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氣轉涼了，到了晚上格外的清冷。惜若剛踏進芙蓉園的大門，章嬤嬤就拿了一件披風過來，替惜若披在了肩上。

“小姐，怎麽才回來？”

惜若拉緊了披風，淡淡的回應道：“宮裏的宴會，豈能說走就走？”

章嬤嬤點了點頭，於是不再追問。讓丫鬟準備了熱水，又親自往浴桶裏放了曬幹的花瓣兒，這才將那空間讓給了惜若。

惜若一向不喜歡有人服侍她洗澡，這是芙蓉園每個丫鬟都知道的事情。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不習慣。不過被惜若趕出去好幾次，丫頭們也就順從主子的意思，不再去打擾她沐浴了。

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惜若穿上早就準備好的褻衣中衣，坐在梳妝臺前擦拭著被水浸濕的頭發。雖說古代沒有洗發水這種東西，但是古人用純天然的花草提煉的東西還是挺好用的，她一頭烏黑的頭發又黑又亮，就像緞子一樣，光滑而柔順，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每天在睡前，惜若都會看一會兒書。

古代沒有電燈，沒有什麽別的消遣方式，只能早睡早起。惜若這個擁有現代人靈魂的大家閨秀，自然是與別人不一樣的。

斜倚在軟榻上，一身雪白中衣的惜若正埋頭在一本叫做《西陵志》的書裏。這是一本講述西陵國地理以及民俗的雜書，惜若把它從一堆舊書裏翻出來，就是因為今日見到了那些別國的使臣，一時好奇罷了。

今晚輪到入畫守夜，見惜若還沒有睡意，於是去廚房煮了一點溫潤的清粥，端到了惜若的面前。“小姐，晚上沒吃飽吧？這是從熬好的，趁熱吃吧。”

惜若一聲“謝謝”破口而出，讓入畫楞了許久。

等到惜若發現哪裏不對勁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微微的尷尬。不過還好，惜若沒太在意這些繁文縟節，此刻她的腦海裏想的最多的，就是那個不像侍衛的侍衛。放下碗筷，惜若很認真的對入畫說道：“今日那大殿之上，西陵國使臣身後站的那個侍衛有些奇怪，以你對易容方面的造詣，你覺得他有沒有可能是改妝過的？”

提到這個，入畫也似乎想起了些什麽。“那人的確透著一絲古怪，但是具體哪裏古怪，一時又說不上來。如今經小姐這樣一提醒，入畫便全都想通了。那人身材魁梧，卻不像是個做仆從的。就像衛弦，雖然他是為主子辦事的，但畢竟不是主子的仆從，所以總有那麽一股傲性在身上，怎麽樣都沒辦法擺脫。”

“衛弦是誰？”惜若好奇的問道。

這個人，她似乎有些印象，但是又記不起來。

入畫並沒有隱瞞她，如實的說道：“衛弦是主上無意中救下的一個江湖俠客，武功卓越不凡。興許是不想在江湖漂了吧，所以一直在主上的身邊聽候差遣。他在江湖上可是個鼎鼎有名的人物，有個外號，叫做‘鬼見愁’！”

講到這個人的時候，惜若發現入畫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惜若哦了一聲，忽然想起來了。“他就是江湖上最厲害的殺手？據說武功已經無人能及，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那司無痕跟他比起來，誰更厲害？”

一連被問了好幾個問題，入畫都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好了。“小姐對這些江湖事似乎很感興趣？這衛弦武功的確是登峰造極的，至於跟主上比起來，應該不分伯仲吧？”

“不分伯仲？這麽說來，司無痕也很厲害了？”惜若得出這個結論後，便忍不住咋舌。這司無痕要不要這麽厲害啊？論身家，已經是腰纏萬貫的大富豪了。論長相，也是無與倫比不可挑剔的俊美。論武功，還是這片大陸上數一數二的高手。試問一個富商之子，怎麽能同時擁有這麽多的優點呢？他的武功又是在哪裏學的呢？

對於功夫的熱愛，讓惜若有些氣血沸騰。“入畫，他師從何人？那肯定是個世外高人吧？他現在在哪裏？還有，你們的武功都是誰教的？要多久才能練到你那樣的程度？”

