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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酒狂 去會謝家表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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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離枝下意識蜷起手, 握成了小拳。

李景淮眸光在搖曳的光線中淡掃來一眼。

沈離枝旋即把緊握的手指慢慢松開,像是不敢抗拒。

只過了一息她就迎著李景淮的目光,低聲答是。

本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離枝沒想過要在謝府出什麽風頭。

但是竟讓太子聽見了, 多半是覺得她剛剛的再三推脫是給東宮丟人。

這才站出來非要她露這臉。

見她應聲,李景淮才收回手,順手便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做完這些他才擡起眼, 不緊不慢給眾人免了禮。

“今日是謝老夫人的大壽,無需多禮。”

幾名貴女屈膝蹲了半響, 正搖搖欲墜, 聽到這大赦的話音,忙不疊地站直了身子。

她們望向太子, 臉上的表情很覆雜。

一方面李景淮實在生著一副讓人迷醉的皮相。

那深眉鳳眼,挺鼻薄唇,一身清貴,軒然霞舉。

另一方面, 她們還是有點害怕這位喜怒無常的東宮太子。

幾女舉步不定,猶猶豫豫。

想走又不太舍的。

何月詩晦暗不明的目光來回在沈離枝與太子之間徘徊,雖然兩人避嫌地站遠了一些, 可剛剛太子扶她那下,那是有目共睹的事。

除了沈明瑤, 還未曾見過有那位貴女能得太子的另眼相看。

不過何月詩向來清醒,知道太子身邊即便沒有什麽沈明瑤、沈離枝也不會有她的位置。

從沒有奢望,便談不上在乎。

何月詩慢慢就收斂起抵觸的情緒,再開口時她的神情語氣都恢覆如初的平靜。

“不知道沈二小姐打算彈什麽曲子?”何月詩商量的口吻問她。

沈離枝用餘光瞄了眼太子,李景淮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站在那兒, 看來不會摻合她們選曲。

沈離枝松了口氣,回眸對著何月詩彎唇淺笑。

“何小姐選便是,我尚不知道外祖母喜歡聽什麽曲子。”

說畢,沈離枝又對何月詩道了一聲,“抱歉。”

抱歉自然是有兩層意思,第一是她選不來曲子,第二是引來了太子,讓兩人同時下不了臺,還被迫要一起合奏琴曲,打亂了何月詩的安排。

李景淮向來聞弦歌而知雅意,聽見沈離枝這熟悉的告罪語氣,就瞥了她一眼。

本是心中不悅,這一眼卻只註意到了她今日裝扮的不同。

沈離枝今日沒穿東宮女官的服飾,而是一件暖煙淺紫色方領繡花半臂,腰肢被同色的窄紋帶子束起,往下是輕薄的漸色羅裙,像是紫羅蘭垂墜的花瓣。

烏黑如緞的頭發在腦後束著,平日遮至眉的劉海也被幾枚小珍珠流蘇發梳別住,露出光潔的額頭。

看見那膩白如雪的額頭,李景淮不由想起了些事,一皺眉,就撇開了眼。

何月詩沒有思考很久,本來為了謝老夫人的壽宴她早已經準備多時,曲目自然都是早早定下的,只是因要加入沈離枝,她略一思索,改變了順序。

“《酒狂》?”

沈離枝用拇指摩挲著自己的指尖,聞言點了點頭,“不過我沒有琴,還需借琴一用。”

“據聞太子殿下有一床焦葉,是國手薛大家的傳世遺作,不正好拿來給這位女官大人用。”自從太子來到,一直不吭聲的三皇子忽而插嘴,同時啪得一聲打開手中折扇,風流倜儻地搖了起來。

“正好我們也想聽聽這稀世名琴的聲音。”

沈離枝和何月詩都聽聞過焦葉的大名,只是沒想到這架琴居然被太子收藏了去。

焦葉這琴就好比名馬配將軍一樣,但凡擅琴的人誰不想摸一回。

李景淮沒有應,而是對何月詩道:“另備一琴。”

