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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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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娘一手牽狗一手提著鞋底子避開人往回走,還得註意著地上草叢裏別藏的有刺或是踩到了羊糞,一路小心翼翼地到家了,看氈包的門開著,而應該在家看門的鶯娘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趙阿奶繞過河回來在河邊看到挽了褲腳下河的鶯娘,趕忙走過去給揪起來,壓著聲音訓斥道:“別出聲,跟我走。”

鶯娘被她的動作嚇的一激靈,回過神有些害怕地縮著肩跟在老人身後走,小聲認錯:“趙阿奶,我不是有意的,我玩忘了才走遠的。”她一個人坐在門口沒得勁兒,就站起來踢著草走,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河邊,她就想著逮魚回去加餐來著,一下子就忘了氈包的門還敞著。

趙阿奶瞪了她一眼,看離河遠了,也沒人看到才松口氣,伸手拽住鶯娘的耳朵,邊走邊罵:“在河上游脫鞋下水,這要是換個人看到,打死你都沒人敢給你喊冤。來的第一天人家再三叮囑,河上游是人打水煮飯的地兒,你耳朵是被驢毛塞住了?”

“我、我忘了。”鶯娘臉一下子就白了。

“這是怎麽了?”蜜娘聽到說話聲從氈包後面走出來,“她跑哪兒去了?我回來的時候大門敞著,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蜜娘詫異地看了趙阿奶一眼,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她發脾氣打人。

“你怎麽也回來了?出啥事了?”趙阿奶瞥鶯娘一眼,打發道:“今天中午不許吃飯,餓一頓長個記性。拿個袋子出去撿幹牛糞,撿到晌午了再回來。”

“哎。”鶯娘巴巴應一聲,抓了個袋子就往外跑。

蜜娘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

“走到半路鞋底掉了,我回來用針線縫一圈。”蜜娘擡了擡右腳,說起她半道拐回來的原由,“趙阿奶,我用了下你的針線,等我賺了錢再給您買箍新線。”

“這沒什麽,倒是你不再想著混吃等死,打算掙錢了?”老太太說話很是鋒利,刀刀見血,直接戳破蜜娘的偽裝,道出她真實的狀態。

蜜娘眼神閃爍,低頭避開老人洞察的眼睛,果然她的感覺是對的,跟趙阿奶單獨待一起很危險。

“這些天避著我走,你應該也感覺到了,我想跟你好好聊聊。”趙阿奶走回門前,盤腿坐在拖出來曬的氈墊上,迎著刺眼的光線看向蜜娘,問:“今後你打算怎麽過?”

蜜娘掀起眼皮瞅了頭發花白的老太太一眼,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定在逃難前沒見過這個人。

“難道我是您另一個孫女?不然您幹嘛這麽關心我?逃難的路上還分餅子給我,我知道是您讓婉兒給我送的。”蜜娘開了個玩笑,她說不清今後怎麽活,沒法回答這個關心她的老人。

趙阿奶一笑,眼角擠出深深的紋路,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蜜娘坐下,說:“不是你先向我求救的?”

蜜娘腳步一頓,疑惑看過去,難道她真失憶了?在抵達草原之前她沒跟她搭過腔的。

“押送我們過來的官爺他姓啥?打飯的夥夫有沒有留胡須?這一路一共有幾輛牛車?我跟婉兒坐的那輛牛車,拉車的牛是水牛還是草原牛?”趙阿奶問她。

“……夥夫有胡須?您坐的那輛牛車是大水牛拉車。”蜜娘只能確定最後一個問題。

“打飯的是個小衙役,沒留胡子,除了我坐的那輛牛車,其他的都是草原牛拉車。”趙阿奶笑吟吟地問:“那個姓王的官爺罵過你三四回你都沒記住他姓啥,一天三頓飯你也沒瞅清打飯的人長啥樣,我一個跟你不認識的老婆子你倒是連我坐的牛車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你說你是啥意思?”

“你在我跟婉兒身上找誰的影子?你在羨慕,你也想哭的時候有長輩給你擦眼淚,你想要但你沒有,這種情況下你還是忍不住天天看著我。”趙阿奶直直盯著楞住的姑娘,問:“你說這是不是在向我求救?你心裏不想像你表現的那樣,孤零零的,隨時都能去死。”

“你在求我拉你一把。”

蜜娘心亂如麻,摳著指甲低頭沒回答,她回答不上來。

“我以前見過你,所以看到你這個樣子才不忍心。”趙阿奶嘆氣,老天害人,好端端一個丫頭給折磨的比她這個老太婆還暮氣,“我之前住在大榆村,就在顧木匠斜對門,你去我們村叫賣過蜂蜜。”

蜜娘想起來了,大榆村村頭有座兩進的大宅子,養的還有仆人,聽說是縣裏哪個大官的奶娘在那兒養老。她每年去大榆村賣蜂蜜,那家的仆人每次都會買,買的還是最貴的。

但她在過了十四歲就沒再去過大榆村了。

“您知不知道顧木匠家的消息?他們一家可有人逃出來?”蜜娘忍不住打聽,萬一呢,萬一有人活著會不會也來漠北?

