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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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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靈紀元1月13日晴

因為上次跳進鏡子裏幫灑水壺先生擋下那一記輪回念損耗太多,後來又強自掙紮著去見李應年,這一睡竟是一年。

當然,這是後來玉少告訴我的,於我只是一睜眼一閉眼而已,所以現在這是我恢覆意識的第十三天。

一睜開眼我就問玉少灑水壺先生怎麽樣了,李應年是否聽從了我的勸告,決定實施溫水煮青蛙之計。

玉少什麽也沒說,只把鏡子拿給我看。

鏡子裏,灑水壺總算恢覆了最早先的樣子,一派社會精英的裝扮,不見憔悴,只是也不見哪怕一絲的溫存,一慣的面無表情。

一會兒之後,師長……也就是李應年走了過來,然後灑水壺先生起身跟他去了飯廳,餐桌上早被擺上了兩菜一湯,原來剛才李應年是在叫他吃飯?

看著灑水壺先生開動,一瞬間我有些惆悵,原來我的位置並非不可替代。

而時間已經過了一年,這一年是否已經足夠潛移默化,讓李應年完全取代我的位置?

想著與灑水壺先生肩並肩看太陽的不再是我,灑水壺先生處心積慮想幫之重新做人的那個對象也不再是我,我的心一擰一擰地疼了起來。

不過,沒關系,只要灑水壺先生過得好就行。

我癡癡地看著鏡中人的容顏,捕捉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以前我看灑水壺先生吃飯的時候,雖然他還是常常面無表情,但偶爾眼睛裏還是會洩露出那麽一絲半絲的笑意。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捕捉那一絲的笑意,捕捉到了,那就證明灑水壺先生現在過得確實不錯,李應年已經確實取代了我,然後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灑水壺先生面無表情了很久,我又欣慰又捉急,已經開始懷疑李應年的廚藝是不是實在糟糕,突然,灑水壺先生的頭略偏了偏,迅速向一個方向掃了一眼,然後,一絲久違的笑意從他的眼角洩露了出來。

這一刻我熱淚盈眶,灑水壺先生果然因為我的計策移情別戀了嗎,是否其實我根本沒有再出現的必要,之前說的讓他斬斷對我最後一絲念想什麽的……其實根本就沒有這最後一絲念想吧。

我之於灑水壺先生不過是他生命裏的一個匆匆過客而已,相處時間不過區區七天,嚴格算來連168個小時都沒到。

168個小時,相對整整一年,太過杯水車薪了。

我留戀地撫摸著鏡面上灑水壺先生的容顏,想要就此放棄,卻怎麽也舍不得。

“我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

我低低地對玉少說。

玉少苦笑著看我:“你知道的,只要不是危及你的性命,你的要求,我都很難拒絕。”

時間定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是要看灑水壺先生,卻不想讓灑水壺先生看到我,所以自然要選他熟睡的時候。

及至到了那棟大樓前我卻又猶豫了,油然而生的那種情緒是否就叫近鄉情怯?

正躊躇間,聽見有人不甚肯定地呼喚:“前輩?”

我循聲看去,原來是小平頭,也是我一年前認識的一個,與灑水壺先生相處時唯一有交集的一個。

“你還記得我嗎?”

我怔怔地問,如果他還記得,是否灑水壺先生也沒有忘記?

小平頭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來:“果然是前輩……我還以為您已經……沒了。”

“啊!”

我茫然,而後才想起來那天發生在灑水壺家的事情大約都被這些樓裏滯留的鬼們看到了。

然後他們以為我死了也是正常的。

小平頭臉上飛快地又露出抱歉的神色來:“前輩,不是我當時不肯去救你,那師長……”

我了解地點頭,不說我們素昧平生,就算我們交情匪淺,多一個他,不過也多一個枉死鬼而已。

“不過我有幫你看著你的愛人。”

小平頭飛快地又說。

“啊!”

我又茫然了。

小平頭笑笑:“就是之前跟你同居的那位陳先生,那天你豁出去那樣護著他我才知道你們關系匪淺……你放心,那個師長他始終沒得手,陳先生不過跟他虛與委蛇……他還有向我打聽過你,那天我躲在樓覺偷偷看他,被他叫住了,他問我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你哪裏去了,當時我還以為你……但沒敢告訴他。”

“啊!”

這一次我是震驚了。

灑水壺先生居然為了我放棄他自己對鬼視而不見的原則!

可是我之前看到的他吃飯時候那一瞬間的笑意又是怎麽一回事?

那絲笑意,明明不是偽作。

突然,小平頭又似想起什麽似的,急急地說:“你回來看你愛人嗎,正好,那個師長他今天不在。”

這我是知道的,玉少事先支開了他才讓我回來的。

只是,我究竟做了什麽會讓這個小平頭對我這樣熱心,還幫我“看著”灑水壺先生?

我低了一回頭,小心地對他說:“我認識一個天師,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請他超度了你。”

這樣小的事,玉少應該不會不肯幫忙才是。

所幸我已經欠他夠多,也不怕再欠他這一點。

小平頭定了一會兒才領悟過我的意思,他笑笑:“前輩不用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之前前輩已經幫我夠多,若不是前輩,只怕我早就魂飛魄散了。”

我怔怔地看他,當初幫他避過陽光不過舉手之勞的事,沒想到他這樣放在心上,心頭越發難安。

小平頭笑笑又對我說:“至於往生的事還是讓他順其自然吧,我現在還滯留在這裏,說明我本心還不想離開,說不定我什麽時候想開了,自己就把自己給超度了。”

這卻是實話,我不好再勉強。

“前輩還是抓緊時間去看陳先生吧。”

小平頭說完這句話就隱身在了黑暗當中,我終於鼓起勇氣潛進樓內。

大約做鬼夠久了,我終於可以穿墻而過,因此就算沒有鑰匙我還是順當地來到了灑水壺先生的身邊。

那張大床,曾經讓我跟灑水壺先生並肩而眠七天,此刻灑水壺先生還像當初一樣只睡在一邊,而留下相當大的一塊空間。

是在紀念我嗎?

還是為李應年而留?

我不知道,一閉眼一睜眼之間就過去了一年,我的灑水壺先生留給了我太多的空白。

他,還是我的灑水壺先生嗎?

我顫抖地伸出手去,想撫摸灑水壺先生久違的容顏,最終卻停滯在一納米之外。

以前我就不舍得灑水壺先生因為我而顫抖,現在又怎麽舍得。

所以,這樣就好,是不是?

靜悄悄的來,再靜悄悄地走。

我黯然地想收回自己的手,下一刻卻被人緊緊地攥住了手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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