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的人噤若寒蟬,不敢上去勸說，甚至不敢看那個被戚妄踹得站不起來的男生。

誰敢去找晦氣,嫌命長嗎？

趙念從戚妄的狠勁中回過神,畢竟在學校，真要是鬧出什麽事來……

她連忙起身拉住少年，“戚妄,別打了。”

戚妄最後補了腳，看似沒有多大力,卻把男生踢得夠嗆。

“戚妄！”趙念趕緊把人拽過來。

少年被她拉著手臂退了幾步，扭頭，漫不經心笑她：“人又沒死,你怕什麽？”

趙念的額角跳了跳。

但不可否認,他現在的戾氣真的很重。

戚妄只是跟她開個玩笑。

他推了把趙念，帶人回原位坐下，又給她把桌子扶正,兩只手撐在桌子上,逗她：“老子心裏有數,不至於在這把人打死。”

戚妄將“在這”兩個字加重語氣。

趙念：“……”

其他人：“……”合著不在這你就要大開殺戒嗎？

這時，考試的預備鈴響起，戚妄屈指彈了下她的額頭，薄唇微勾：“行了,別瞎擔心,好好考試。”

他下手沒個輕重，趙念疼得齜牙，擡手揉了揉,一眼瞪過去,看見他在準備考試的時候還往外走,“你去哪？要考試了。”

“抽煙。”他輕描淡寫的丟下兩個字。

“……”

戚妄素來任意妄為，沒人管得著他想做什麽，趙念抿唇，也沒再說什麽，教室裏其他人目睹剛剛發生的事，心裏一致認為趙念和戚妄在談戀愛。

期末考試統共兩天，最後一堂英語結束，整棟教學樓都爆發出強烈的歡呼，恨不得把房頂都給掀了。

趙念回教室收拾這學期的課本，準備裝好帶回家，王佳佳也在整理東西，“念念，這幾天你打算怎麽過呀？假期來了我好無聊啊。”

南灣高中沒有假期補課的說法，所以期末考試結束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三天後早上九點準時到學校領通知書就行。

“看書，練舞，畫畫，攝影……”她挨個羅列，聽起來安排得也蠻豐富。

王佳佳聽得頭大，發出靈魂質問：“念念你都沒有想玩的心思嗎？”

“可這裏沒什麽好玩的。”

趙念不是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她也照樣喜歡玩，只是這個地方除了空氣清晰，風景自然以外，就沒有什麽好玩的，而且網絡也不通暢，她現在手機電腦平板都玩得很少了。

趙念整理好書籍，塞進行李箱，然後帶回家。晚上吃完飯，趙念陪шарик玩了會，就去三樓書房，打算從老太太的書櫃裏濤基本感興趣的珍藏，留著這幾天打發時間看。

方蘭之進來的時候，她還在找書。

“念念，又在找書看呢。”老太太慈祥的笑道。

趙念背對她，“是噠。”

“外婆，您今晚也要看書嗎？”

老人家現在年紀大了，眼睛不如以前好使，看書時都需要帶老花眼鏡，所以她基本不會晚上進書房。

“沒有，外婆就是想跟你聊聊。”

趙念找書的動作一頓，聞言，扭頭不解的看向老太太，“怎麽啦？”

“念念，你之前在北城生活，可有喜歡的男孩子？”方蘭之也沒藏著掖著，用朋友聊天式的語氣和她輕松閑聊。

趙念從小就生活在一個開明且無話不談的家庭，也習慣這種相處方式。

她先一楞，隨即搖了搖頭，笑道：“沒有。”

在這個很容易春心萌動的年紀，趙念似乎並不在列，方蘭之笑了笑，好奇道：“為什麽？能告訴外婆原因嗎？是因為身邊的人都很優秀，讓你看到他們就像看到自己？”

趙念認真思考道：“從小到大我見過很多優秀的男生，其中不乏有天才，也有不缺幽默紳士的人，從他們身上一眼就能看見未來，西裝革履，站在各行各業金字塔頂端。”

“外婆，怎麽說呢？”她微微皺眉，似乎陷入短暫的苦惱，“一直以來我身邊都是這樣的男生，他們確實很好，可我總覺得在現在這個時代，很難再遇到赤忱的感情。”

她不缺物質，甚至家裏非常有錢，她有足夠的資本去追尋想要的愛情，也不必為階級束縛自己。

“那你想要一份怎樣的感情？”

“我希望能遇到一個能和我靈魂共鳴的人。”趙念毫不避諱提自己想要的愛情，“就像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外婆您和外公那樣的。”

趙念看起來就是乖乖女，從小別人家的孩子，然而，循規蹈矩的皮囊下卻是離經叛道的心。

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趙念更能直觀的體會到什麽叫愛情。

她的父母很恩愛，她爸爸年輕時是北城出了名的浪蕩公子哥，談情不談愛，遇到她媽媽後從此收心，甚至還說過，他從未想過結婚，直到遇見賀約，是賀約的出現，讓他第一次生出想和一個女人白頭偕老的念頭。

