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id失眠了。

以前他也經常失眠，他曾經整夜整夜地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無法入睡，他的黑眼圈一度持續了兩個星期，他的腦海裏自動播放著自帶循環的血腥詭異的畫面。

但是現在不一樣，他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是Scott在昏黃到有些溫暖的燈光中溫柔的目光，耳邊縈繞的是他低沈悅耳地讓人幾乎沈溺的聲音。他一遍遍在他耳邊不知疲倦地低語：

“你還滿意這個高度麽？不然再給你往上挪挪？”

“再給你往上挪挪？”

再，你，往上，挪……

這些單詞在他眼前飄啊飄啊，五彩的顏色一閃一閃地發著光，然後飛到遠的地方去又飛回來，在Scott的腦袋周圍就是不散開。

Reid被煩得不行，只能睜開眼睛。但他看到的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沒有冷汗，沒有心驚肉跳，沒有魂不附體。

翻了個身，伸手打開床邊的壁燈，Reid用手擋住光芒，眼睛被刺地有些酸疼。適應了這個亮度之後，Reid開始看著天花板發呆。

這一間的天花板和隔壁Scott的一樣。

Scott今天不開心。

Scott……停！Reid不得不給自己的思緒叫停，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一個儲存了大量信息現在開始發瘋的計算機，裏面的數據瘋狂又混亂地無序運轉著。就像是在嘲笑他的無知和弱小，一刻不停地在他腦袋裏亂蹦亂跳。

Reid第一次覺得大腦儲存了太多信息是件麻煩事。

看了看表，還不到十二點。Scott睡了麽？Reid怔怔看著墻壁，好像只要他一直看著就能看到這堵墻對面的Scott。

事實上，如果他能看到現在的Scott絕對會把那些莫名的猶豫和混亂完全丟掉，然後給Scott聯絡一個心理醫生。

比如說現在幾年前才從聯邦監獄裏失蹤的食人魔這樣的心理醫生。

Scott正對著電腦傻笑。

顯示屏的光芒打在他臉上，讓他俊俏的臉變得詭異起來。

尤其是他肩膀一抽一抽的，遠遠看上去就像中風了一樣。

不過電腦對面的人完全沒有嫌棄他的意思，sherlock和他一樣笑得有些賊：“現在還生氣麽，Scott？”

“當然不，不！完全不！”Scott一連用了三種句法來表達他的愉悅，“sherlock，我不得不提醒你，再這樣下去醫生會比你更攻。”

“不不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sherlock用了比Scott更覆雜的表達與更強調的句式，“他剛剛還在哭來著。”

“……”Scott對這個惡趣味不知道如何評價，他只能在心裏默默為醫生祈禱，祈禱他明天還能精神抖擻地起床。

sherloc合上雙手指著自己的下巴：“現在你知道mycroft有多混蛋了吧？怎麽樣，要不要和我合作？”

哦？Scott瞇起雙眼，他好像知道為什麽mycroft對他說這種事情的時候醫生會在場了，sherlock肯定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並且不遺餘力地導致了現在的局面。不過誰管那麽多，mycroft這個混蛋有錯在先。Scott悠哉地看著顧問偵探：“價碼呢？”

“你還想要什麽？”sherlock的目光閃爍了下。

Scott攤手：“我怎麽知道？反正你一向大方，不然再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們就合作。”

sherlock幾乎沒有思考就答應了：“成交。”

“哦對了，mycroft挨打的視頻能傳我一份麽？我下次生氣的時候拿出來降火。”Scott的語氣誠懇地就像在問教授布置的論文題目是什麽。

“等我剪輯一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銜接起來，免得看起來不爽。”sherlock的回答就像在說是解決論文的一百零一種方法。

如果mycroft看到sherlock和Scott兩人臉上的笑容，他一定會無比後悔小時候曾經對sherlock做過的那些事，以及在Scott小時候對他做的那些事。

可惜，此時mycroft的全部耳目和勢力都被sherlock在幾個小時以前踹出貝克街了，徹底幹凈地被踹出去了。

和sherlock視頻完，Scott又想起今天的miller來。如果說對方已經註意到了自己，那麽miller剛加入對方，說不定這是一個測試他的工作。

讓miller殺了他之類的。

fbi邀請自己加入，應該也是對方知道的事情。既然如此，那麽為何最後miller沒有下手呢？以Scott對他的了解，絕對是組織那邊的情況有變，miller是一個為了任務會毫不猶豫犧牲別人或者自己的人。

Scott的腦子轉的快，沒多大一會兒就推測出了其中的可能性。他才跟著fbi解決了個案子，和Reid也很熟悉。如果莫名其妙就動手殺掉他，那麽一定會引起fbi的註意。

也就是說，自己的價值還不足以讓組織冒險。這就意味著，組織並不知道他是餌。但本著不能錯放一個的原則，組織不下手實在有點……Scott看著墻壁，忽然意識到了，fbi的邀請就是組織驗證他身份的重要手段。

組織才剛剛盯上他，fbi就將他納入勢力範圍，這擺明了是告訴組織Scott這個人的重要性，那麽即便會被盯上，組織也一定會除掉他。但他拒絕了fbi的邀請，或許在組織看來這就變成了聯邦政府求才失敗的一次行動罷了。他沒有什麽背景，也不是沖著組織去的，不值得為這麽一個人進入聯邦政府的監控。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Reid的關系，他才免去了被暗殺或和miller刀劍相向的局面。

