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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別怕 “殿下,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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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天邊紅雲遮日。

夕陽熹微,一輪淺月已經浮現在天際。

沈離枝才回到東宮。

她本是應小國師的約才去的,沒想到在碰見小國師之前先遇上老國師。

沈離枝還從未正式面見過老國師, 可對他的印象向來都不好。

一來老國師有蠱惑朝臣的嫌疑。

二來上一回她在皇宮險些出了事, 恐也是老國師從中作梗。

三來鹿城的追殺和苦桑村一事。

這些都讓她對這個上玄天之主,心生警惕。

然而老國師在面對她時,卻絲毫沒有芥蒂。

不但命人給她備了休息的地方, 還殷勤地馬上著人去請小國師前來。

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唯一不巧的是小國師被要事耽擱, 未能如約而至。

而她獨自與老國師相處,如坐針氈, 趁著金烏西沈, 便借故告辭。

老國師也沒有阻攔,還客氣地與她辭別。

若沒有那從天而降的一盆水, 沈離枝算是毫發無損、全身而退。

她邊走邊扯著身上這並不合身的衣裳,蹙起了秀眉。

上玄天用來熏衣服的香也未免太重了。

她起初都快把自己熏死了,這一路走來才勉強覺得味道被風吹散了些。

太陽往下沈,餘暉便從雲後射出, 照在她的側臉,有些刺目。

她擡起一手,遮過西曬, 卻在指縫間窺見了迎面朝著她走來的兩人。

看那高矮的搭配,正是太子帶著常喜。

沈離枝放下手, 有些奇怪地迎上去。

這麽晚了太子還要出門去麽?

“奴婢見過太子。”沈離枝跪下行禮。

李景淮擡起手要免她這禮,一股濃烈的覆雜氣味就順著夜起的風竄了過來。

這種香氣十分熟悉。

他的手僵在了半途,轉而攔下常喜。

“殿下怎麽了?”常喜探出頭,便在這個空隙裏也聞到了一股異香。

他大吃一驚,盯著沈離枝就問:“沈大人, 你身上這是什麽香氣?”

太子厭惡濃香,東宮之中更是無人敢熏重香。

沈離枝擡起袖子,“是說這衣服上的香氣麽?……奴婢在宮外不小心弄濕了衣服,這才換的,殿下不喜歡,奴婢馬上去換了。”

她準備起身要走。

“等等。”太子忽然出聲制止。

香氣?

衣服上的?

李景淮心臟驟然一停,而沈離枝還眼睛盈潤,看著他緩緩眨眼。

“殿下,怎麽了?”

李景淮在這濃烈的香氣中感到一陣陣暈眩,他扶著額頭,低下頭。

頭仿佛都要炸裂,所有的不安和恐懼瘋湧而至,帶著那段讓他至今還驚恐至極的記憶。

——殿下,不能過去!

——那是我母後,讓孤過去!給孤讓開!

——殿下!殿下!皇後娘娘的身體不能碰啊,不能碰,您瞧楊嬤嬤、您瞧她的手,只是碰了一下,就見了骨啊……

——這是什麽香氣,為什麽會引來這麽蝴蝶……這、這些蝴蝶是在吃娘娘的遺、遺體麽……

惡心。

惡心至極。

所有的氣血都在逆行,讓他頭疼欲裂。

李景淮用單手捂住自己的臉,四處頂.撞的氣息讓他呼吸急促起來,血在倒流。

而他能聽見自己脈搏劇烈搏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急劇地撞,仿佛是那破繭的蝴蝶就要突破束縛。

“美好的東西易逝……殿下你可知道為什麽?”帝師的話猶在耳畔,“因為弱小的人保護不了他想要的美好。”

他已經不弱小了,可也不行嗎?

李景淮猛咬牙關,嘗到了逆行而上的血氣,他用發顫的指尖忽而掀下身上的大衫。

沈離枝只見身前虛晃一影,她被一件大衫從頭罩住,緊接著被人抱起。

只是這一次太子沒能把她抱起來,他腿膝一軟,單膝就落了地。

咚得一聲,震得沈離枝腦子徹底變成空白。

四周嘈雜的聲音仿佛都飛出九霄雲外,她被局限在只有她與太子的空間裏。

只能聽見李景淮在耳邊急促喘息。

他沒有松手,卻似乎再沒有了力氣。

“殿……下?”

他為何會這樣?

沈離枝吞咽了一下口水,手腳皆不敢掙紮和晃動。

太子像是變成了一個脆弱的架子,一晃,就會散開。

趙爭的聲音和常喜的聲音在外面聽不真切。

沈離枝只聽見太子的聲音在耳邊低吼。

“讓人送水到凈室!把醫正給孤叫來!——”

三重殿的凈室足有兩個書房那麽大,專屬太子。

玉石所砌,鑿取地下溫泉水引入池心,常年氤氳著一股清列的水汽。

沈離枝茫然落了地,抓著自己的衣襟看著猶如陷入癲狂的太子,不敢發出半分的聲音。

太子離她不遠,敏銳捕捉到她的退步。

“衣服,脫了。”

四個字蹦進耳朵裏,沈離枝不敢置信地擡頭看他,更用力地抓緊自己的襟口。

她這一遲緩,李景淮等不了。

他伸手拉住她的腰帶往前一拽。

沈離枝往前一撲,手剛扶在木桶之上,腰間的系帶就被人抽了去。

她只來得及死死勾住腰帶的尾端,可是李景淮的力氣太大,這條帶子居然從中斷裂,回彈起的玉扣打得她指尖火辣辣的疼。

十指連心,她還沒來得及壓下眼底氤起的水霧,接下來的事更讓她無暇顧及這點疼痛。

失去腰帶,只剩下幾根系帶,李景淮早沒有耐心一一解開,他直接擡手摁下她的後腦勺,另一只手從她的後領處往下剝。

她的後背逐漸裸露。

一根根斷裂的絲帛聲像是琴弦崩斷,一聲聲在耳畔放大,振聾發聵。

“太子——!”