入畫看到惜若眼眸中的那抹激動，覺得很不可思議。

平日裏，惜若小姐總是很淡定，世間萬物在她的眼裏，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府裏上上下下那麽多的事情要處理，還有那些總是見不得她好的人明裏暗裏給她使絆子，也不見她的情緒都多麽大的起伏。怎麽一提到武功啊江湖啊，她反而不能鎮定了呢？

“小姐，這習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您一個大家閨秀，幹嘛想學這個？”入畫有些別扭的絞著發辮，好奇之極。

惜若知道自己太過急躁了，於是稍微收斂了一些。“入畫，你的功夫不錯。什麽時候也教我一些，尤其是輕功吧？”

“小姐，習武很辛苦的，您的身子可吃不消！”不是入畫小看她，就那樣柔弱的身軀，別說習武了，就算是紮個馬步也很吃力吧？

惜若義正言辭的說道：“可別小瞧了本小姐。這幾個月來，我可都一直在堅持鍛煉身體。雖然看起來有些柔弱，但是我相信，我一定能吃的了那個苦。不信的話，咱倆比劃比劃？”

說到比劃，入畫可不敢。

萬一傷了主子的心上人，那罪過可就大了！

“小姐…”入畫還要拒絕，惜若卻不給她機會，直接掄拳就砸了過去。

她的這一套拳法，是在部隊裏學的擒拿，專門對付壞人的。一招一式，簡潔而有力，也攻其要害，讓人防不慎防。

入畫的功夫也算是不錯的，被惜若的拳風掃到，立刻警覺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惜若心想，這輕功還真是不賴啊，這麽輕松就躲過去了。這下子，她更加堅定了要學習輕功的決心了。

以她現在的情況來看，難免樹敵。為了自身的安全著想，惜若不得不提前準備著。雖然她的實戰格鬥術還不錯，但是相較於那些武功高強，內力深厚的人來說，那就不值一提了。所以學好了輕功，就算跑路也是很方便的。即使，她不是個畏畏縮縮的人。

“看招！”惜若心思轉的很快，馬上又欺身上去，與入畫戰在一起。

入畫沒想到惜若的拳法如此怪異，而且力道兇猛，於是整個人都變得謹慎起來，也不敢再敷衍她了。

兩個人一來二去，已經過了幾十招，卻未分出勝負。

惜若的拳法幹凈利落，每每出招，都是正中要害。比起入畫的優美招式來，的確是實用很多。如果不是借著內力與輕功，入畫早就敗下陣來了。

“停，小姐，咱們別打了！”入畫氣喘籲籲地一躍而起，退後好幾丈才穩住了身形。“入畫認輸了！”

惜若皺了皺眉，臉不紅心不跳地收回雙手。“這才多大會兒，你就喘成這樣？明天一早，跟本小姐一起晨練吧！”

入畫輸得心服口服，心裏對惜若更加佩服得五體投地。

翌日，太陽剛爬出山坳的時候，琉璃園便已經多了幾道身影。惜若正式開始了自己的習武之旅。

璇璣閣

看著手上屬下發來的飛鴿傳書，司無痕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大大的弧度。“哈哈哈哈…沒想到小東西還會武功，似乎還不弱？這可是個奇聞呢~”

見司無痕笑得開心，一旁服侍的入琴入棋覺得莫名其妙。

主上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很少見他如此開懷大笑了。昨晚從皇宮回來之後，便下令讓她們開始追查那西陵國使臣已經北宸太子的消息了。

霧影門是司無痕成立的一個專門搜集情報的組織，勢力遍布整個大陸。因為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做背景，所以天底下，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雖然她們不知道昨晚在宮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可有肯定的是，那些人惹到主上了！能下令讓她們追查的人，絕大多數都沒有好下場。這一次，恐怕那些人又要遭殃了！

“主上，青鸞求見！”這時，門外一個侍衛進來稟報道。

司無痕皺了皺眉，似乎對於她的出現感到很意外。自從她進宮後，便一直沒有回來過。就算正得寵，她也沒有回家省親。這一次出宮，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呢？

揮了揮手，司無痕讓她們把青鸞帶了進來。

今日的青鸞一身青綠色的薄紗，頭發也放了下來，與往日宮裏的司貴嬪有很大的不同。簡單的裝扮，沒有繁覆的頭飾，沒有林羅綢緞，沒有大批尾隨的宮女太監，甚至面容也幹凈的很，一張素顏就來了這裏。

