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巽芳希望自己從來不曾遇見那個人。

時間最是殘忍，很多時候，人們以為從未改變的，在漫長的光陰中，早已面目全非了。

蓬萊國是什麽模樣？寂桐記不清了，依稀是個美好的地方。

巽芳是什麽模樣？寂桐記不清了，依稀是個美麗的姑娘。

初見那人是什麽樣的情形？寂桐記不清了，只是那一眼，就誤了巽芳終生。

那麽，巽芳是愛著那人的嗎？是的，至少，最初，是的。

當那人來到蓬萊，巽芳欣喜若狂。那樣的雀躍，即使過了這麽許多年，寂桐已經記得。然後，那人離開了。那時候的巽芳是怎樣想的？大概是覺得蓬萊國束縛了自己吧。如果她不是蓬萊國的公主，她就可以跟著他，走到天涯海角。但是，她不能夠，因為她是蓬萊國的公主，她必須留在蓬萊。

當年蓬萊天災，部分國民駕船逃脫。他們在青龍鎮登岸。在這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上，蓬萊國人重建家園。但是，這個時候，身為王族的巽芳拒絕了族人的挽留，尋找心中的愛人。那時候，巽芳的心裏，是否有終於自由了的歡欣？寂桐不敢回憶。

紅顏蒼老，青絲染霜，巽芳終於找到了那人。為什麽不肯說出自己的身份呢？大概是心裏有著怨恨吧。她付出了那麽多，追逐了那麽久，是不是，該輪到那人找出自己了？這麽多年的風風雨雨，苦難無數，為了心中的愛情。可是，一廂情願的感情怎會有這樣的力量，讓纖弱的公主堅持不悔？巽芳欺騙自己，騙自己說，他們是相愛的。謊言說了無數遍，成了真，成了魔障。巽芳終於忘記了真相，騙過了自己。

貼身老仆的身份讓寂桐看見了另一個他，那樣的殘忍，那樣的無情。不，那怎會是他！一定是渡魂的邪法改變了他。只要停止，他就能變回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子，變回巽芳的愛人。

寂桐不喜歡韓雲素。當然，那人對所有人都冷淡疏離，唯獨在意韓雲素，寂桐當然不喜歡她。那個女子怎麽配得上他呢！韓雲素的目光是冷的，她一直冷眼看著周遭的一切，好似一切都沒有意義。這樣的人，只會讓他在邪路上越走越遠——巽芳不允許，寂桐不允許！

對深陷情網的女人來說，最痛苦、最諷刺的，莫過於心中的人，根本不記得自己。甘泉村發生的事情，狠狠的扇了巽芳一個耳光，也讓她徹底清醒：那人從來不愛她，她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蓬萊國雖毀於天災，但傳承未失，國民仍在。蓬萊舊民於全然陌生的土地上掙紮求存，始終不曾放棄，不想蓬萊王族卻流落在外。就不知是蓬萊舊民無力供養王族，還是高高在上的王族不願與喪家之人為伍了。”韓雲素的話一直像一把鋒利的刀，戳著寂桐的心。是啊，她不僅僅是無牽無掛的寂桐。她曾是蓬萊國最美麗的公主，也是蓬萊天災之後，僅存的王族。可是啊，她離開了她的族人，成為了寂桐——一個為愛而生的女人。

夢醒了，愛從來不曾存在，寂桐的存在，從來沒有意義。她只能做巽芳。

巽芳是蓬萊國的公主，她應該和她的族人在一起。

循著已經模糊的記憶，巽芳來到了青龍鎮。在這裏，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遭逢大厄的蓬萊國人邁出了重生的第一步。在這裏，巽芳褪去了公主的華服，成為了寂桐。想要做回巽芳，她自然要回到這裏。

那，終究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時間抹去了過往的痕跡。曾經華美的衣裙，早已腐朽成灰，在不見曾經的模樣。蒼老的巽芳找不到蓬萊國人了。找到了又怎樣呢？巽芳早忘記了他們的模樣。蒼老的容顏，與曾經的艷麗，沒有半點相似。即使找到了，也是見面不識吧。

既然找不到流落他方的國民，那就尋找睽違已久的故土吧。可是啊，當初的航道，早已廢棄。沒有人知道蓬萊國在哪裏。沒有人會去往那個荒涼的所在。巽芳不會劃槳，不識航線，找不到回家的路。

