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冷靜地看著這個讓他感受不到氣息的女生。

第一次反問：“你究竟是誰？”

向芽眉毛挑起, 這時，身後的李飛馳高聲“哎喲”一句，他捂住撞傷的小腿, 淚眼汪汪地從車上下來，他扶著還在暈倒的洛焰平，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也一並下了車。

李飛馳的聲音打斷向芽和“林天”微妙的僵持感。

向芽輕笑, 腳往一邊跨, 來到“林天”的面前, 很認真地對他自我介紹：“我是向芽。”

她想了想, 絲毫沒有面對對方極有可能是夢境擁有者的恐懼感。

“在夢境裏, 我的身份叫小莉。”

向芽把夢境的身份也坦白出來，以此來試探對方的反應。

她也是好運氣，“林天”死後的軟肋之一就只有姜莉和他爸, 聽到“小莉”兩個字, 他貼在褲側的雙手微微顫抖。

安靜的人只要做出稍微和平日不同的反應, 就會很容易被有心者捕捉到。

向芽沒有錯開這一幕, 她越來越肯定對方就是夢境擁有者。

她收起笑容, 眉頭蹙起，再次問道：“你認識小莉？朱珈究竟去哪裏了？”

“林天”定定地看著對方, 發現盡管向芽說自己變成姜莉, 但她的行事作風卻半點都不像他的救命恩人。

“林天”看著向芽是完全清醒的狀態, 看樣子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他以為姜莉讓進夢者改變過去的任務又一次失敗了。

想到這裏, 他睫毛輕顫。

剛才他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完全告訴秦三七——進夢者進入小鎮後，記憶是被暫時封閉, 大家會以鎮民身份重覆舊事。

但因為在虛構的夢境中, 這些記憶就是單純的記憶, 並不是用他人的靈魂附身在活人身上。

所以，絕大部分進夢者擁有的鎮民記憶，實際上是一種怨氣的特殊植入，植入時怨氣會與人體出現不適配。

那位因果者給的牛奶實際上是能消除這種不適配，讓兩種記憶安穩地並存在進夢者的大腦內。

喝完牛奶，進夢者暫時恢覆清醒，但很快會被鎮民記憶重新覆蓋上，這個情況出現代表著兩種記憶的不適配消除了，之後，進夢者能以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行走在永平鎮中。

這時，舊的記憶充當支撐之柱，新的記憶成為破局之點。

進夢者既是鎮民，又不是鎮民。

擁有兩種記憶的進夢者，才能若有若無地改變過去的線。

這一切都是後來姜莉單獨發現這是林天的夢境後，和他詳聊夢境多出來的限制條件。

他那時候才知道在他的靈魂往後，這一群至死也不停止的怨靈們，究竟有多想改變過去。

……

“林天”從回憶裏走出來，他在心中默默陳述道：

‘這個夢境事實上，最危險的不單單是讓人失去記憶變成另一個人，而且要是進夢者不做出一些觸發過往改變的事情，他們的現實記憶就不可能會恢覆。’

‘恢覆的時間也不會過長，要不然進夢者會被夢境排斥出去，成為‘鎮外人’。’

‘而夢境到了一定時間，又會釋放血霧，沒有做出改變事件軌跡的進夢者，也沒有現實記憶協助他們蘇醒反抗，這群幾乎成為被剪掉翅膀的籠中之蝶，又怎樣能扇動改變一切的風暴？’

因此，難度如此之高的夢境後來越來越少人進來，直至最後被安程封閉。

他之所以沒把這些背後的原因告訴秦三七，是因為裏面再一次牽扯到因果者的存在。

剛才“林天”提了一次，秦三七無形中就受到了影響，很多秦三七平日裏會留意的細節，現在卻像反應遲鈍一般，沒有意識到一些關鍵地方。

“林天”此刻看著十分清醒的向芽，以為她是將屬於姜莉的記憶完全壓制住，這樣的她相當於一個“鎮外人”，又怎能改變過去？

所以，他才會認為這次夢境進行到這一刻也是失敗了的。

心知任務還是失敗，但“林天”仍然安靜地說出朱珈被困的處境，他也不否認自己和姜莉認識的事實。

甚至將剛才他給秦三七的解答，對向芽完完全全覆述一遍。

……

不遠處剛處理完圍捕的行屍的秦三七雙手早已酸軟，他一回頭竟發現向芽找來了，只是她和“林天”對峙的情景讓他心臟不安地跳了跳。

他收起死者的吊墜，幫忙闔上死者死不瞑目的眼睛，嘆了口氣轉身大步朝幾人走過去。

秦三七越走越近，眼看李飛馳扶著昏迷的洛焰平，眼睜睜看著他走來時，表情有些微茫然，又有些防備。

他看見這一幕，心裏不太好受。

但幸好向芽還能認出他來，一聲“秦哥”讓他確定向芽是三人中唯一清醒的人。

他抿緊嘴巴，道：“都聽林天說了朱珈的事吧？”

向芽點頭。

秦三七指了指李飛馳和洛焰平，朝“林天”問：“這兩個人，怎樣才能恢覆記憶？”

