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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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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樓裏吃了頓好的, 蜜娘心裏的憋屈隨著下肚的肉給擠了出去,出了酒樓又沿著臨街的鋪子逛,巴虎跟在她後面抱著左顧右盼的孩子, 艾吉瑪夾在兩人中間充當付賬的。

一年一次的買棉布,買針線, 給兩個孩子買毛氈帽。

“艾吉瑪, 你也來挑頂帽子試試大小。”蜜娘轉身把艾吉瑪拉到帽架前面,不等他說話,她又轉身去看靴子,“自己選個喜歡的顏色和樣式, 別買大了。”

艾吉瑪的嘴唇動了動,吞咽了下幹澀的嗓子,輕輕“哎”了一聲。

巴虎一手拉個孩子跟在蜜娘身後,註意到她看的長靴,說不用給他買, “我會自己做,自己做的穿的也舒服。”就是樣式趕不上鋪子裏賣的。

蜜娘沒理他,拿了只鹿皮靴子在手裏, 聽掌櫃的說這雙鞋是用小鹿皮做的, 裏面絮了狼毛,鞋底是楸木,從幽州運來的木料, 重量輕但結實, 穿個三年五年鞋底都不會踩變形。價錢也貴,一雙頂她今天賣的蜂蜜錢了。

“給他拿一雙適合他穿的尺寸。”蜜娘指了指巴虎, 還問能不能試穿。

“可以試。”店家拿了塊兒輕薄的棉布出來讓巴虎把腳包著, “要是腳弓和靴筒有不合適的地方, 鋪子裏有老師傅改,過個兩三天就能來拿。”

蜜娘走過去和孩子們圍著巴虎,“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大小如何?”

巴虎擡起腿看看,價貴也有價貴的道理,穿上這靴子他感覺像是牛腿換馬腿,人也跟著高貴不少。

“我穿糟蹋了。”巴虎把靴子脫下來,“穿靴子的時候我不是在鏟雪就是在羊圈裏,又臟又臭,還是牛皮靴好,怎麽穿怎麽洗都不心疼。”他家不缺二十多兩銀子,但用二十多兩買雙鞋,這應該是城裏的貴族少爺穿的,他天天在屎堆裏躥,實屬糟踐。

蜜娘聽他的話音就知道鹿皮靴合適,她招手讓艾吉瑪過來,拿了裝碎銀子的袋子去結賬,布料和帽子再加雙鞋,賣蜂蜜的錢全搭了出去還又添了十七兩。

“今年我的蜂蜜開始賺錢了,我不給其其格和吉雅花錢,第一件禮物先送給你。而且今年要去阿斯爾家,你穿雙好鞋也體面些。”她這麽一說,男人的嘴角立馬翹了起來,“你也買一雙,不,買兩雙,有換洗的。”

蜜娘哪舍得,家裏雖說年入大幾百兩銀子,但她沒有實感,吃喝不花錢,在商隊裏買東西通常也是幾兩幾兩的買,經她手的銀子最貴的也就是每年冬天來都城買棉布。五六百兩過道眼都是虛的,還不如經手的三五十兩值錢。

二十多兩,她爺奶爹娘攢一年才能攢這個數,她把一年的收成穿在腳上,她琢磨著可能都舍不得下地走路。

蜜娘提著東西出了鋪子,對跟上來的男人說:“我們中原有個傳統,女子的腳除了丈夫不能給別的男人看,更不能在家以外的地方脫鞋。”

巴虎目露懷疑,“你才來漠北的時候腳趾都露在外面,鞋底掉了我也看到你腳心了。”

蜜娘沒好氣瞪他一眼,那時候人都要餓死了,誰還顧得上講究貞德!

