委會徹查賬目,秦秀從庫房拿的東西可不少,你就沒想過,沈四寶能害死吳小華,就不會害秦秀?”

“不可能,我女婿不是那樣的人。”秦母斷然說。

可她心裏也七上八下的,因為秦秀這些庫房往外倒的東西確實不少。

她還偷偷販過很多藥材,那些事,沈四寶一吵架,也會威脅,說要舉報秦秀。

但天地良心,秦秀賣了東西,錢可全是沈四寶花的呀。

不過他也承諾,等他盤下慈心,秦秀就是慈心的大會計,一把手,掌錢。

“你可以選擇相信沈四寶,也可以繼續瞞著當年偷孩子的事,我不會說什麽,畢竟孩子我們已經找回家了,我們以後只會加倍的疼愛她。不過阿姨……”頓了頓,顧謹說:“明天沈四寶會給你一些東西,而那些東西,只要經你的手轉出去,你就要被判刑,甚至被槍決。”

轉手個東西就要被槍決?

秦老太覺得顧謹簡直神神叨叨:“你就編吧,接著編。”

顧謹遞給她一張照片:“就是照片上的東西,如果你不想坐牢,拿到東西後就來找我。”

老太太當然不想坐牢,所以她急著要看。

可顧謹又把東西抽了回去,並說:“你要來,就得坦承當年所有的事。”

“我女婿就不是那樣的人!”老太太嘴巴很硬,可也扯過照片,揣兜裏了。

才從鋪子裏出來,小龍撲了過來:“叔叔,你答應我的果奶。”

把果奶遞給孩子,顧謹又說:“秦阿姨,小龍孩子本身並不壞,可你和秦秀要是坐牢了,讓別人帶他,原來的半夏什麽樣,將來的他就是什麽樣。”

因為妍妍的死,秦秀總借故打半夏的事,秦母比誰知道。

不是自己生的孩子,誰會疼?

人常說後娘心,海底針呢。

現在秦秀落難了,沈四寶該不會真的想給小龍找個後媽吧?

秦母心裏著急,也往老家屬院跑。

這時天已經黑了,沈四寶從車間調來幾臺大探照燈,四面八方的圍著垃圾堆,因為聽說有一套房的獎勵,好些人自願加入,正在熱火朝天的翻垃圾。

還甭說,這年頭娃們愛踢毽子,收獲不菲呢,連著找了整整兩個晚上,直到第三天的黎明,一整座大垃圾山才整體翻完。

大家從垃圾堆裏足足找出九枚毽子來,一枚枚交給沈四寶,大家可開心了,這哪是毽子,這可是一套房啊。

拿著毽子匆匆回家,沈四寶的要求並不高,只要找回兩枚銀元就行。

但結果當然令他大失所望。

其中有五個塑料板,還有兩枚銅板,另外兩個裏面包的是游戲幣。

這已經是周二了,而在明天的晨會上,兩個書記要進行權力的正式移交。

屆時他就是正職書記了,國資委通知的,是下周五拿錢去競標。

不知道是秦秀在幌自己,還是顧謹耍詐,但顯然,再找銀元已經來不及了。

而再不拿出錢,慈心就會落到別人手裏。

攥手良久,沈四寶打開了抽屜。

他習慣性的先戴了一副手套,從抽屜裏取出一只牛皮紙文件袋,打開,從文件袋中抽出一張紙來,這是一張《醫藥研發專利證》,但是覆印版,而在專利證的末尾,寫著龍飛鳳舞的二字:林珺。

一大沓紙,沈四寶面無表情的一張張翻著,署名全是林珺。

每一張的擡頭上都有一行字:絕密文件,不得翻閱,覆刊,盜版必究!