而她爺爺奶奶的故事也很美好，聽說最開始是奶奶追的爺爺，兩人讀博時相遇在哈佛大學，她奶奶對爺爺一見鐘情，當場拉著小提琴向他表白，反倒把她爺爺搞得面紅耳赤不好意思，之後她爺爺在奶奶的窮追不舍下徹底淪陷，這對老人一起從校園走到白頭，至今也恩愛如初。

至於她外婆外公……

趙念雖然不清楚其中的細節，但她覺得一個能讓外婆多年來念念不忘，甚至銘記於心的男人，他們背後一定有不為人知的愛情。

“我和你外公那樣的？”方蘭之琢磨著這句話，驀地笑了，老太太如今雖然年邁，但刻在骨子裏的氣質和滿腹詩書讓她看起來非常優雅，有句話說得好，歲月從不敗美人。

老太太點了點她的鼻尖，“你什麽都不知道，還敢說？”

“那外婆您給我說說唄，說了我不就知道啦？”趙念順勢挽著她的手臂笑嘻嘻道。

“沒什麽好說的。”

“說說嘛，說說嘛。”趙念很喜歡聽老一輩的故事，總覺得有一種歲月過去的厚重感，那副感覺很特殊，無可替代。

方蘭之看著她，架不住趙念撒嬌，妥協道：“好好好，那就說一說。”

以前也有人問過方蘭之和她男人的事，但是她覺得沒必要多言，許是現在年紀大了，看遍世事滄桑後心境也發生了變化。

老太太跛著腳走向書櫃，從一個隱秘的角落取出一把小鑰匙，打開最底層塵封起來的抽屜。

趙念跟在她身邊，看她取出幾張照片和已經泛黃的信件。

方蘭之擦了擦上面的灰塵，走到沙發前坐下，趙念坐在她身邊，探頭看向最上面那張黑白照。

梨花樹前，剪著齊耳發的女孩子面容青澀，穿著白衫、藍裙，懷裏抱著一本書，在她身邊，是一個身穿飛行夾克的男人，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臉上同樣帶著青澀，但眉眼濃烈，是典型的東方面孔，長得也周正英俊。

“念念，他就是你外公賀敏鈞。”

趙念這是第一次見她外公，很好奇，“外婆，這是你們在北城大學拍的嗎？”

“嗯。”

“當年我考上北城大學，後來便遇到你外公，你外公當年就讀軍校，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殲擊航空飛行員。”

那個年代的飛行員，大多是由出身顯赫的世家子弟擔任，與現在的富二代富三代不同，他們那個時候鐵骨錚錚，畢業後就奔赴戰場，平均年齡不過二十五。

趙念看完方蘭之和賀敏鈞的合照，指著信封問：“外婆，這是什麽？”

“這是我和你外公通的書信。”

那個時候的通訊並不便捷，寄書信也是有的。

“外婆，我可以看看嗎？”

“看吧。”

趙念隨便拿了一封，小心翼翼拆開，取出泛JSG黃又脆的信紙，鋼筆落字，隨著時間流逝，字跡已經模糊，但還能看清輪廓。

「方蘭之：家中安好，敏鈞勿念。」

「賀敏鈞：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方蘭之：蘭之亦是。」

一封書信來回寄，筆墨寥寥，道的情意卻綿長。

趙念裝好，換了另一封。

這一封的時間明顯落後於上一封。

「賀敏鈞：蘭之，我賀敏鈞這一生無愧國家，無愧信仰，卻有愧於你。」

「方蘭之：蘭之心甘情願，無甚可悔，若來世，仍嫁敏鈞。」

趙念看到這封信，唯二之一，她似乎已經猜到結局，擡頭看向方蘭之，“外婆……”

方蘭之眼眶微濕，“這是我和你外公最後一次通信。”

在賀敏鈞寄信給方蘭之沒多久，他就壯烈犧牲，而方蘭之回寄的信，他也沒能看到，後來整理遺物的時候，有人將信帶回來給她，至此，方蘭之將有關賀敏鈞的一切都塵封起來。

她和賀敏鈞的愛情，在那個時代背景下顯得更加隆重，含蓄而內斂，但觸之及傷。

趙念見方蘭之還有點難受，伸手抱住她的肩，親昵的蹭了蹭，“外婆。”

“外婆沒事。”老太太揩了揩眼角，然後拍了拍趙念的手背，她將信件和照片收好，言歸正傳：“念念，其實外婆今晚找你聊天，就是想看看你對自己的感情有什麽看法。”

“你是一個聰明通透的孩子，也知道自己想要一份什麽樣的感情，外婆尊重你的選擇，也認可你的決定，但是，如果你真的開始對阿妄有好感，外婆希望你能認真想清楚，你對他究竟是出於一時與眾不同的新鮮，還是因為先前經歷的事生出了吊橋效應。”

趙念怔楞，“外婆……”

“我老眼昏花，但心如明鏡。”很多事她看破不說破。

“阿妄待你是不同的，我也看得出來，你最近對他的態度好了不少，甚至你兩相處也沒有以前的針鋒相對，前兩天他還在學校替你出頭了不是。”

方蘭之慈祥的笑道：“外婆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想清楚。”

“如果你對他沒有感情，就不要給他一丁點希望，阿妄這孩子又軸又犟，撞了南城，哪怕頭破血流也要討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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