“一個都沒逃出來,顧木匠編筐要用火,地動的時候房子塌了又起了火,在晚上發洪水前房子已經燒幹凈了。”她年初的時候聽老仆說過顧木匠的大兒子跟漓水灣那個養蜂的姑娘定親了,看來不做假。當時她還說過是門好親事,養蜂的那個姑娘長相甜美,人開朗活潑,嘴又會說,十來歲都敢背著一背簍蜂蜜游鄉叫賣了。

現下再看,面前的姑娘跟她幾年前見過的姑娘判若兩人,眼裏的機靈勁不見了,整個人看起來灰撲撲的,像個骷髏架子,拿個棍子一戳,說不定倒地上就起不來了。

“噢,是這樣啊。”蜜娘聽到這個消息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她親手刨出了爺奶爹娘和弟妹的屍體,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水沖走,現在再聽到顧大郎一家葬身火海,心裏即使麻木了也忍不住發顫。

站在老人面前,蜜娘不知道要做出什麽表情,她躬身一拜,說:“謝謝您憐惜我,我、我現在想出去走走,好好想想。”

“沒啥好想的,蜜娘,你能逃出來已經是走了大運,跟死了的人相比,你更該好好活著。別惦記死了的人,他們拖家帶口的在地下也不孤單。”趙阿奶坐著沒動,對步伐匆匆的姑娘說:“沒人能陪你一輩子,我打算趁著下一批難民來之前帶著婉兒租個氈包搬出去。”

無親無故的,沒人願意一直跟陌生人合住在一個氈包裏,說句話做個事都不方便。有人孤家寡人,有人還有爹娘兒女,也該為家人考慮啊,總不能說找個活兒還要拉扯著一幫子人過去。

“我知道了。”蜜娘點了點頭,她理解趙阿奶的做法,一屋子半大不小的姑娘沒人管是可憐,但誰不可憐,趙阿奶也是死了一大家子人,她也要為她孫女著想。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哪能挑起這麽重的擔子。

……

蜜娘想找個沒人的地兒躺一躺,她四周看了下,牽著大黃往河上游走,東邊地勢高,山包上好像只有羊在吃草。

但剛爬上山頂,大黃就掙著繩子往南走,蜜娘警惕地探了一眼,只看到一抹被風吹起來的布條。

遇到死人了?蜜娘心裏一跳,左右看看,牧民居住的地方離這裏不遠,大喊一聲就有人能聽到。她攥緊了狗繩,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巴虎?”看清了閉眼躺著的人,蜜娘突然覺得是她撞邪了,她都避開他往相反的方向走了還能遇上他?

邪門。

看樣子這人是睡著了,蜜娘拽著滿足了好奇心的大黃準備下山,但這狗也撞邪了,四肢一軟賴在地上不肯走,吐著舌頭哈氣裝可憐。

巴虎是被哈氣聲吵醒的,睜眼往右一看,一個吐著舌頭的狼頭就杵在他頭頂,手腳比腦子快,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像個□□似的跳起來掐住了它脖子。

“嗷嗷嗷!!”大黃翻著白眼撂蹄子掙紮。

“是大黃啊。”巴虎也看清了毛色,心跳加劇地松開掐狗脖子的手,這麽一嚇他出了一腦門的汗。

“你主人呢?把你扔了?”巴虎想拍拍它,但大黃恨不得離他八尺遠,逃命似的往山下跑。

“它怕你被牛馬踩死了,死活要蹲你旁邊給你守著。”蜜娘聽到大黃的慘叫也是拔腿就往山上跑,她就在山腰躺著,讓大黃兩邊都能顧上。

“剛剛怎麽了?它咬你了?”蜜娘牽住狗繩問。

“沒,睡懵了以為是狼來了。”巴虎揉了把臉往山下走,問:“你怎麽在這兒?看到我過來了找來的?”

蜜娘不屑地瞥他一眼,拉著狗就要走,還跟著他找來的?給他臉了。

“說著玩的,坐著說會話。”巴虎快走兩步站前面擋著路,低頭見大黃看他的眼神比第一見面還警惕,撓了撓頭說:“今兒誤會了大黃的好意,等會兒我逮只兔子給它賠禮道歉。”

“免了,大黃想吃兔子它自己會學著逮。”蜜娘不想跟他多有牽扯,她跟他也不熟,一個敢跟親爹打架還讓人閉口不談的男人,她也有些怵的慌。

“哎!”巴虎又想打嘴,不會說話就少說,讓你張嘴跑馬,又得罪人了。不過他跟鄰居都懶得打交道的,怎麽見了這一人一狗嘴就閑不住了。

“那個,我聽說你們在找活兒幹,我家裏有活兒,剪羊毛的,用羊毛搓繩都缺人。”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她的腳,還是那雙鞋,“你要是想找活兒,可以到我家來。”

蜜娘沒理他,他的好意來的太突然了,有些像不懷好意。走到河邊她對著水一照,映出了個雙頰凹陷,頭發枯燥的頭,巴虎長相不錯,眼瞎了才會看上她。

她偏頭看跟她一樣苦哈哈的大黃,看來那男人賊心不死,還在惦記她的狗!

作者有話說:

狗:聞著味像是有緣人,好意牽個線,差點被爆頭(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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