到底是先有了巽芳，還是先有了蓬萊國公主，她不知道。“巽芳”和“公主”早成了一個詞匯。有蓬萊，才有巽芳，沒有蓬萊，她，又是誰呢？

或許，在她拋棄族人的那一刻，巽芳就已經不存在了吧。在這個人世，她再做不成巽芳了。

萬幸，還有一個地方，她依舊是巽芳。

死亡將一切定格，死去的人們，擁有了另一種永恒。蓬萊國覆亡的那一刻，巽芳沒有背叛。在那些走向永恒的人們心中，巽芳一直是美麗高貴的公主。或許，她早就該跟上他們的腳步。可是，她生生在世間停留了百年，以寂桐的名義。

她將踏上通往永恒的旅途，不再回頭。過去了那麽久，她已經面目全非。那些人還能認出她嗎？沒關系。在那人身邊二十餘年，她亦得到了些許好處。雪顏丹，雖是劇毒，卻可讓人的面目恢覆到最美好的時刻。對她來說，剛剛好。

鬼界的天空陰沈灰暗。可怕嗎？美麗的女子微微一笑，不，在這裏，她將見到熟悉的人，她將找回自己的位置，怎麽會覺得可怕呢？

去輪轉鏡臺吧，如果你想見的人沒有投胎，那就會在你的思念的牽引下，出現在你的面前——不知在鬼界停留了多久的老鬼告訴她。她矜持的表示了感謝，用公主的禮儀。

輪轉鏡臺上，她在心底念著父王，念著母後，念著先她百年來到這裏的兄弟姐妹。他們會在第一眼認出她，喚她“巽芳”。然而，什麽都沒有。沒有魂魄出現在她的面前。他們不願見她，不記得她了，還是，根本不曾等她，就去投胎了？

不！如果沒有他們，她又算什麽！

她雙手抱住肩膀，緩緩蹲下。她好冷。陰暗的鬼界好可怕。她不想在這裏。

美麗的女子緩緩地走在冥河河畔，雙目無神，好幾次差點一頭栽入河中。

“小心啊，這是冥河，魂魄掉進去，可就出不來了。”在她再一次差點兒跌入冥河的時候，一雙手扶住了她。她滿懷希望地擡起頭，沒有看見熟悉的容顏。這是一個陌生的女子，穿著蓑衣，帶著鬥笠。這女子很年輕，未施粉黛，一雙明眸，有著不屬於鬼界的光彩。

“謝謝。你是……”她已經擺不出蓬萊國公主的禮儀了。她給蓬萊國丟臉了？不，誰會知道她是蓬萊國的巽芳公主呢……

“我是冥河擺渡的鬼差。”那女子，或者說，鬼差說，“你這是怎麽了？”

她抓住了鬼差的手，好似抓住最後的稻草，說：“我找不到他們了。他們都不理我了。我怎樣才能見到他們？”

鬼差為難地按了按鬥笠，說：“你說的是活著的時候認識的人嗎？在鬼界找不到他們，也許，他們已經投胎了吧。”

“不會的！”她急切地說，“他們不會不等我的。”她的話語是那樣的急切，不知道是想說服眼前的鬼差，還是說服自己。

“那就是她們還沒來鬼界吧。”鬼差說。

“對，一定是他們還沒來。一定是這樣。我都能活這麽久，他們那麽厲害，怎麽會……我會等他們，這一次，我等他們……即使……那麽多人，總有後人的，等他們的後人來到鬼界，我就能見到他們了……”她甩開鬼差的手，念叨著，向輪轉鏡臺的方向走去。

鬼差看著遠去的美麗身影，嘆了口氣。這樣的魂魄，她已經見過不少。她不希望這樣，可是，由生死產生的執念，不是那麽好化解的。她活著的時候，為了族人短暫的壽命奔波，命途坎坷，無法改變族人的命數，無法與心愛的人相守白頭。遺憾是一定的，怨恨，大概是有過的吧。見多了這些死後仍不的解脫的魂魄，她已經可以坦然地所自己很好，很幸福。

鬼差壓下了鬥笠，轉身上了船。誤入鬼界的活人能有幾個？一會假公濟私，去看看他吧。

美麗的女子在輪轉鏡臺等了許多年。魂魄不會衰老，她依舊是那副青春艷麗的模樣。那麽久了，呼喚的聲音從來沒傳到她的心底。這麽多年，可有蓬萊國的後人來到鬼界？應該是有的吧。可是，他們不認得她，她認不出他們。是了，連當年近身服侍巽芳公主的人，她都不記得了，這些素未謀面的人，她怎麽能認得出來呢？