想到Reid，Scott就想起他今天陪他坐在沙發前面，語無倫次地說的那些話。

除了破案和講故事的時候，Reid的話一般都很難從中發現嚴密的邏輯與清除的條理。他的思維太跳脫了，不過Scott能理解他。這完全是因為他太聰明了，就算大家的思維在同一個起跑點，但同樣的時間，Reid的思考內容已經跳脫到另一個宇宙，但別人的思維卻還停在起跑的街道上。

Scott不知道怎麽形容那個時候他心中的感覺。

信任的當做叔叔來看待的人，一直都沒有真正相信過他。

認識了六年本來以為是朋友的人，忽然就變成了監視者。

那個時候Scott真的有點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該信任誰。也不知道自己還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麽，就好像茫然大宇宙裏忽然就剩下他一個人了，孤零零的。

這麽說是有點矯情，也太不像他了。但是，那個時候，Scott真的感覺到了茫然，這在他過去的二十三年的人生裏，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而這個時候，Reid出現在了他面前，雖然他們認識沒多久，雖然他們對彼此還不算足夠地了解，但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相互利用的可能性。那個時候Scott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失落在宇宙中不圓滿的部分，他找到了存在的理由。

從這個方面講，Scott很感謝Reid。他決定明天為Reid做一頓豐盛的早餐，等他回來後再給他做一頓豐盛的晚餐來表達自己的謝意。

做出決定之後Scott睡得很好。

於是第二天精神抖擻的Scott就去敲Reid家的門，Reid倒是很快就來開門了，不過他困倦的模樣讓Scott覺得他隨時可能倒下睡著。

“Reid，你通宵了麽？”Scott只能想到這一個可能性。

Reid看著他的臉，想到讓自己失眠的罪魁禍首居然這麽無辜地問他是不是通宵，他就憤怒地把門關上了。Scott被關門聲嚇了一跳，他還在門口思索到底出什麽事了，Reid又打開了門：“什麽事？”

“我準備了早飯，一起吃吧。”

Reid點頭：“我馬上就來。”說著他就轉身進去了，不過這次沒關門。

Scott沒進去，而是在門口等著。五分鐘以後，Reid收拾整齊地拿著包從裏面走了出來，他還順帶鎖上了自己的門。

和Scott一起在他家的餐桌前坐下的時候Reid對豐盛的早餐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疑惑：“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麽？”

“不是，就是想做給你吃。”Scott笑得溫柔淡定。

Reid拿勺子的動作不易察覺的一僵，隨即被他自己掩飾過去。

Scott家的餐桌被擺在靠近窗戶的地方，這是兩個人商量後在客廳選出的最稱心的位置。傍晚的時候陽光會從窗外照進來，而清晨的時候拉開窗簾就可以看見外面陽光燦爛的風景。

而現在，夏季清晨的陽光灑在外面的街道上，給人一種清冷但絕不冷漠的驚艷感。Scott坐在陰影裏，臉上的笑容就像是陽光。更像秋季的，既不會過分炙熱，也不會過分涼薄。

Reid不自覺地移開視線，開始食不知味起來。

“……我吃飽了。”Reid放下了餐具。

Scott倒沒說什麽，只是微笑看著他。他陰影下的笑容迷離又模糊，讓Reid覺得看不真切。

事實上這只是Reid太困了出現的錯覺，不過，他本人並不知情。

並沒有就此強迫Reid多吃點，通宵的人沒有胃口，Scott可以理解。他站起來：“那我送你去上班吧，你現在這樣去上班也太不安全了。”

“我沒事！”Reid擺擺手，試圖拒絕Scott的要求。

“唔，”Scott抱臂笑了笑，然後指向對面墻壁上的壁紙：“那張壁紙上的黑色花有多少朵？”

Reid瞇起眼睛看了一會兒：“四十八朵……不，四十七朵。”

“三十九朵親愛的，你真的已經困的睜不開眼睛了。”Scott打趣道。“我可不想傳出fbi探員早上在我這裏吃了早餐，出門沒一個小時就出事的消息啊。”

Reid就算再怎麽困，這樣的話還是糊弄不了他：“死因絕對不會是中毒的，放心吧。”

“這一點我倒是放心，”他舒了一口氣，然後看向Reid，“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上班啊。”

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幾分委屈和失落，Reid內心萌生出一種不讓他送就是罪大惡極的古怪念頭，他無奈地擡頭看向Scott：“那就麻煩你了，只是別再這麽撒嬌啊，你都多大的人了。”

Scott抿著嘴笑不說話，對付有的人當然要用硬的，但像對付Reid你這樣的嘛，適當的用軟才更有效啊。

Scott從車庫裏開出他的車時，Reid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不是說沒車麽？”

“後來就買了。”Scott答得理所當然。

Reid沒說什麽，看著眼前車型流暢的越野車有些怔忪，很霸氣的車，也很適合Scott。

一路上Scott開的很穩，Reid本來還有點在意這輛車，沒多大一會兒就困得靠著座椅睡著了。到了樓下，Scott看著Reid平和的側臉，有點不忍心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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