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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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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小貝貝幼兒園門口站滿了來接孩子的家長。

潘靈穿著一件大紅色的羽絨服孤零零地站在幼兒園門口左側的布告欄前, 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子。旁邊的家長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聊天, 翹首以盼, 唯獨潘靈置身事外,她似乎游離在人群之外。

終於,幼兒園的大門打開了, 老師帶著孩子們出來, 一一交給家長們。

眼看有小孩從身邊走過, 潘靈像是才回過神來了似的,她慢吞吞地走過去, 排在人群後面, 最後牽起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小孩。母子倆一路沈默地往回走去, 與其他有說有笑的家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到過馬路時, 潘靈終於有了點反應,她低頭催促兒子快點。

眼看綠燈的時間都要過了,她不得不單手抓住孩子, 加快了速度往另一邊跑去。

母子倆剛跑到人行道上時忽然跟一個穿著衛衣, 戴著耳機,陶醉在音樂中的青年撞在一塊兒。

小孩當場就被撞得趴在了路邊的草地上, 背上松松垮垮的小書包也掉到了地上, 潘靈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對不起!”蔣設連忙道歉,然後伸手去拉潘靈的右邊胳膊。

“不用。”潘靈像只受傷的小兔子,連忙跳開, 渾身豎起一層尖刺,防備地盯著蔣設。

見狀,蔣設舉起雙手:“好,我不過來,你別擔心,我不是壞人。”

潘靈見他退後兩步,沒再上前,臉上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朝蔣設微微點了下頭,說了一句沒事,然後走到草地旁,看著孩子,低聲問道:“平平能自己站起來嗎?”

平平吸了吸鼻子,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媽媽,我好痛。”

潘靈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溫柔地問道:“哪裏痛?媽媽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平平指了指自己的左邊膝蓋,潘靈將他的褲腳拉上去看了一眼,有一點點紅。大冬天的孩子穿得很厚,加上只是普通的撞了一下,孩子又是摔在柔軟的草地裏,所以沒什麽大礙。

她給孩子吹了吹,低聲說道:“可以自己走嗎?”

平平委屈皺起小鼻子,但看潘靈沒有抱他的意思,還是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低垂著小腦袋。

而蔣設註意到,在此過程中,潘靈的右手一下都沒動過,自始至終,她一直用的是左手,無論是牽孩子,還是拉孩子的褲腿。

不過這還不足以說明什麽,蔣設咬唇隱晦地打量了潘靈的右邊胳膊一眼,然後走過去,撿起平平的小書包,遞給潘靈。

為了驗證,他特意將書包遞到了潘靈的右手邊上。幼兒園小朋友的書包並不重,輕飄飄的,頂多就一兩斤。這對任何一個人而言,應該都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別說大人,就是孩子也能輕而易舉地拿起書包。

可潘靈看了一眼書包,卻側過身,伸出了左手,而她的右手一直保持著先前的姿勢。

蔣設笑了笑,將書包遞給了潘靈,然後手往後縮,快收回來時,旁邊走過來一個人,他連忙往邊上側了側,胳膊也就順理成章地拍在了潘靈的胳膊上。

“哎呀……”潘靈發出一聲痛呼聲,本就灰白的臉色變得慘白慘白的,一副極其痛苦的樣子。

“大姐,對不起,是我剛才撞到你了嗎?我送你去醫院。”蔣設連忙關切地湊了過去,擔憂地盯著潘靈的胳膊。

他剛才那一拍的力道並不大,也就相當於正常人打招呼的力度。僅僅這樣,潘靈就痛成了這副樣子,蔣設在心裏衡量了一下,她手臂上的傷應該不輕。

沒辦法,大冬天的,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他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探查她的傷勢了。

等這陣痛勁兒緩和過去,潘靈回過神,低垂著眉眼,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沒事的。”

說完,將平平的書包掛在左臂上,左手拉著平平低頭就走。

她這模樣就跟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被殘酷的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只為活著而活著,已經徹底麻木了的婦人沒什麽區別,甚至比這些人生活得還消極。可她才二十幾歲,跟風嵐和左寧薇差不多的年紀。

蔣設搖搖頭,思忖片刻,小跑著追了上去,攔住潘靈:“不行,是我撞傷你的,你得跟我去醫院,讓醫生好好檢查一下,否則出了什麽問題,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潘靈頭一回遇到這麽固執的人,她秀眉打成了一個結,不大耐煩地說:“不用了,我真的沒事,你嫌錢多沒地方花嗎?”

蔣設可不管這些,他不達目的不罷休:“你要不跟我去醫院檢查,我就跟著你去你家,找你的親人說明情況。”

他一使出這種殺手鐧,潘靈果然亂了方寸,心亂如麻地瞥了他一眼,見他堅持不肯放棄,只能點頭:“好,就看看胳膊啊,我不照片,也不做全身檢查。”

“隨便你,這樣我還少花一點錢。”蔣設故作高興地說道,然後走到路邊招了一輛出租車,報了人民醫院的地址。

小城市就這點好,去哪兒都很近。不過幾分鐘,人民醫院就到了,蔣設付了錢,領著潘靈母子倆進了醫院,給她掛了外科。

臨近下班,醫院沒什麽病人了,所以不用排隊,繳了費,蔣設按照指示牌的標識,領著母子倆去了外科。

到了診室門口,潘靈開始打退堂鼓,站在門口不動,引得醫生都擡頭看了他們兩眼。

蔣設見了,不滿地催促道:“你快點,給你付了醫藥費我還要回家呢!”