見到司無痕，青鸞優雅的蹲下身去，行禮道：“屬下青鸞，見過主上！”

“什麽風把你吹來了？”司無痕隨意地翻看著賬本，一雙深邃的眼眸瞄了她一眼之後，便再未看她一眼。

青鸞的心微微苦澀，臉上卻異常平靜。“皇後娘娘派屬下出宮，說有要事要找霧影談一筆生意。”

“哦？她又想幹嘛？”司無痕繼續問道。

對於司無痕，青鸞從來都為有所隱瞞。“皇後娘娘恐怕是等不及要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了！雖然皇上龍體還算康健，但是洛王現在的勢力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得皇帝的喜歡。加上北宸國有意與洛王聯姻…”

“她想讓霧影做什麽？”司無痕不喜歡聽廢話，所以直截了當的直奔主題。

青鸞抿了抿嘴，最後始終沒有說出那句話來。“主上，皇後想讓咱們想辦法，將那北宸國的公主嫁給大皇子！”

“哦？她想拉攏北宸的勢力，來為自己的兒子造勢？可惜她想的太簡單了呢！”司無痕淡淡的評價道。

青鸞有些不解。“主上說的，屬下不甚明了。”

“你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其他的不用管。”司無痕瞥了她一眼，表示警告。

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誤事。司無痕一向都很謹慎。在沒有完美的計劃之前，他是不允許手下知道的太多的。青鸞雖然貴為皇帝的寵妃，但始終是自己的屬下，她地位再高，還是要聽令於他的。

“是屬下多嘴，請主上責罰！”

“罷了，記住不要有下一次。”司無痕有些無奈的嘆息。

青鸞的性子一直都很活躍，有什麽話都不會藏在心裏。可是現在她看起來有些憔悴，心裏面似乎也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她看他的眼神，他豈會不知？只是，她不是自己喜歡的女子，所以他不會接納這樣毫無結果的感情。

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斬斷她的念想，讓她徹底死心。

“青鸞，你進宮也有一段日子了吧？”他忽然開口。

“是，屬下進宮已經快兩年了。”青鸞喃喃地回答。

司無痕撫摸著手上的玉扳指，最後下了一個決定。“有沒有想過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對於青鸞，他還是有所虧欠的。

一個花樣少女被送去給一個老頭子做妃子，的確是有些不人道。所以，他才想著，允許她生養一個孩子，將來也好有個依靠。

要知道，按照夏楚的法令，沒有子嗣的妃嬪在皇帝殯天之後，是要殉葬或者貶為出家人去寺廟守陵的。

青鸞聽到這個命令的時候，整個人都僵住了。難道主子要她懷上龍種？不，她不能接受！“主上…您要青鸞懷上那個人的孩子？為什麽…青鸞不要！”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讓她開口拒絕了司無痕的命令。

司無痕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似乎感到很驚訝。這個一向很乖巧的棋子，如今似乎越來越不喜歡受人擺布了呢！有了上一次的事情，他對她的那點小心思就警惕起來了。沒想到，她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呢！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你知道我的脾氣的。”司無痕冷冷的說道。他不會告訴她，他是為她的將來著想。如果說了出來，恐怕她又會生出一些別的想法出來。所以他索性就將這個當成了命令，想要逼迫她接受。

青鸞既害怕又不甘，她委身於一個老頭子，心裏就很不好受了。如今，主上還要她為那個混蛋生兒育女，她辦不到！“主上，您讓青鸞回來吧！只要不呆在那宮裏，青鸞心甘情願做任何事！”

哭得楚楚可憐，卻又妖媚異常的青鸞一邊哽咽著，一邊無力的跪坐在地。她真的很不喜歡生活在那個吃人的皇宮裏。當初進宮，也是為了替司無痕做探子。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皇帝居然會那麽好色，看上了她後就經常去她的宮裏。

她只不過想借由一個妃嬪的身份，好在宮裏活動，平衡各方的勢力。可惜事與願違，那老不死的居然貪圖她的美色，一而再再而三的恩寵她。她不能抗拒，卻又覺得無比惡心。她純潔的身子，應該是屬於主上的。那個老頭子糟蹋她也就罷了，主上卻還要她為他生下孩子，這無非是將她逼入無間地獄。她可以忍受皇帝的淩辱，卻忍受不了為不愛的人生養孩子！