“林天”以為沒有入夢者改變過去軌跡，他正想搖頭回答說沒有辦法。

這時，洛焰平幽幽地醒來，她迷茫地離開李飛馳的肩膀，目光有些散地看向眼前幾人。

混亂的記憶，不停地攻擊著她的大腦。

洛焰平吃疼地捂緊腦袋，李飛馳緊張地握住她的小臂，急切地問：“學姐，你還好嗎？”

洛焰平聞聲側首，疑惑了一瞬，擡起手朝李飛馳臉頰而去。

李飛馳以為對方想撫摸自己的臉，耳尖還有些紅。

結果，洛焰平拇指和食指掐住他的臉頰，用熟悉的語氣大咧咧地講話。

“李飛馳，你他娘的想吃嫩牛吃老草？”她用力一扯，“我怕你嚼不動，牙先崩了。”

她很快松開手，回首望向一直盯著她看的前方3人，語氣不確定地說：“向芽，秦哥？還有你是……”

秦三七聽到“秦哥”這句話，心裏頓時松了口氣，他剛才看到“林天”欲言又止的模樣，還以為小夥伴們的記憶回不來。

被問到的“林天”臉色微楞，他吶吶道：“怎麽會……”

他緊接著問：“你喝過特殊的牛奶嗎？！”

洛焰平先是與向芽對視，表情迷惑奇怪，“沒啊。我這麽大只人，為什麽要喝？”

“擁有兩份記憶的進夢者沒喝過牛奶，適配性就無法消除，你應該只能在固定的軌跡中進行，怎麽可能會異變恢覆記憶？不……”

“你記得你在鎮上的名字嗎？”

他聲音難得的拔高，有種難以言喻的急迫。

洛焰平做出努力回憶的神態，很快，表情變得桀驁不馴，下巴微微擡起，不耐煩地開口。

“當然記得，我是王小柿，”洛焰平用一種覆雜的目光看著向芽，鄭重道，“謝謝你，向芽，或者說是姜莉。”

向芽思考洛姐現在這個情況有點像一體雙魂，顯然她現實記憶和鎮民記憶徹底混合在一起。

“不可能，適配性沒消除的情況下，不可能從固定軌跡掙脫出來，你根本無法完成自救！”

“林天”瞳孔微微顫動，認真地反駁道。

而站在他面前的向芽，將“林天”說過的話全部聽下來，心裏差不多分析出剛才他沒有詳細解釋的一些細節。

整個思考過程，她不像秦三七一樣受“因果線”三字影響，相反，她的內心思路一直清晰。

譬如她大概明白，為什麽林天會覺得洛姐不可能從鎮民身份掙紮出來，是因為她的男朋友沒有送給最關鍵的牛奶。

還有，林天給她和秦三七提供線索時，並沒有提及他爸的靈魂究竟獻給誰？

為什麽林天剛才給她解釋時會說《血霧小鎮》的夢境，實際一直沒法被安程識別到房客資料？是安程查不到，還是他不願意提供信息？

為什麽朱珈被困在塔裏，塔究竟在這次多層時空中究竟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

諸如一切的疑問，林天通通都避而不談，而是聰明地利用緊密的信息點，掩蓋真正的關鍵問題。

直覺告訴向芽，這或許和燕貍曾說過安程之外的巨大危機，有密切聯系。

分析到這裏，向芽心臟又開始“咚咚、咚咚”加速跳動，難以抑制地興奮起來。

這一刻，屬於姜莉的記憶缺口再一步擴大，這次，腦海裏出現的更多是姜莉和林天之間發生的事。

在陌生記憶洶湧而至的緊要時刻，向芽感覺自己如同站在一葉扁舟之上，飄蕩在磅礴震蕩的汪洋中央，舉起單手，五指圈成圈，放在眼睛前方。

她在圈出來的狹窄視野中，窺見汪洋之兇惡。

向芽輕輕地笑了。

她穩穩地說：“個人完成不了自救，也可以有旁人拉一把，你怎麽就沒想過，是有人改變了過去最重要的一件事，這件事足以顛覆未來。”

“與此相關的人，現實記憶陸續解除歸來。”

“林天”霎時直視向芽。

“是你做的？！”

向芽笑而不語，她根據記憶裏姜莉和林天的相處，慢慢走到他跟前，左手拍了拍林天的頭，再揉一下他的頭發。

“林天”怔忡在原地。

生前被捉後，每次被懲罰完遇見姜莉，她都會連續做這兩個動作，還當他一個普通小弟弟來看。

“希望在明天啊。”

姜莉最愛拿這樣一句不知道從哪裏聽回來的臺詞偷偷安慰他。

“希望在明天啊。”

向芽此時也說了這麽一句。

“林天”怔怔地聽著和記憶裏聲音重疊起來的話。

他道：“原來你有姜莉的記憶，是你幫助大家改變了軌跡。”

向芽咧起嘴角，“我是帶了任務留在1994年的。”

她擡頭看著漫天血色，對著天際的某一處，道：“因為在最後時刻讓我留在這個時空的，就是姜莉。”

作者有話說：

洛姐：小李啊，我看你牙口挺好的（捏緊拳頭笑而不語）

“希望在明天”好像是翡-翠臺播的廣告裏出現過的，童年的記憶瘋狂攻擊我~

（今天抽不到萬葉和可莉，我傷心到卡文了嚶嚶嚶）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