拋棄了的東西，怎麽可能再找回來？原來，無論在哪裏，她都做不了巽芳了。

那麽，她是誰呢？她不是寂桐，她不是巽芳，這個世界，可有她的位置？

她獨立在紅塵之外，那喧囂熱鬧的塵世，仿佛觸手可及，卻是她永遠無法觸碰的所在。世界拋棄了她，她一無所有。她終究要有一個站立的位置，她有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個世界，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一切想做的事，做一切，想做的夢。可是啊，一個人的世界太冷，太寂寞，她無法忍受。

這世界早沒了巽芳公主，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執著？

一滴淚滑落，在孟婆湯裏留下漣漪。她的一切愛與恨都將終結於此。至此之後，她不再是她。她終於在被世界拋棄之後，拋棄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聖母皇太後】的鞭打下，完成了這篇番外……

然後，是播放娘娘寫的公主番外。

公主不是原著的公主，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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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芳小劇場（上）

巽芳公主死了，死前她徹底知道了什麽叫做烈火焚身。

她是跟歐陽少恭一起死的，所有的人都讚她深情又善良。可是她自己知道，那根本已經不叫深情了。她恨歐陽少恭。是的，她恨。

大家都想不到吧？

百裏屠蘇想不到，風晴雪想不到，方蘭生想不到，襄鈴想不到，甚至那個引千殤，他也不知道。其實巽芳，是恨著歐陽少恭的。

『不甘心嗎？』

『誰？』巽芳公主訝異。自己不是死了嗎？為什麽還能聽能說呢？其他人都去哪裏了？

『穿越司。我們是穿越司的人。』

『穿越司？』巽芳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如果讓你重來，你會怎麽做？』

『我…你可以讓我回到蓬萊嗎？回到沒有認識太子長琴的時候。』巽芳說：『我絕對不會把那個不祥的人給帶回島上。』

『沒辦法。』

『那麽，你們可以讓我覆活？』巽芳退而求其次，只要活著就可以吧？她不想把一生都糾纏在那個不祥的人身上了。

『覆活嗎？可以，我們還可以給你一些福利。一點能力。』那聲音說：『誰叫你心底的聲音如此強烈呢？』

巽芳不疑有他，的確，她的怨念這麽重，所以才感動了路過的神仙吧？蓬萊多麽的無辜？連神仙都知道了。

那聲音又繼續說：『你想要什麽能力？只能一個唷，你要好好想想。』

『我…我希望我有改變外貌的能力。』巽芳希冀的說。

她本來就討人喜歡，多才多藝，才氣她用不著。實力，她有蓬萊專屬的術法。壽命，蓬萊人活得本來就很久，就算外貌不再，她也能再活好幾十年的，只要她能有改變外貌的能力，永保青春，那她就什麽也不缺了。

『果然，連死前都要服下雪顏丹，提出這種要求倒是不意外。』那聲音有種微妙的諷刺：『好，那麽，你可以按自己的希望，擁有改變外貌的能力。你可以用你自己各種年齡型態出現，從外表到骨骼身體狀況，絕對完美的變形。』

『那麽我…』巽芳一聽，高興的想要說些什麽，只是那聲音卻不容她插話。

『就這樣吧，你不是想重來一次嗎？去吧。』

一陣天旋地轉，當巽芳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那萬分熟悉的偏房裏。巽芳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自己還是寂桐時在青玉壇的房間。

竟然…是在這裏…那麽少恭現在在哪裏呢？

走到鏡子前，巽芳看著鏡中蒼老的容顏，心念一動，鏡中的影像慢慢變化，沒多久就變成一個十七歲左右的明媚少女。皮膚粉嫩，眼若秋水，正是她心念已久的青春。這下子，不用雪顏丹，巽芳也能留住永久的青春了。先把面貌恢覆成寂桐的模樣，巽芳覺得滿意萬分，或許這一次，她用不著追著少恭跑來跑去了？如此亮麗的模樣，她自可去追逐自己的幸福。

不過…還是要稍微看一下少恭的，不是嗎？好不容易回來了，她想要的可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道別。她要看到少恭悔恨、看到少恭為當年蓬萊死去的那麽多人、還有自己的苦難付出代價。不過，這次巽芳可不打算陪著少恭死了。

上輩子，巽芳一直尋找少恭，找到了，又不相認。在少恭成長的過程當中，她想盡了辦法讓少恭想起當初的巽芳公主，渡魂總是會有一點記憶缺失不是嗎？她可不容許少恭忘記。即使少恭只記得一個模糊的輪廓，她也會在不知不覺當中加強少恭的記憶。讓他想起那個一心為了少恭，毫不嫌棄他渡魂的、美麗的巽芳公主。