“青鸞…”不知何時，眉玉瀾聽說青鸞的到來，也趕了過來。

她們二人算是同一時期被司無痕收到身邊的，而且在一起學習技藝，所以感情比較深厚。青鸞進宮兩年，眉玉瀾便未見過她了。如今聽說她回來，情緒激動之下，連基本的禮節都忘了。

跪拜在青鸞的身邊，眉玉瀾神情有些激動。“主上，您就讓青鸞回來吧！我們姐妹倆不求榮華富貴，只求能夠守在主上的身邊。求主上成全！”

一襲動人的淺粉色衣衫，一張如花似玉的嬌顏，眉玉瀾與那青鸞站在一起，兩個人均是容貌出色的女子，平分秋色，不分高低。

本來是一副很美好的畫卷，任何男人見了這兩個大美人，恐怕都會把持不住的吧？可是司無痕不是普通人，定力比常人要高很多。再加上他已經心有所屬，所以對於這樣的絕色，他仍舊能夠不受絲毫影響，做出理智的判斷。

“玉瀾，你逾矩了！”司無痕不冷不熱的說道，眼眸中卻是威嚴無比。

眉玉瀾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仍舊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超越了司無痕的底線。在她看來，她們姐妹倆跟隨他多年，不同於其他人。她們曾經陪伴在主上身邊，一起修習武功，一起鑒賞詩詞歌賦。那些過去的日子，太過美好。美好的，足夠讓她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司無痕設置的門規。

“主上，青鸞妹妹已經夠可憐了。您大發慈悲，讓她出宮吧！”

眉玉瀾一開口，青鸞便知道司無痕要動怒了。可是她已經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司無痕的掌風掃過來，直逼於瀾的胸口。

“哇…”的一聲，眉玉瀾被震得五臟六腑都揪在了一起，身子一個不穩，就向旁邊冰冷的地上倒去。

“玉瀾妹妹…”青鸞哀怨的瞥了司無痕一眼，這才跪爬過去，將眉玉瀾扶了起來。“主上，請您饒恕她吧，她也是為了青鸞著想…”

“哼，你們倒是姐妹情深！”司無痕冷哼一聲，似乎不接受這個理由。“門裏的規矩，難道你們忘了？忤逆等同背叛！念你們還有些用處，先饒過你們一次。如果還有下一次，那就等著門規處置！”

絕情而威嚴的話，讓跪在地上的兩個女子心裏酸澀不已。

“謝主上不殺之恩！”

司無痕閉上眼睛，不想再看她們。揮了一揮衣袖，說道：“入棋，扶玉瀾回房歇著吧。下一次再隨便放人進來，你知道會是什麽下場！”

處罰完了玉瀾，司無痕也對守在門外的人給出了警告。

眉玉瀾被帶下去了，屋子裏只剩下青鸞與司無痕兩個人了。鑒於前車之鑒，青鸞不敢再隨意開口，但是在內心裏，卻是極為不甘的。

以前的主上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和藹可親，對她們雖然嚴格卻不會如此的冷酷無情。她依稀記得當初被帶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才十二三歲的模樣。那時的他，稚嫩的面孔上洋溢著淺淺的笑容。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中。英俊的側臉，面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烏發束著白色絲帶，一身雪白綢緞。腰間束一條白綾長穗絳，上系一塊羊脂白玉，儼然一個富貴公子的模樣。

當時的她們都才八九歲的樣子吧，見到司無痕的時候，還以為見到了仙童呢！在她們的記憶力，司無痕永遠都是含著溫和的笑容，很少有動怒的時候。直到後來漸漸長大了，知道了他的另一重身份，她們才漸漸收斂了那份清純的喜歡，對他敬慕了起來。

如果沒有公孫惜若，主上也不會對她們如此嚴苛吧？

想到主上以後身邊會出現另一個女人，青鸞就舉得自己的內心在被螞蟻啃噬，一陣陣的抽痛。喜歡一個人，真的是沒有道理。可是就算她再大度，也不能忍受主上喜歡上別的女人。

“皇後的要求，本門主會替她達成所願。只不過，酬金方面，我還要再考慮一下。等我想到向她索要什麽代價之後，我會派人通知你。”司無痕平淡的說道。

“那…關於孩子的事…”青鸞仍舊懷著一絲希望的追問道。

司無痕將視線轉移到她的身上，用冷厲的口氣說道：“這是命令！”