何月詩原本還有些期待,哪怕不是自己彈,此時得了太子的拒絕,只能遺憾地領命下去。

三皇子卻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把扇子搖得更頻繁了。

謝萱姝附耳在沈離枝耳邊,“那琴是太子給明瑤找的,我聽說是等著生辰送她的。”

沈離枝聽得正出神,手中忽然又被謝萱姝塞進一個杯子。

“喝點吧,待會一定要好好表現!別讓何月詩太囂張了!”謝萱姝握著小拳頭給她鼓勁。

“我們只是合奏,又不是比試。”沈離枝不由笑了起來,又確實有些口渴便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體一入口,嗓子眼就滾燙發疼。

當著眾人,她又不能立馬吐出來,只有咽下才問謝萱姝,“這是酒?”

“對啊,你不喝點酒怎麽好彈酒狂?”謝萱姝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用指頭勾起桌子上的細脖子酒瓶,殷勤地問她:“要不要再加點?”

沈離枝用指尖撫了一下充斥著異常的喉嚨,無奈地笑了下,正想開口婉拒卻見謝萱姝飛快地把酒壺往身後藏去。

沈離枝投以疑惑一眼。

謝萱姝委屈地從牙縫裏擠出一縷氣音。

“……太子好像在瞪我。”

沈離枝從沒見過太子瞪人,而謝萱姝又喜歡誇大言辭。

所以沈離枝只當謝萱姝在誇張,但是在她自己轉眸間撞入太子的視線中,卻驚覺那雙微瞇的鳳眼確實讓人後脊生涼。

好像這酒讓太子殿下想起了什麽不美好的事。

幾乎同時,沈離枝心領神會。

想起了自己上回喝醉後的種種,以及太子貴體受到的傷害,頓時視酒如毒藥,連忙把剩下小半杯烈酒的杯子往身後桌子一擱,對著太子屈膝道:“奴婢先去準備了。”

沈離枝‘落荒而逃’,謝萱姝又怎敢再呆著,連忙尋了一個借口也開溜了。

不過即便她不尋這個借口,太子也很快就離開此處,回到謝府給他特意準備的雅座。

這處雅座是由三面屏風遮起的,幾名東宮的護衛備戒在旁,防止有人誤闖入。

李景淮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伊成瑞不滿地用銀箸敲杯。

“太子,你不過去更個衣怎麽消失了半天!是不是去偷偷會謝家小姐了?”

“表的。”

“?”伊成瑞茫然地眨巴眼,轉頭看向給自己提示的另一個青年。

周元清指了指臺上正在調音試琴的少女,補充道:“謝府,表小姐。”

伊成瑞順著他那根指頭轉過懵懂的視線,仔細一盯,撐在下顎的手一滑,差點沒把自己圓潤的下巴磕到圓桌上。

“沈大人?!”

“是啊,你很驚訝?”

“周元清你不驚訝?!”

“她是沈明瑤的妹妹,當然也是謝府表小姐,你是出門忘帶腦子了嗎?”周元清挑眼,用稀疏平常的語氣問他,仿佛他忘家裏的是一把扇子。

伊成瑞頓時噎住,一時語塞。

不過伊成瑞和周元清認識已久,相當抗壓,被周元清一陣強有力地抨擊後不過片刻,他又恢覆如初神采。

伊成瑞用拳頭敲了敲自己手心,又狗腿地往太子那一側把手肘撐過去,“欸,殿下,你沒有反駁元清的話呀,難道真的是去會表小姐了?”