她就是要看到少恭後悔、悲傷、求而不得的樣子。每次，只要看見少恭因為渡魂的身分痛苦，她就更要讓少恭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巽芳不會拋棄他。一次一次的，只要她知道少恭一直在尋找巽芳、一直都找不到，她就覺得暢快。什麽叫做失去？這就叫做失去。她要讓少恭也嘗到當初巽芳公主當初無望尋找的滋味，還有因為他失去蓬萊的滋味。

本來，事情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她知道少恭是長琴渡魂的最後一世了，巽芳已經老了，可是比起凡人的壽命，蓬萊人還能活更久。巽芳認為自己應該可以活過少恭。可是沒想到，少恭就要拿回自己的另一半靈魂了。

巽芳知道少恭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另一半靈魂。可是幾百萬年下來，他都沒有找到，巽芳以為他再也找不到了。可是，就在巽芳很高興很放心的時候，竟然聽到少恭找到另一半靈魂的消息。

在他毀掉自己的家園，把自己熬成一個老嫗以後，他竟然就這樣輕描淡寫的回覆自己仙人的身分、不老不死、逍遙山水之間嗎？這怎麽可以？所以她想盡了辦法破壞，並且在最後，服下了雪顏丹。她不允許少恭忘記她，不允許少恭成為仙人。既然她要死了，那麽少恭就陪著一起吧。她本就是來報仇的，怎麽可以自己死了，然後留少恭一個人快樂的活著呢？少恭永遠都是屬於她的，那個美麗、張揚的巽芳公主。她不允許少恭離開，也不允許少恭忘記。

巽芳的眼中出現了戾氣。上輩子就是這樣，她跟少恭一起死了，被火燒死實在是太疼了，巽芳為自己不值，可是如果不死在大火裏，服下雪顏丹以後也沒幾日可活。那還不如留下一個完美的名聲呢。只要一想起那時少恭知道自己要找的人一直都在身邊時那表情，巽芳到現在都覺得想笑。後悔嗎？難受嗎？覺得自己被耍了嗎？你應得的，少恭。

巽芳搖一搖頭，把自己腦內的各種情緒甩開。有重來的機會，那麽結局當然要更完美才對。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同了，況且她的確是讓少恭死過一次，那種痛恨也少了一些。這一輩子，可以當做一個消遣吧？把神仙當成消遣，巽芳頓時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問過人以後，巽芳知道自己來到什麽時候。少恭去了烏蒙靈谷，那是百裏屠蘇還小的時候了。他不會成功的，巽芳知道，他一直也沒成功過。

其實巽芳愛過少恭的。遠在當初少恭還不叫做少恭的時候。

巽芳也不是一開始就想要報仇的。

可是從蓬萊出來以後，巽芳吃了很多苦。

巽芳不知道，原來蓬萊公主的服飾，在中原人眼中代表的是「傷風敗俗」。在中原人眼中，這種露胸露臂的紗衣，是連樓子裏的姐兒都不敢穿上身的。

她怎麽會知道呢，蓬萊人長久下來，都是這樣穿著的。可是少恭知道吧？少恭卻沒有告訴她。

那時候，巽芳離開幸存的人民去尋找少恭，可是見到她的女子沒人願意跟她說話，男子見到她，要不面露鄙夷，要不就是想占她便宜。

她身上沒有錢，於是她想到當初跟少恭在一起時撫琴舞蹈，所有人都說很美，於是她認為或許可以用自己的舞藝換一點錢。結果當她詢問哪裏可以跳舞賺錢的時候，迎來的是更不堪的言語侮辱。然後她才知道，原來跳舞根本不是好人家女孩該做的事。即使是閨房之樂，也沒有人會用跳舞來取悅夫君。有錢人家裏巽養舞姬，其實就是平時取樂、或者招待客人用的。

這些她以前不知道，等她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已經在一間樓子裏頭跳了好久的舞。可是少恭知道的吧？少恭也沒有告訴她。那麽當初在蓬萊的那些舞蹈，在少恭眼中又是什麽呢？

當然，她本身熟悉蓬萊的術法，一般人占不了她的便宜。可是那時的她，已經開始懷疑起少恭的愛情了。

後來等她有了一點積蓄以後，她就離開了那個給她帶來許多恥辱的樓子。她現在已經不是公主了，可是她也不承認自己是玩物。

跳舞賺錢不可行，於是她改名換姓，走到不同的城市，想著自己或許可以彈琴。她的琴是少恭指導的，即使比不上樂神的技巧高妙，比之普通人也不錯了。她買了一間茶樓，除了賣茶水點心，還彈琴賺一些賞錢。她身上有本錢，把那茶樓修得很雅致，很多讀書人喜歡上她的茶樓，興之所致，她也會私裏下舞一曲。

