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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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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風大, 房頂的瓦片被吹得顫栗作響,屋外的狗窩裏似乎也有了動靜,巴虎輕手輕腳掀了被子下床穿衣裳, 縮著脖子打開門,風差點又把他逼進屋。

真正的暴雪要來了。

蜜娘睡夢中聽到院內有腳步聲, 她伸手摸了下, 身邊沒人。

“巴虎?你在外面?”她坐起來喊了聲。

“是我,你繼續睡,我往鍋洞裏添把柴就進去。”這天冷的連狗都不願意出來,風把地上的積雪都掀起來打成卷的給吹跑了, 夜色裏茫茫一片,雪粒打的人臉疼。

巴虎拍打掉身上的雪粒,推了門又快速關上,“外面風大了,明天要下暴雪。”

“你出去是去看牛羊了?”蜜娘往裏挪了挪, 騰出位置讓巴虎躺進來。

“嗯,我擔心風把圈棚給掀倒了,牛羊別再跑了。”巴虎把雙手壓在屁股下面給捂暖了才摟住蜜娘, 還玩笑道:“這天要是跑了那可就找不回來了, 明年你只能陪我吃糠咽菜。”

嚇唬誰呢,蜜娘翻了個白眼,側身把腿搭男人身上, 故作兇狠道:“生是你的人, 死是你的鬼,餓死了我也纏著你。”說著還上手要掐住他的脖子, “就是這樣纏的。”

巴虎語塞, 說好說歹都不好, 眼睛一闔催著睡覺。大半夜見鬼了,說什麽死不死的。

到了後半夜兩人再次被驚醒,房頂上的瓦被風吹掉了幾塊兒,砸在雪裏驚的大黃猛不呆地叫兩聲,前院後院的房門也被狂風帶的哐哐作響,還有雪粒砸在門上墻上的沙沙聲。暴雪來了。

“你在屋裏待著,我去羊圈裏看看。”巴虎不放心,利索穿了衣裳開門出去,這是每年冬天都會經歷的事,他雖然是提著心但也習慣了。

羊圈的頂棚上搭的是蘆葦桿,用羊毛繩給綁在房梁上,又垂下來系在梁柱上,但凡被風掀起一片,整個頂棚都受影響。不像是家裏的瓦片,掉一片兩片也就是漏雨漏雪罷了。

巴虎穿著牛皮長靴進了羊圈,挨個兒檢查梁柱穩不穩,羊毛繩松沒松。

“東家?你已經過來了?”朝魯大叔拄著一根棍子艱難地走在風雪裏,進了羊圈他大松一口氣,“狗娘養的,才入冬就狂風暴雪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該祭敖包了,到時候我多宰兩只羊供長生天。”巴虎也覺得今年大寒,一直這麽下去,這個冬天凍死的牛羊又不少。尤其是救濟房裏住的中原人,他們的羊單個論起來少,但聚在一起也五六千只了。

兩人說著話,又有三四個人過來了,分開檢查了兩個圈棚,他們比巴虎更怕牛羊受災,東家一旦日子不好過,他們的處境只會更差。

一直到天亮,六個人沒一個人離開,在羊圈裏點了火堆照明,拿了羊毛繩,一頭綁在梁柱上,一頭綁了木頭給砸進土裏,生怕風再大一點把棚頂給掀翻了。

蜜娘在巴虎出門後又瞇了一會兒,等天色蒙蒙亮了起床準備去煮飯,她穿衣裳的時候看了一眼,襠褲是幹凈的,臉上立馬就有了笑。

開了門蜜娘就打了個冷顫,房門一開,沒過門檻的雪沒了支撐砸進了屋裏,跟暖氣一遇,等蜜娘拿鐵鍬過來,多半已經化成水了。

“汪——”

“來了,別叫了。”蜜娘踏進快齊膝蓋的積雪裏,拿了鐵鍬去把挖狗窩,狗子睡的狗屋被雪埋了一半,大黃只能露個狗頭在外面。

屋頂上的雪要掃,院裏的雪要鏟,蜜娘做飯的時候巴虎扛了梯子上了房頂,幾乎是趴在屋脊上把房頂上的雪往下推。

“蜜娘,你就坐屋裏別出來,別被雪砸到了。”巴虎在房頂上還不忘提醒,他在房頂上看不到下面有沒有人經過。

蜜娘應了一聲,她煮了一大鍋的姜湯,只等他們忙活完了一人給灌兩碗,吃了半夜的寒風,身體再好也要驅驅寒。

圈棚頂上經不住人的重量,朝魯大叔他們只能站在下面用長桿往上頂,用這種笨辦法把雪給捅下來。

“先吃飯吧,院裏的雪吃了飯了再鏟。”蜜娘站竈房門口問巴虎的意見,又說:“而且雪還在下,你現在鏟了,吃了飯又積了厚厚一層。”

“那就先吃飯,我也累的沒勁兒了。”爬上爬下的,巴虎只覺得手腳發軟。他脫了雨披拍掉上面的雪,接過蜜娘遞來的一碗褐色湯水,捏著鼻子一飲而盡。

“呸,真難喝。”男人吐了兩口,“擺飯,我去喊朝魯他們。”