他促狹地強調著‘表小姐’三字。

“孤是去交代了。”李景淮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該回自己的席上去了。”

伊成瑞安分地閉上了嘴,他還不想去跟他老爹坐一塊。

叮,噔——叮——噔——

一個蹣跚的酒仙自琴弦上點跳躍出。

重新響起的琴音吸引了眾人的註意。

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小高臺上架起了兩床琴,分坐著兩名少女。

一位是他們所眼熟的何家小姐,另一位在漸起的琴音中正優雅地把指尖擱在弦上,她濃睫垂下,從看臺下的視線正好落在她白膩的額際,卻看不真切她的模樣。

周圍一圈罩著月輕紗的燭火散出朦朧的光線,旖旎的風光讓人不由流連。

因為是生面孔,而且一人先奏這便說明兩人從前沒有合奏過,這便有了先手先彈,後手跟彈的意思。

一般要等到幾個小結後,後手才能摸清先手的節奏。

畢竟琴曲,所學流派不同,所承老師不同,彈的人性情不同,音調節奏都有極大的不同,更何況是《酒狂》這曲,可以說一百個人彈,就能彈出一百種味道。

沒人想到那新來的少女,在何月詩彈完第一個反覆小結時果斷開始勾弦、挑弦。

何月詩不由分神詫異朝一旁瞥了眼。

沈離枝神情認真地搭指在弦,那張微揚起的面孔上恰好在腮上染著兩抹紅,像是故意掃重了兩撇胭脂,又像是醉酒後的微醺。

帶著一種淩亂又誘人的美意。

而潺潺的琴音從她挑抹的指尖流瀉而出,自然地融入自己的的弦聲。

兩聲琴音像是纏起的弦,發出嗡嗡的共鳴。

何月詩心中驚詫,至此才知沈離枝的琴技並不比她低,逐漸又生出想要與她較量的心思。

她下指的速度不由加快,琴音已經進入了一個大跳音程。

輔以切合的節奏,酒仙人跌跌撞撞的走著,一跌一撞的疊音重疊,是一個旋轉向上又向下的來回反覆。

沈離枝因為何月詩不合時宜地加快節奏,下意識想轉眸去看。

視線卻在途中瞥見側坐於臺下的紫衣青年,她的視線就像是落入粘稠的蛛網,被粘住,然後動彈不得。

太子在看什麽?

沈離枝手指勾著琴弦,腦子卻在胡亂猜測。

該不會是在督促她要好好完成這曲,不能丟了他的顏面?

思及此,沈離枝頓時正襟危坐不敢再蒙混,她垂下眸,微側著首,專註在看左手滑弦的徽位,視線自然也不敢再亂看。

“殿下你在看什麽?”

在沈離枝收回視線的時候,閑不下嘴的伊成瑞又兩眼放光,滿臉的饒有趣味。

太子殿下,很是可疑。

以往就是來了,坐不到半柱香肯定是要借故離去的,這次居然坐了這麽久。

李景淮放下手中空了的酒盞,聽見琴音已經進入長鎖的音節,便站起身。

“沒看什麽。”

他話音剛落下,隔著屏風,有幾個輕佻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這新來的小娘子也是謝家的旁支嗎?看著真面善吶!粉腮紅潤,秀眸惺忪,若是庶出的討回家也是不錯的。”

“酒不醉人,美色醉人,若兄臺討回家了小弟可否嘿嘿嘿……”

兩道笑聲不約而同響起,交織在以混沌模糊收尾的琴音中。

李景淮深深蹙眉,淡聲道:“趙爭。”

外面趙爭很快就應了他一聲。

“謝府高門大家,怎有如此汙糟之人,扔出去。”

伊成瑞牢牢捂住自己的嘴,抖著身子坐到了周元清的身側,就怕太子一個眼神落在他身上,會讓趙爭把他一道拎出去。

李景淮交代完,又往臺上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旁邊的燭火太近還是剛剛那杯酒太烈,沈離枝臉上的紅暈又擴散了幾分,染到她的眼下也像是哭暈開的妝臉。

李景淮喉嚨一緊,深吸口氣又坐下。

“殿下不走了?”周元清笑問。

李景淮不耐地手指敲桌,低聲嗯了一聲。

東宮女官,在外可不能醉得亂了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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