她不當舞姬，只是跳給人品不錯的幾個朋友看，也不賣錢。果然，再沒說她是低賤的玩物。有一陣子，那城裏傳說著一個美貌琴姬的故事。她覺得這樣才對，她是高貴的公主，之前果然是因為不懂風俗的關系。

可是久而久之，她還是發現在左右鄰居眼裏，她仍然不是好女孩。鄰居的閨秀不被允許跟她交談，偶爾還是會有比較有權勢的男人放肆的打量她。如果不是她自身的武力，可就一定要吃虧了。她不懂，琴棋書畫，難道不是高雅的事情嗎？

直到她知道她收留的幾個女徒弟在被接出去表演的時候，也跟一些達官貴人有點不清不楚，她憤怒了，並且認為大家之所以會用那種眼神看她，看她的茶樓，一定是因為這幾個女徒弟不檢點的關系。

可是她的女徒弟卻嘲笑她，說她天真、說她矯情。女徒弟說，哪個好人家的閨女，會拋頭露面，每天開了門彈琴給人家聽？大家閨秀難道都不會彈琴了？可人家只會談給自己聽、彈給自己的家人聽、彈給自己的丈夫聽。女子要那些香艷的名聲做什麽？大家都知道你美麗、知道你善舞、知道你會彈琴，這代表什麽？大家都看過了。不然怎麽會有人知道？這哪是好人家的做派？

她無法接受，當初在蓬萊的時候，她跟少恭就是這樣，不管在哪，都是甜甜蜜蜜、親親熱熱，彈琴跳舞，少恭從來沒跟她說這是好人家女孩不該做的事。

這時候的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樣了。她仔細的打聽了一番，女子就連開店都得找別人幫忙，就算東家是女的，也只是躲在裏間，或者偶爾巡視，絕不會自己出面當掌櫃。

可是，如果不認識這麽多人，她要怎麽打聽那些達官貴人家裏是否有性情大變的孩子或者家人？她相信少恭即使要渡魂，也不會選那些不起眼的平民的。她卻不知道她愈是這樣到處打聽人家家裏隱私，人家愈當她別有用心，也愈不可能跟她說實話。

當然，這時候的她，已經從想念少恭，到有點怨恨少恭了。她覺得都是少恭，她才會這麽難堪。

到最後，她只能想辦法賣身去那些比較好的人家當丫環。只要她知道家裏有小男孩的，她就想盡辦法混進去，然後確定少恭不在這裏以後，再想辦法離開。

當人丫環或許可以更好的知道一些隱密消息，可是遠沒有自己開店愜意。她一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要學會伏低做小，看人眉高眼低，對著那些庸俗的老爺夫人自稱奴婢，甚至要抵抗因為美貌帶來的災難。

不只一次，有老爺或者少爺想要把她收房。

也不只一次，她因為貌美成為夫人或者姨娘的眼中釘。

她也從思念少恭，變得怨恨少恭。

如果不是碰到少恭，她怎麽會變成今天的模樣？

如果不是因為少恭不祥的命格，蓬萊怎麽會毀滅？

蓬萊不毀滅，她怎麽會失去家園、失去尊貴的地位？

少恭為什麽不快點出現？難道她做的犧牲還不夠、還不徹底嗎？

到後來，她已經認為，她之所以要找到少恭，根本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恨了。

當人奴婢的生活過了好幾十年，她一直都沒有找到少恭，她幾乎都要絕望了，直到有一天，她在睡夢中恍惚看見自己照顧的那個小少爺斷了氣，然後旁邊一只小鳥僵直的掉到底上，斷氣的小少爺又活了過來，只是手腳不便，連動一下似乎都忍受極大的痛苦。

她知道，她找到了。

怪不得少恭不想自己看見，這只是個小孩子，如果是個大人，那還真是醜陋難堪到不行呢。

找了快一百年的人就在眼前，巽芳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覺。

高興嗎？也沒有，只是松了口氣。

然後她又發現，少恭忘記她了。這樣一來，巽芳這幾十年所積攅的怨怒就像火山一樣噴發了出來。

這時候，她已經不叫巽芳了，夫人給她取名寂桐。她也不再年輕，不再美貌，當年的巽芳遙遠的就像一場夢，夢裏的公主受盡搓磨，垂垂老矣，夢裏的王子…竟然還是那麽年輕，而且對公主不覆記憶。

簡直…不可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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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說明，娘娘的重生巽芳僅在次劇場中成立，正文的巽芳非重生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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