“所以我只能嫁給你了。”

“胡說八道,分明是我對你好,你對我動心了才嫁給我的。”巴虎才不願意聽這勞什子鬼的胡話。

兩人鬥著嘴,勒勒車拐道進了小巷,到了買堿塊兒的地方。堿塊搬上車,兩輛勒勒車出城,頂著朔風在天色半昏的時候到了家。

其其格和吉雅回來的路上吃了一肚子的東西,到家下了牛車眼睛就睜不開了,蜜娘和巴虎先倒水給孩子洗臉洗牙,收拾幹凈了給脫了衣裳塞進被窩裏。

大老遠的趕車去都城,高興是高興,累人也累人,早上起得又早,蜜娘也累了,她也沒什麽胃口,晚上隨便做了點吃了就睡。

次日早上,蜜娘是被喊醒的,屋裏都還是暗的,透過窗戶,外面的天色也是昏的。

“我帶人進城買糧食和包谷,門我從外面鎖著,狗都放出去了,等你起來了喊人來給你開門。還有,粥我已經煮上了,你多睡一會兒再起來。”巴虎見她睡意朦朧,給掖了被子也不再擾她,取了掛在墻上的披風大步出了門。

接連兩道門關上的吱呀聲,門外的牛車滾滾而過,蜜娘側躺在炕上聽著一下又一下的牛蹄聲,蹄聲和車軲轆聲遠去,她又睡了過去。

……

艾吉瑪帶著其其格和吉雅出去玩了,蜜娘在家收拾昨天買回來的東西,四個桶裏還掛了厚厚的蜂蜜,她吃了早飯後用熱水泡了半盆紅豆,豆子泡脹了倒進鍋裏開煮。

“蜜娘?在家嗎?”盼娣和蘭娘鶯娘站在門外看煙囪裏的白煙一冒出來就被風帶走了,三人縮了縮脖子,站門外看院子裏有人了才往進走。

蜜娘看到她們手中的鐮刀,“去割草啊?今年怎麽突然割草了?官府裏不是給你們發的有草料?”

“想多備著點,閑著也是閑著,就跑遠點趕在下雪前多割些草。”盼娣說她們是想來借兩架牛車去把草拉回來,堆多了怕被人偷。雖說經過去年的事,尋常人不敢再做賊,但保不準真有那心懷僥幸的。

“家裏的車都讓巴虎趕進城拉糧食了,下午讓鶯娘在我家玩,他要是回來早了,我喊兩個男仆去幫你們把草插上車拉回來。”蜜娘讓人進竈房,“我煮了鍋糖水,來幫我嘗嘗味兒。”

紅豆已經煮破肚,桶裏的蜜用熱水涮了倒在鍋裏,鍋洞裏還冒著小火苗,鐵鍋裏的蜜豆水冒著咕嚕咕嚕的小泡。

甜香味在大門外面就聞到了。

盼娣三人端了碗,外面的寒風吹得臉頰都要裂縫冒血,竈房裏卻溫暖如春,穿了羊皮襖後背還微微發汗,再大喝一口甜滋滋軟糯的蜜豆水,從頭暖到腳,哪還有初冬的寒意。

“木香生了個小子你可知道?”盼娣突然出聲。

蜜娘點頭,也不遮掩,“知道,生的那日鐘齊來送喜蛋了,昨天是洗三。”

蘭娘“哈”了一聲,“我們都不知道,還是昨晚割草回來聽人恭喜鐘撰士喜得貴子才知道。”她們都沒敢出去打聽,怕人笑。

“人窮連個喜蛋都吃不上。”盼娣嘆氣,“虧我們還念著她,知道她是冬天生,還用兔毛給她縫了抹額。”昨晚也給絞了扔火裏燒了。

“昨天我們一家去都城了。”蜜娘給見底的碗舀了勺蜜水,“生的那日我提了兩只母雞半籃子雞蛋,一包紅糖一包紅棗過去。”蜜娘攤手,“沒見到木香,拎去的東西都是仆婦接的。”

“就連你也……”盼娣欲言又止,這一下子,木香跟她們這邊的交情基本都斷幹凈了。她只嘆世事無常,來漠北後她跟木香交好又交惡,交惡後木香跟蜜娘又交好,如今也交惡了。

“我本以為我們這七個人中會是蘭娘最先嫁人。”盼娣改了話茬,不再提木香,說實在的,看到這個局面她心裏是有些偷樂的,她當年做錯了事,之後也改了,兩年多了,木香看她的眼神裏還帶著嫌惡。

“嫁人真的要慎重。”木香就是跟鐘齊在一起後,名聲大跌,交友圈子驟縮,現在更是絕了往年打下的交情,像是中邪了,盼娣再次念叨要慎重。

又說:“好在鐘齊待她不錯。”