沈離枝驚地聲音都拔高了。

她擡不起頭,甚至若不是她的手還死死撐在桶邊,她的上身會因為太子這力氣而往桶裏倒去。

李景淮就用這股蠻力,把她剝得僅剩下貼身的衣物。

至於那身外衣早被他甩出了老遠。

沈離枝的震驚還沒完。

太子又從桶裏勺起水直接往她身上澆下去。

水是剛剛備下的,來不及燒這麽一大桶熱水,僅僅是溫熱。

雖對夏日來說,算不上冷。

可沈離枝的身子還是抖得像是打冷顫。

李景淮雖然在澆她,自己身上也是濺滿了水。

水很快在兩人腳下凝聚了一大攤。

兩人同樣狼狽。

李景淮默不作聲地澆了幾大勺水後,發現那股香氣還能從沈離枝身上聞到,他又咬緊牙關,拽著沈離枝到了湯泉池邊。

沈離枝怕水,這下是真的害怕了。

也不管自己身上的衣衫是怎樣不整,就抱住他的手臂道:“殿下,別這樣,我真的害怕……”

話還沒說完,李景淮已經把她毫不客氣地推進水裏。

沈離枝還抱著他的胳膊,他也沒有掙脫,任由她像是攀附著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扒住他的手。

“我、我真的害怕……”

沈離枝顫著牙關,不敢松手,仿佛一松手,下面就是會把她摔得粉身碎骨的深淵。

她臉上水珠亂滾,也分不出是淚還是水。

口裏顛來倒去說著害怕,嗓子都有些微啞了,可是李景淮就是不撈她起來,任她泡著。

沈離枝掙紮了幾下,又在水裏蹬了幾下腳。

水沒她想象那麽深不見底。

好半響,她才從驚慌中慢慢平覆下來。

可奇怪的是她身體還在劇烈的顫抖。

但又仿佛不是來自她本身。

沈離枝把目光放在她抱著的那根胳膊上。

——是太子。

李景淮急促地呼吸從沒有平息,他低垂著頭,更讓人看不清表情。

只是他整個人僵硬地坐在地上,除了肌肉不可抑制的顫動,幾乎是一動不動。

沈離枝從他的下方往上望去,在他低頭的陰影中看見他唇邊竟還有血溢出。

“……殿下?”

李景淮宛若被驚醒猛咳了幾聲,口腔裏充斥猩甜的鐵銹味。

他狠狠擦了一下唇,緊閉的雙眼才緩緩睜開。

沈離枝很狼狽,鼻尖眼角都泛著紅,肩上脖頸上也有掙紮過後的痕跡。

可是,她沒有事……

這個認知剛出現,他就閉上眼,重重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再睜開眼睛時,沈離枝仍在水中巴巴望著他。

他緊鎖的眉心慢慢舒展,紊亂的脈搏也漸漸平緩。

那股氣味他絕不會記錯,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終於伸出手把湯池裏浮沈的沈離枝大發慈悲撈了起來。

沈離枝就帶著一身稀裏嘩啦的水,趴在他胳膊上喘息。

仿佛剛剛差點被這池子裏的水殺死。

李景淮的目光從她瘦削的肩膀滑過,凝脂一樣的肌膚上滾滿了水珠,只要她稍一聳肩,那些水珠就爭先恐後地從她的玉背上滑落。

她的頭發被掃到了一邊,果背之上只有一根纖細的緋色帶子橫著。

他喉結動了動,但伸出去的手最終還是在她的背後,慢慢握成了拳。

罷了,若是她要走,就送她走吧……

他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恐懼。

意念剛轉至,李景淮還沒來得及抽身離開,一雙手卻溫柔地環了上來,從他的腰攬住了他的背。

柔軟地像是青嫩的蔓藤,敞開了懷,去擁抱比她強大無數的大樹,希望能撐住將崩的他。

李景淮再次僵住,胸口好像湧入了一股熱流。

他垂下眼,往下打量。

埋入他胸口的這個濕漉漉的身子,是那麽纖細易碎,可卻又溫暖到讓人難以抗拒。

“殿下,別怕。”

她的嗓音略有些低啞,是剛剛喊著‘害怕’導致的。

明明她那麽害怕會受到他的傷害,卻轉過頭來還願意安慰他這個施·暴·者。

那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他的情緒。

把他當做了需要呵護和保護的那一方。

她怎麽能這樣溫柔和溫暖。

“呵……”李景淮無可奈何地輕吐出一口氣。

想要抽身離開的念頭,瞬間煙消雲散。

他頹然地仰起頭,喉結滑動。

這,當真是要他的命。

沈離枝覺察太子似乎好轉,慢慢松開懷抱。

“殿下,您好些了麽?”

她聲音在他胸腔前悶悶響起。

李景淮咽下血,一言不發,伸手把她從地上抱起。

沈離枝這才想起自己的衣衫不整,交手掩在自己胸前,又驚又窘。

但李景淮沒有垂下眼來看她的狼狽,沈離枝便順著他的目光緩緩轉動。

直到,看見角落擱置的一席美人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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