翻著翻著,沈四寶突然拿頭撞墻,痛哭了起來。哭完,吸了吸鼻子,他冷靜的打了幾個電話,然後下樓,直奔勞保店。

進門就關店門,並把文件袋交給了秦老娘,且囑咐她,讓在店裏靜等。

說有人一會兒會前來取東西。

秦老娘接過文件袋,看了一眼,手捂上了衣服兜兒。

因為她兜裏有一張顧謹給的照片,照片上,就是這樣一個大文件袋。

捂著照片,秦老娘手顫顫危危:“女婿,秦秀十八歲就跟了你,這些年省吃儉用,賺的錢全給了你,她還為了你,幹了好多見不得人的事,你可不能害她呀。”

“媽你想什麽呢,你是我媽,秦秀是我最愛的女人,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可都是為了你們。”沈四寶說:“東西先放你這兒,一會兒會有人來取的。”

說完,他又陪兒子吃了個早餐,這才去上班了。

走之前他也想過,這幾天他一直很忙,顧謹會不會來策反過老丈母娘。

但轉念一想,他又不怕了,畢竟他還喊了黑8,專門叮囑過,老太太要敢不聽話,就騎摩托車撞死她的,一老太太而已,敢壞他的大事,那就去死吧!

沈四寶的爺爺可是解放前有名的悍匪,他爹還割過小八路的腦袋,他本個反革命的後代,前四十年活的不如一條狗,如今改革開放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這座有四十年歷史的,國家級的中藥大廠,他非拿到手不可。

……

顧謹今天專門請了假,在家辦公室。

但叮囑兒子,吃完早飯就去秦老娘家鋪子門口玩耍,替自己盯梢去。

當然,顧謹不是沈四寶肚子裏的蛔蟲,也不確定他會不會以身試法。

而且公安在慈心布了眼線,已經快一個月了,這邊毫無動靜。

但沈四寶已經被他逼的狗急跳墻了,按理來說,背水一戰,他會出手的。

“法典,別的不用管,但那個文件袋你要盯好,拿到它。”顧謹說。

“可我連壞人是誰都不知道呢,便衣我也不認識呀。”顧法典有點發愁。

顧謹笑著說:“放心吧,只要他們來了,好人和壞人,你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真的嗎?”顧法典還是不信:“我雖然不是近視眼,但沒有孫悟空的火眼金晴啊。”

爸爸會不會把他想得太厲害了點,男孩好沒自信啊。

顧謹說:“當然是真的,畢竟你可是慈心陳浩南,手下還有三只雞,對不對?”

爸爸居然知道陳浩南?

對了,他家有漫畫呢。

男孩終於找到爸爸的知識盲區了:“不是三只雞,是山雞呀爸爸。”

“去吧,一定盯好文件袋。”顧謹說。

餌已掛好,就不知道沈四寶那條小魚會不會上鉤了。

……

另一邊,顧靈一邊給半夏梳著頭,一邊跟她聊天。

一起生活好幾天了,她也問了很多,更了解半夏在農村時的生活了。

據說沈老娘腿腳不便,在家,像抱柴禾,餵雞餵鴨,洗碗的活全是半夏幹。

村裏有些熊孩子,因為她沒有家長照顧嘛,還總喜歡打她。

而據她說,有一個被寄養在外婆家的男孩,是村裏唯一對她好的人,半夏邊說邊比劃:“我很兇的喔,二狗哥哥教過我打拳,要是發脾氣,我是會打人的。”手舞足蹈,威風凜凜。

所以她村裏的小哥哥名字叫二狗?

土到掉渣。

團著小侄女,顧靈悄聲說:“小姑喜歡兇兇的女孩子,但媽媽可能不喜歡呢。”

半夏立刻反駁:“才不會,半夏可以保護媽媽,她肯定會喜歡上我噠。”

顧靈眸子一轉,又悄悄說:“小姑比你媽媽還柔弱,也需要人保護呀。就不能小姑愛半夏,半夏愛小姑,不跟媽媽走,留下來保護小姑呀?”

這個問題難倒小女孩了,她猶豫了好久,居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姑,對不起啊,我的力量太小了,只夠保護媽媽,不夠保護你呀。”

她一哭,就會惹到外面顧謹,他會大發脾氣的呀。

顧靈手忙腳亂:“別哭啦,不然你爸要兇我!”