說完他便一甩衣袖，冷著一張俊臉徑直走了出去，不再看她一眼。

青鸞頓時心灰意冷，跌坐在了地上。

翡翠園

臻氏端坐在主位上，眉眼低垂，對跪在地上作丫鬟打扮的女人視而不見。她極有耐心地喝著茶，沒一個動作都有條不紊，可見她是個會享受的。

相較於她的沈穩，跪在地上的那丫頭心裏可是急得不得了。可是臻氏沒有說話，她又不好先開口，只能恭敬地跪在那裏。

興許是時間跪得久了，她的腿開始僵硬了起來，一陣酸麻襲來，差點兒讓她跌坐在地。這時候臻氏擡起頭來，才赦免了她。“起來吧…”

“謝謝二夫人，謝謝二夫人！”女人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面色有些慘白。

臻氏放下手裏的茶盞，臉上滿是鄙夷之色。不過為了自己的大計，她還是沈住氣，沒有將這個小蹄子怎麽樣。

“說吧，讓你辦的事情，怎麽樣了？”臻氏的嗓音很低沈，看得出她的心情不是很好。也是啊，對於一個跟自己搶男人的女人，她的心情怎麽會好呢？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是個不安分的。恐怕她心裏，也早就算計起來了吧。

不過臻氏倒是不擔心這個丫頭會爬到自己的頭上去，畢竟是個沒出身的，又沒什麽腦子，利用完了，也就可以棄掉了。

那丫鬟有些扭捏，雙手不斷地絞著手裏的帕子，神色有些慌張。“回二夫人的話，奴婢已經跟老爺提過了，只是…只是老爺似乎不大高興，還狠狠地罵了奴婢…”

“真是個沒出息的！”臻氏一拍桌子，怒氣上湧。“那天你是怎麽在我面前保證的？不是說老爺很寵你，對你言聽計從嗎？哼，原來也不過如此！還想本夫人將來擡你做姨娘，我看你還是先照照鏡子，認清現實的好！”

泗兒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但是不敢放肆，只是低著頭，承受著臻氏的怒氣。剛進府裏的時候，這臻氏就有意無意的向她示好，還不止一次的賞賜了她一些好東西。所以她才慢慢投靠臻氏，幫她做事的。

後來公孫羽的寵幸讓她忽然覺得，只做一個通房丫頭，似乎是太沒出息了。看著主子們的錦衣玉食，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比作奴婢的強？她們不僅要伺候老爺，還要分擔很多雜務，比那些普通的丫鬟還要累。

但是就身份而言，她們依舊是個下人。

泗兒做丫鬟也是被逼的，要不是家裏窮，養不起那麽多孩子，她也不會被父母賣了，給自己的兄長娶媳婦。想想她一個清白的姑娘家，委身於一個年將半百的人做通房，實在是挺虧的。

而且在這府裏，很多人都瞧不起她，暗地裏不知道罵過什麽難聽的了。

起初，她還有些骨氣，遇到那些說三道四的，還拼了命的與她們理論。後來她才明白了，要想吃香的喝辣的，過上高人一等的生活，只有努力往上爬。

所以她用盡了手段，將公孫羽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也從他身上得到了不少的好處。有那麽一段時間，公孫羽幾乎夜夜都與她抵死纏綿，讓她備受寵愛。當看到府裏的主子們過的生活，再與自己作比較的時候，她的心裏就不平衡了。

憑什麽大家都是女人，但是待遇卻差那麽多呢？

所以當臻氏向她拋出橄欖枝的時候，她為了自己的將來著想，就投靠了她的陣營，一切都聽她的安排了。

臻氏見她默不吭聲的，心裏的怒氣終於稍稍平息了一點。“好了…既然老爺不喜歡這個話題，那以後還是不要再提起了，免得惹她心煩。”

停頓了片刻，臻氏繼續說道：“最近給你補身子的湯藥，還在繼續服用嗎？”