蜜娘笑笑沒接話,自己也舀了碗蜜豆水端在手上抿。

“你這是打算賣給小孩的是吧?我們也不打擾你了,也該去割草了。”她們的羊群還在河那邊,也不能一直在屋裏坐著。

蜜娘送她們出去,“你們什麽時候得閑了來我家牛群吃草的地方撿牛糞,雖然還沒幹透,鏟回去堆在墻根堆個半個月也能燒了。”

“行。”

三個小娘子過了河趕著羊群往北去,蜜娘看了一會兒,關上門往西去找孩子,其其格和吉雅好找,孩子多的地方就有他們。她循聲找過去,先看到了大黃,有大黃的地方必有阿爾斯狼,聽到她的腳步聲,兩只狗“汪”了一聲朝她跑來。

“汪汪汪——”

“哎呦,誰踩到我了。”

“狗踩的。”

一群孩子把一群狗圍著,躺在地上的狗猛地站起來把蹲在它們旁邊的孩子撞倒了。蜜娘納悶,她家的狗什麽時候跟村裏的孩子這麽要好了?

“你們怎麽都在這兒?”她挨個把湊上來的狗頭摸了一把,帶著一群狗走到孩子堆裏,滿地的狗毛,有幾個孩子手裏還拿著牛角梳,“你們在給我家的狗梳毛啊?”

“艾吉瑪說我們給狗梳毛,把它們伺候舒坦了,以後我們去你家買吃的,它們就不咬我們。”

蜜娘看艾吉瑪,就見他嘴角翹起,他身邊的其其格和吉雅也是滿身的狗毛,褲/襠裏更多,又騎狗了。

“你們給它們梳毛,它們也讓你們梳啊?”她讓他們把身上粘的狗毛拍掉,“不怕它們咬你們?”

“有吉雅和其其格在,它們就不咬,吉雅和其其格一拍手它們就躺下了。”說話的小子估摸著跟艾吉瑪差不多大,還戀戀不舍地盯著撲鬧的狗,“我家的狗就不聽我的話,只知道睡覺。”

“走了,都到我家去,為了感謝你們給我家的狗梳毛,我請你們喝蜜豆糖水。”也不賣錢了,人家又是給她看孩子還被忽悠著給狗梳毛,給狗梳毛的牛角梳上還綁著紅繩,看樣子還是女人用的。

“哇,嬸嬸你真好,我明天還來給你家的狗梳毛。”

“我也來,嬸兒,你家還有兩只狗不讓碰。”說的是大黃和阿爾斯狼。

蜜娘看過去,大黃走在其其格旁邊,尾巴翹著握在小丫頭手裏。

“那就讓其其格和吉雅梳。”這倆孩子玩傻了,見到她來也沒反應,跟這幫喊她嬸的孩子站一起也誤把她認成嬸了?

“其其格,吉雅。”她喊了一聲,終於聽到兩聲娘,拍拍手道:“過來,娘牽你們回去。”

一鍋蜜豆水吃完也到晌午了,孩子們把碗洗了往門外走要回去,其其格和吉雅也樂顛顛跟在後面。

“吉雅,其其格,你們哪兒去?”蜜娘喊住人,傻不隆咚的。

艾吉瑪笑歪了嘴,“嬸,我帶他們到外面去跟狗玩。”

就連巴虎下午買糧回來也納悶,他在路上看到自家的狗,吹了個呼哨狗都跑來了,但兩個娃看到他只知道大聲喊爹,腳步動都不動。

“等到飯點各回各家了,他倆也知道回來了。”現在跟村裏的大孩子屁股後面玩瘋了。

蜜娘看巴虎從車裏提了兩雙眼熟的靴子出來,她看看男人,又看看他手裏的鞋,明知故問:“這是?”

“給你買的,保準合適。”她的牛皮靴年年都是他做,靴筒和鞋面的尺寸他比誰都清楚。

蜜娘偏頭笑了,坦誠道:“好吧,我很喜歡。”比昨天買到手更高興。

“昨天說的話是騙我的吧?”他雖然知道是假的,但還是想聽她親口否認。

“唔……半真半假,不能給外男看腳是真的,嫁給你的原因是假的。”

他就知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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