“可是半夏好難過,半夏保護不了小姑。”孩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顧靈急的手拍胸脯:“小姑是大猩猩,大灰熊,自己保護自己,咱不哭。”

“小姑你一定保護好自己呀。”小女孩收了哭,抽泣著說。

顧靈猛捶自己兩拳頭,長舒一口氣,還好,沒驚到她哥。

她是真心疼愛半夏的,也敢說,要讓她帶這孩子,她會彌補她曾經受過的所有委屈,讓她永遠生活的快快樂樂,無憂無慮。

但不知道為什麽,半夏從沒見過林珺,卻把所有的愛和寄托全放在林珺身上。

林珺是個大小姐性子,不擅長家務,原來家裏一直長雇著保姆,顧謹於家務方面,做得都比林珺做得更多,有時候顧靈看不過眼,也會過來幫忙做頓飯,總之,他們一家可沒愧對過林珺。

可就這,她還是在妍妍死後大吵大鬧,鬧著把婚給離了。

據漂亮國的醫生診斷,說她吵吵鬧鬧情緒不能自控是因為抑郁癥,而抑郁癥,是因為家庭壓力。

抑郁癥是個啥顧靈不太懂,說瘋又不像瘋,說不瘋吧,把全家折磨的喘不過氣。

在她看來,就是純粹的脾氣壞!

這些年顧謹寫信,她頂多回個安好,顧謹打電話她也很少會接,問她的近況,還得通過林瑉,小民和小憲呢。

而據小憲說,林珺的精神狀況比之前更差了,那不就意味著她的脾氣更壞了?

孩子現在那麽期待媽媽,要等媽媽來了,發現媽媽不如她所想,可怎麽辦?

捶著胸膛,顧靈簡直要愁死了。

但她愁,半夏和顧法典可開心了。

今天雖不是周末,但慈心廠的保安們,大部分放假了,此刻全在廠門外的冷飲攤上坐著聊天,當然,因為大家都找到過毽子嘛,所以認為人人該有一套房,此時聊的也全是房子,他們甚至想好該怎麽裝修新房了。

顧法典奉旨出來盯梢,爸爸又給了他一張百元大鈔。

給妹妹買了一份芋泥,顧法典又闊氣的給他的小弟們一人買了一支小奶糕,此時蹲在馬路邊,跟狗哼子似的,正盯著勞保店。

爸爸說壞人長個壞樣子,他一眼就能認識,可來買勞保的都是熟人,顧法典看誰都很普通。男孩很猶豫,爸爸頭一回給任務,他怕他完不成呀。

但忽而,半夏唔的一聲,扔下甜品跑過來了:“哥哥,我好怕。”

顧法典說:“哥帶著仨小弟守著你呢,你有啥好怕的?”

“你看!”半夏躲閃著目光,看了眼馬路邊的一輛夏利車。

那輛車裏坐著個人,平頭,頭上有疤,他的目光特別像她死後,沈四寶用電線燙她時的目光,陰森,黑暗,像要吃人一樣。

女孩一害怕就不敢自己坐著了,她伸手了:“哥哥,背背我。”

顧法典於是背起妹妹,再扭頭一看,喲呵,那不東海市排名第一的社會大哥,毛哥嘛,果然,壞人他一眼就認識。

顧法典先把妹妹放到了小賣鋪裏,眼看毛哥下了車,正準備喊,吸引便衣們過來,可就在這時,秦老娘突然扯著小龍從勞保店裏出來了,風風火火,她在跑。

老太太當然跑不過年青人,毛哥就在路邊等著,伸手要扯她手裏的文件袋。

顧法典緊隨其後,側面一個斜插把毛哥撲倒在了地上。

小龍也同時摔倒了,秦老太跑了兩步,又折回來扯哇哇大哭的小龍。

而毛哥,一腳蹬開顧法典,再一個飛撲,還是直奔文件袋。

“救命啊,殺人啦,便衣叔叔快出來啊。”顧法典大喊著,一個猛撲。

保安們全被嚇壞了,躲起來了,小賣鋪老板在尖叫。

廠裏還往外呼啦啦的跑著人。

而這時,還真有幾個人從路邊的車上下來,但那輛夏利車也跑了起來,而且直沖沖的朝著便衣們撞了過去,那是輛無牌車,當場撞翻一個便衣。

馬同和金帥幾個也想試著跟社會哥來一把,邊子都沒摸到,給人一個眼神瞪趴了。

關鍵時刻還得看便衣,一個已經被撞倒,頭破血流的便衣爬了起來,朝著毛哥撲過來,但毛哥一邊甩開顧法典,回頭給便衣一腳蹬,又沖向文件袋了。

一把搶過文件袋,他幾步飛奔,夏利車門是打開的,轉眼他已經要上車了。

千鈞一發之際,又一個便衣來扯毛哥的腿,卻被他反手一刀割傷,胳膊上頓時血流如註。

毛哥轉身一躍,眼看就要上車了,但就在這時,側面駛來一輛摩托,直接把毛哥撞飛到了半空,只聽一聲轟響,夏利拐彎跑遠,毛哥重重摔在了一張桌子上。

桌子四分五裂。

鳴天一聲槍響,毛哥腦袋上多了一把槍,是被他割破手腕的便衣,吐口血,說:“便衣,再動當場槍斃!”