後鍋裏溫了一鍋的羊雜湯,裏面兌的有蘿蔔塊兒,前鍋是半鍋的開水,巴虎一出去,蜜娘就把搟好的面條丟進了水裏,等幾個人洗了手洗了臉又喝了姜湯,面條剛好能起鍋。

“你碗裏怎麽只有蘿蔔?羊雜沒了?”巴虎看到蜜娘碗裏的飯,挾了自己碗裏的羊雜準備扒她碗裏去。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我不太有胃口,就想吃點素的。”蜜娘躲開身,讓巴虎吃自己的,別管她。

巴虎下意識地想說讓她吃了飯再去睡,但想到昨天趙大夫說的話,眼裏潤了溫和的光,心情極好地看了看她的肚子。

“東家,我看羊圈上的頂棚過了今年應該就要換新的了,你不如多掏點銀子給換成瓦片的,明年再有暴雪你也不提心吊膽的了。”朝魯大叔吸溜面條之餘提了一嘴,還別說,今兒的這羊雜湯燉的真夠味兒,又鮮又麻,還沒羊腸羊肺的腥臭味。

“蜜娘,你這羊雜湯裏加了哪些料?我回去讓你大嬸子學學,我家燉的羊雜別的不說,湯都是混濁的。”

“下鍋時加茶葉和姜片,煮開鍋後撇去浮沫,茶葉撈起來扔了,起鍋的時候撒些胡椒末,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洗幹凈,洗不幹凈燉出來的湯才是混濁的。”燉羊雜湯,蜜娘還是跟巴虎學的,只是她多加了撮茶葉罷了,茶葉除腥好。

巴虎看蜜娘碗裏的蘿蔔見底了,他沒作聲,自然而然地接過碗去鍋裏又給她撈了兩勺,遞她手裏了才又端起碗扒飯。這兩人習以為常的動作讓其他人安靜了一瞬,嘴裏的肉頓時就沒味兒了,他們也跟巴虎同吃了好幾年了,哪見過他這麽貼心過啊。

再看蜜娘,真是人不可貌相,長相軟和,卻是個厲害的婆娘,把巴虎一匹野馬都給調/教成了乖順的綿羊。

“朝寶,你待會吃完飯了去牧仁大爺家走一趟,看他是雪太大來不了還是病了起不來身。”巴虎吩咐,這麽多人一起吃飯他不習慣,眼珠子亂轉煩死人了,他琢磨著要不把牧仁大爺給接過來住家裏,免得沒人做飯只能擠一起吃。

“噢,好,我這就去,剛好我也吃飽了。”

等人都出去了,蜜娘洗了碗站在門口問巴虎:“朝魯大叔說的你怎麽看?圈棚要是都換成瓦片的,大概需要多少銀子?”

“不少,而且換成瓦片的還需要木頭,最主要的是沒那個時間。”換瓦片就要把現有的棚頂給掀了,那牛羊就沒地方住了,而且翻年了就有羊羔子出生,最是經不得凍的時候。

“當年建房的時候是什麽時候建的?”

“夏天還是秋天,反正我沒在家,冬天回來的時候房子已經蓋好了。是官府劃分了臨山牧場後安排了工匠統一來建的,我們只用給牛羊付工錢,磚瓦木頭都是他們負責準備的。”巴虎在蓋房上也就只起了個選位置的作用,他對建房換瓦也不了解。

“以後再說吧,反正這兩年我不打算大動。”蜜娘要是懷了娃,家裏能用的人手只會更加窘迫,他一個人支應不過來。

“月事還沒來吧?”

說起這個蜜娘臉上就露了笑,搖頭說:“沒有。”

又過了五天,蜜娘的月事還是沒來,小兩口臉上的喜意越發明顯。蜜娘的口味也有了變化,不喜歡吃肉也不喜歡吃素,但喜歡跟肉一起燉的菜,羊肉湯裏的蘿蔔,羊湯燙的豆芽菜。

巴虎笑她嘴刁鉆,但不妨礙他樂顛顛的給蜜娘準備吃的,山梨山柰也是一個都不碰,全留給蜜娘吃。

大雪終於停了,但外面的雪已經齊大腿高,衙門敲鑼打鼓的讓家家戶戶都出來鏟雪。

“東家,你看那是不是去你家找你的?”朝魯看到有衙役往這邊走,扒拉下賣力幹活的男人。

巴虎瞇眼看了一眼,丟下鐵鍬,“我回去看看。”他看蜜娘出來了。

“季蜜娘?是你吧?”

“是我,官差大哥找我何事?”

“官府辦了個蒙學,你明早記得去救濟院那邊上課,每天都要去,刮風下雪都不能漏。”衙役看見家裏的男主人回來了,他點了下頭,繼續說:“筆墨紙硯什麽的都不用準備。”

“好,我知道了。”蜜娘一直盼著呢,等衙役走了,她問巴虎他當初念書要不要筆墨紙硯,她小弟上私塾的時候買紙和書可費銀子了。

巴虎動了動手指,他認識的字不少,但會寫的字不多,雖然當初準備的有書箱,但夫子並不要求他們寫字,只要會認會讀會背就行了。他是個老實的學生,最聽夫子的話。

他看蜜娘這麽好學,心裏生起了不安,日後她不會回來了讓他教吧?

作者有話說:

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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