“是的，夫人。”泗兒小聲地應著。

“嗯，那老爺最近有經常召你侍寢嗎？”臻氏瞥了她一眼，故意裝作淡定的問道。

泗兒心裏一驚，害怕臻氏責怪，於是小小的撒了一個謊。“最近老爺…有找奴婢侍寢，不過…並不是經常…”

臻氏的手抖了一下，但還是忍住了，沒有爆發。“好吧，你下去吧。以後多註意著點兒，別惹老爺生氣，知道嗎？”

“是，奴婢知道了。”

出了翡翠園，泗兒拍了拍跳的飛快的心臟，嚇出一身冷汗來。自從惹惱了公孫羽後，他就再也沒有召她侍寢過。不過慶幸的是，老爺也沒有找她的死對頭初月。

想到又逃過了一劫，泗兒的心才算安定下來。

芙蓉園

“小姐，那兩個通房最近都沒有侍寢。不過她們也不是省油的燈，明爭暗鬥不知道多少回了。而且那個叫泗兒的，最近還在服用一些補藥，似乎想要尋機懷上子嗣呢~”雪兒將茶盞親自遞到惜若的手上，伺候的周到體貼。

惜若端著茶盞，掀了掀茶蓋兒，深吸一口氣才說道：“哦，你確定是補藥而不是絕育的藥？”

經過惜若這樣一問，雪兒倒是楞住了。“也是！臻姨娘怎麽會那麽好心，為一個通房送補藥呢！唐姨娘有孕，她嫉妒都來不及了，怎麽能容忍一個丫頭懷上呢？”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如果那泗兒將來能生個兒子，臻氏肯定會讓自己抱養，再以他母親的身份，坐上繼室或者平妻的位子…”入書不知什麽時候也進來了，加入到她們討論的話題。

惜若點了點頭，不過她不認為臻氏會那麽好心，此事肯定有蹊蹺。“入書，你能想辦法拿到那份補藥的藥渣嗎？我想知道那裏面到底藏著什麽玄機。”

“這個沒問題。煎藥的地方在廚房，只要找個機會緊接廚房，用鼻子聞一聞，就能弄清楚了。”入書很自信的說道。

惜若也是中醫世家的傳人，對中草藥也是有不少的研究的。只是她還沒有到這種厲害的程度，靠鼻子就能斷定裏面的成分。就算很熟悉那些味道，但是惜若也無法將每一種原材料都聞的清楚。看來在這方面，她以後還可以從入書身上學到不少的東西。

“嗯，我相信你。”惜若讚賞的笑著。

最近她跟著入畫學習練功打坐，一點一點的進步著。所謂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為了將來可能發生的種種事情，她都要做好完全的準備。

隔天，入書便將那藥方的成分告知了惜若。

“果然不出所料，臻氏不愧是個狠心的，居然對泗兒下了絕育的藥。看來，那泗兒也不過是她的一顆棋子。”

“小姐，那臻氏歹毒心腸，要早一些防範才是。”入書很正經的說道。主上派她們貼身保護她，但是難保那些歹人來陰的。

惜若有些慌亂地放下手裏的狼毫，看著宣紙上的那兩個大字，不由的臉紅了。她怎麽一分心，就想起他來了呢？在入書還沒有註意到她寫的是什麽的時候，惜若迅速地將紙張拿起，揉成了一團，然後朝著腳下扔去。

“臻氏那些手段，無非是下毒嫁禍潑汙水毀人名節之類的，上不得臺面。我倒是比較擔心唐氏那屋裏的！”

“也對！最近唐姨娘那邊似乎安靜的有些過分了。而且…奴婢聽說老爺最近經常去珍珠園那邊呢！”雪兒有個外號叫“包打聽”，這府裏的事情，沒有她不知道的。因為她的人緣好，加上又是惜若身邊的紅人，所以很多私密的事情，她也能打聽得出來。

“你最近又聽到什麽風聲了？”惜若哂笑著打趣她。

雪兒笑得很神秘，似乎有什麽重大發現。“小姐，您還不知道吧？最近老爺常去珍珠園，倒不是真的去看望唐氏，而是看中了園子裏的一個丫頭呢！”