顧法典此時最關註的是妹妹,所以他跑去找妹妹了,剛確定半夏無事,就聽有人在喊:“天啦,這該不會是林珺的藥品專利吧?”

一個人正在甩著一張紙,邊甩邊叫:“這是咱們廠乳腺散淤丸的,精確到毫克的配方,我記得當初廠裏從林珺那兒買藥方,花了上百萬呢。”

藥方專利,用古話說,那叫秘方,也是一個大廠耐以生存的基石。

這東西一旦被公開,被翻印,慈心藥廠還拿什麽跟別的藥廠競爭?

顧法典忙跑了過去:“叔叔,快把它給我,這個不可以看的。”

那是他媽媽花了十幾年研究出來的心血,是為了給妍妍治病才賣掉的。

不怪爸爸說重要,卻原來文件袋那麽重要,裝的是她媽的心血。

那人倒也識相,連紙帶文件袋一起給了顧法典:“我可一個字都沒看。”

雖然這只是覆印件,可捧在懷裏,顧法典就好像在失去媽媽四年後,重新擁抱到了媽媽一樣。他撲向小賣鋪,去給爸爸打電話了。

……

等顧謹趕來時,藥品專利是安全的,毛哥已經被便衣控制住了,秦老娘也被便衣安排在一張椅子上坐著。這會圍觀的人七嘴八舌,正在聊藥品專利的來路。

按理,這東西應該是鎖在書記辦公室的保險櫃裏的。

得有書記的許可才能動它,閑人更不能翻閱,盜版,覆印是要判刑的。

秦老娘一賣勞保的老太太,怎麽會有它的覆印件?

“林珺賣給慈心,差不多拿了二百萬,現在更值價了吧?”有人說。

還有人說:“那當然,賣這東西,等於吃裏扒外啊。”

“看不出來啊,秦大娘一老太太,膽子忒大,敢碰這種東西。”還有人說。

秦老娘剛才就覺著不對勁,想去找顧謹的,可惜晚了一步.

這還真叫人栽贓了

她大吼大叫:“天地良心,這東西是我女婿給我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秦大媽,你女婿馬上要當書記了,怎麽可能盜賣廠裏的公物。”有人說。

還有人說:“俗話說得好,女人是禍水,這事肯定是秦秀幹的,她最貪財了。”

“不是,真不是……”秦老娘正在辯解,驀然看到顧謹站在人群中,頓時大喊:“顧教授,我招,我全招,半夏是我從林珺的產床上偷來的,你快救救我吧。”

半夏聽有人提到自己,從小賣鋪裏走了出來,茫然的看著一切。

圍的人越來越多了,秦老娘幹脆開始自辯了:“偷孩子的事不能怪秀兒,她當時是個二奶,要生個有病的孩子,沈四寶不可能娶她的,我們也是沒辦法,只能偷個好看點的,要怪,就怪半夏生的太好看了呀。”

所以她偷了孩子,還有理了?

顧謹扭頭四顧,看小龍摔倒在一個角落裏,給抱了過來。

摟上小龍,秦老娘又說:“顧教授,我也想過會不會太對不起你,但你家林珺有錢,可我家窮呀,病孩子托生在我家是老天不開眼,我是替天作呀。”

她這話說的,圍觀的人全要氣死了。

啥叫不要臉,這就是,為了撫養妍妍,林珺散盡家財。

在這老太太看來,她居然是在替天行道?

偏偏秦老娘還在問圍觀的人:“你們說是不是?”

是個屁,圍觀群眾受不了,都捏緊拳頭,想打人了。

達隊也剛剛帶著大批公安趕來,看到顧謹,上前敬禮:“顧教授,怎麽辦?”

顧謹簡單講了一下,並說:“把沈書記和馬書記都喊來吧,走私案暫且押後,咱們先處理一樁性質極其惡劣的嬰幼兒拐賣案件,因為他們都有參於,今天我們就在這兒把案子捋清楚。”

圍觀群眾一聽,更是嘩然。

慈心是個國家級的中成藥廠,領導在政府職能部門屬地級幹部。

一旦職務調動,甚至有可能去市委做書記的。

可他們居然會參於拐賣一個嬰兒?

而他們拐賣的,是林珺的女兒!

林老書記把自己的私人藥廠捐獻出來,林珺為了女兒,把本該自己留著的知識產權也全賣給了廠裏,後繼的領導人卻偷她孩子,還腆不知恥?

圍觀群眾已經等不及,要看領導們出場了。

……

慈心雖大,可也就那麽大。

而《藥品研發許可專利》屬於知識產權,不論屬於私人,還是國家,都受法律保護,一旦被偷,或者被人盜用,警方是會追責的。

慈心目前所持有的,從林珺手中購買的,比如治療女性乳腺節結,膽囊炎,以及月經不調的幾味藥,屬於她家祖傳,並經她改良過的獨家配方。

這幾味藥在全國的各大醫院都非常受歡迎,銷路特別好。

而有些東南亞的藥商為了仿制,願意出上千萬的價格,只為購買藥方。

沈四寶找不到銀元,就只能出此下策,賣藥方。

但問題在於,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從任何渠道查明,是他出手的。

如果那樣,即使慈心被轉到他手裏,一旦作為創始人女兒的林珺上訴,企業也會被追回。所以今天聯絡好毛哥後,雖然毛哥打保票,說萬無一失,可他也不太放心,一直在等消息。

當然,聽到動靜,他立刻就趕出來了。

而在他看來,有毛哥那樣一個經驗老道的社會大哥出手,還有黑8守著。

哪怕便衣有可能盯著,他們也只能當當圍觀的呆頭鵝。

而且有便衣盯著更好,他正好可以在警方審案時,把賣專利一事情嫁禍到秦秀身上。

一切,堪稱完美。

出廠門,看到滿頭是血的毛哥戴著銬子,他腦袋就是嗡的一聲。

心說以毛哥的身手,打十個便衣都不在話下,怎麽就被抓了?

再走幾步,他頓時了然,因為黑8騎著摩托,停在不遠處,正冷冷望著他。

千算萬算沒防住,黑8背主了,反水了。

今天,沈四寶本該萬無一失的,唯一的變數是黑8,他反水了,最後幫了顧謹。

一步步往前走,沈四寶腳步虛浮,踉踉蹌蹌,仿如溺在水中,拼命掙紮,想要求生。

他看到顧謹了,曾經東大的校草,身材高大,面目朗朗,身邊是顧法典,他的背上是沈四寶最愛的女兒。

他可愛的小半夏。

那孩子本來很愛他的,特別特別愛,會給他洗襪子,洗內褲,還會在他回家後給他捶腿,撓癢癢,她也愛秦秀,雖然秦秀總打她,可她總會說,她要努力長大,保護媽媽。沈四寶一直想不通,她挨的打也不少,原來都忍了,怎麽突然就不愛他們了。

還那麽決絕。

此刻,他本是極溫柔的去看她。

可就在目光觸及的那一刻,她手環著顧法典的脖子,下巴緊緊扣在顧法典的肩膀上,就像一只小貓咪一樣,把腦袋縮到顧法典的肩膀下面了。

孩子的愛,也是他失敗的關鍵,可她為什麽不愛他了,沈四寶依舊想不通。

“四寶來了,馬書記呢?”顧謹開門見山,說:“你老丈母娘剛才承認了,說孩子是她主動偷的,但偷孩子只是一個開端,如何隱瞞才是真正的技術活,這事牽涉範圍應該很廣吧,咱們在這兒覆原一下整件事起的起末,你意下如何?”

沈四寶想笑的,可他笑不出來。

作為一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此刻他敗了,而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

一是拒不肯承認專利是他送的,那秦老娘會把他扒個底朝天。

但要承認專利是他送的,他將面臨至少二十年的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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