“哦？爹爹又看上誰了？不是才納了兩個通房嗎？”惜若沒想到公孫羽居然又打起了別人的主意來了，心裏很是鄙視。

這個時代，男人三妻四妾無可厚非。但是這麽快就又要換新鮮的人了，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那些丫頭雖然身份地位不高，但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公孫羽也年紀一大把了，怎麽還這麽不知檢點！真是糟蹋了那些女孩子了。

惜若越想越生氣，最後連練字的心情也沒有了。

“小姐，老爺新看上的那個丫頭，好像是叫秋容的。”

惜若回想了一邊，這秋字開頭的丫鬟，都是臻氏當家的時候，派到各個院子裏去的。老夫人身邊的，叫做秋喜，不過據說後來年紀大了，嫁出府去了。翡翠園的那個，叫秋琴，是幽若身邊的大丫鬟。暖玉園宋氏那邊的叫秋茹，因為宋氏與臻氏素日不合，被宋氏尋了個錯處，發賣了。自己園子裏的那個秋韻，因為偷了她的發釵，被老夫人下令杖斃了。而珍珠園的是秋容，據說唐氏將她留在身邊，做了二等丫鬟。

“唐姨娘明知道秋容是臻姨娘派到她身邊做內應的，居然還敢重用她？真真奇怪的很！”繡兒端了水盆進來，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惜若點點頭，表示讚同。

“想必那秋容已經被唐氏收買了吧？否則豈能容她繼續留在屋子裏伺候？”

“看來臻姨娘與唐姨娘之間，還有的鬥呢！”

屋子裏的幾個人正說笑著，一個婆子就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一邊跑她嘴裏還不停地喊著：“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什麽事如此驚慌？吵吵嚷嚷的，像個什麽樣子！”訓話的人正是章嬤嬤，她是府裏的老人了，對於規矩之類的看得特別重要。

剛才那婆子一路飛奔進來，忘了禮儀，所以章嬤嬤才開口教訓她。

惜若眉頭微蹙，心想可能是珍珠園那邊出事了，於是趕緊走了出來。“石媽媽，到底出了何事？”

那個石媽媽是園子裏做粗活兒的，惜若自然是認得的。

“回稟大小姐，珍珠園出大事了！唐姨娘…唐姨娘她…小產了！”石媽媽滿頭大汗，神情激動，看起來不像說謊的樣子。

惜若暗叫不好，然後帶著入書入畫就去了珍珠園。

公孫羽老夫人都是一臉擔心的等在屋外，而從屋子裏端著一盆盆血水出來的丫鬟，一個個都嚇得掉眼淚了。

看著那刺目的紅色，老夫人差點兒又暈過去。

自從傳來唐氏小產的消息，各個園子的主子們都趕來過來。惜若因為離得較遠，所以到得也是最晚的。

“祖母，爹爹，這到底是怎麽了？”

看到惜若到來，老夫人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你會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雖說唐氏只是個姨娘，可她肚子裏懷的，可是咱們公孫家的子嗣。惜若你就這麽容不下這個弟弟，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麽？你怎麽能這麽狠毒呀…”

罵完之後，老夫人忍不住抹起眼淚來了。

惜若微微一楞之後，便知道陰謀開始了。不過沒想到，唐氏會拿自己的孩子來做代價。她那麽想要正室的身份，怎麽會舍得肚子裏的那塊肉？還是說這其中，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秘密？

公孫羽見到惜若，也紅了眼。

惜若是他的正室留下的唯一的骨血，貴為嫡女。她為何還要去謀害自己的弟弟呢？難道真是像臻氏說的，怕這個孩子生下來以後，威脅到她的地位？

“敢問祖母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到底是何用意？難道在祖母的眼裏，孫女真是那樣狹窄心腸的人？惜若自認為行的端站得正，每日只呆在自己的園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在唐姨娘小產的事情，竟然推到了孫女的頭上了？”

臻氏眼中閃過一絲的狠戾，繼而開口道：“大小姐這是怪老夫人栽贓咯？無憑無據的，老夫人自然是不會胡亂猜忌的。況且大小姐平日是足不出戶，但是不代表就能洗脫嫌疑。有些事情，並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的。”

“哦？臻姨娘的意思是說，證據確鑿了？”惜若依舊冷靜如常，神色自然。

看到惜若如此坦然的模樣，公孫羽和老夫人都有些楞神。

他們剛才也是太緊張唐氏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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