潘靈這才低垂著頭慢吞吞地走了進去。

醫院接過病歷本和就診卡,看了一眼電腦裏的記錄:“潘靈,哪裏不舒服?”

潘靈咬住唇,猶豫了半晌才緩慢地脫掉了羽絨服。

大冬天的她裏面竟然只穿了一件寬松的短袖。不過這還不是最駭人,最令人側目的是她的右臂,手肘腫得跟饅頭一樣高,那片肌膚青青紫紫的,看起來很嚇人。

就連醫生也皺起了眉頭:“你這手臂有一段時間了吧?怎麽受的傷?”

潘靈一臉糾結,豁地站了起來,抓起一旁的羽絨服:“抱歉,我不看了。”

“等一下。”蔣設攔在她面前,“去看醫生,我付錢,你不看,胳膊廢了,孩子怎麽辦?”

潘靈低頭看了一眼平平,兒子純真的眼睛中充滿了恐懼。她鼻頭一酸,眼淚都差點流了下來。

“謝謝你。”她鄭重其事地朝蔣設鞠了一躬。

蔣設不耐煩應付這些,手一揮:“趕緊看醫生,把胳膊治好。”

潘靈吸了吸鼻子,重新坐了回去。

醫生捏著她的手臂,翻來覆去看了幾眼:“腫得太厲害,不知道傷沒傷到骨頭,先拍個片。”

“好。”蔣設過去接過醫保卡,先去付了錢,然後將單子和卡遞給潘靈,“你自己進去,我給你帶著平平。”

“嗯。”潘靈低垂著頭走了進去。

過了幾分鐘,檢查完畢,她拿著單子走了出來,卻沒看到蔣設和平平。潘靈連忙跑到走廊的另一側,尋找了一圈,沒人,她又跑到醫院門口,結果還是沒看到人。

完了,她該不會上當受騙了吧?潘靈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平平,我的平平……”

旁邊一個護士見了,忙走過去蹲下身問道:“怎麽回事?你哪裏不舒服嗎?”

潘靈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猛地攥住她的衣服:“護士,護士,幫幫我,我兒子被一個瘦高個,穿著衛衣的年輕人帶走了……”

護士聞言笑了:“大姐,不要哭,你兒子是叫平平吧,他們去門口買吃的了,讓我告訴你一聲,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出來了。”

聞言,潘靈像是活過來了一般,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一口氣沖出了醫院,終於在醫院門口的馬路邊上看到了蔣設和平平。

蔣設正在打電話,平平坐在小攤旁邊的椅子上吃面條。

見到她,蔣設掛斷了電話,在上前問道:“怎麽樣?”

潘靈低垂下頭,悶悶地說:“骨折了。”

蔣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女人是個人才啊,骨折了還能強忍著,一直不來看醫生。他已經不知道說這種人什麽好了。

“平平,吃飽了嗎?咱們帶你媽媽去看醫生。”

平平一聽這話,連忙用力吸了兩口面條含在嘴裏,然後從凳子上滑了下來,含糊不清地說:“好了。”

“那走吧。”蔣設將平平抱了起來。

三人再度進了醫院。

***

這邊,左寧薇和風嵐接到蔣設的電話,聽他說明了潘靈的情況後,兩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你說她這胳膊上的傷究竟是從哪兒來的?”風嵐挨個地數,“要麽是她自己摔的,要麽是被人打的。可都傷成這樣了,她老公肯定知情,卻沒帶她去醫院,還讓她接送孩子,我更傾向於是被人打的。”

左寧薇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潘靈沒上班,整日呆在家裏,會打她的人一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她被打了沒宣揚出去,連鄰居都不知道,那肯定是親近的人打的她。”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她老公!”

目前看來,能讓她挨了打還幫著掩飾的,除了她老公不做他想。

左寧薇想了想說:“我們去會會她老公吧,剛才劉阿姨說了,她老公就在縣裏的家具廠工作,我們過去找他。”

風嵐沒有異議,兩人打了個車,趕到家具廠。

傍晚五點多,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兩人剛到門口就看到許多工人從廠裏出來。

左寧薇拉著一個女工問道:“大姐,請問劉遠在嗎?”

“劉遠?”女工眼神探尋地在兩人身上溜了幾圈,然後扭頭,沖著工廠門口大聲喊道,“劉哥,有兩個女人找你!”

然後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盯著她們倆,弄得她們倆尷尬不已。

好在,劉遠過來了。他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皮膚黝黑,長了一張國字臉,看起來忠厚老實。見到左寧薇和風嵐,他似乎比她們倆都還要害羞,客客氣氣地問道:“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嗎?”

左寧薇伸出了手:“你好,我是你老婆潘靈的網友,正好到W市這邊玩,想來看看她,可她的電話打不通。我記得她提過一次,她老公就在家具廠這邊上班,所以我過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遇到了你,幸會,幸會。”

“你們找小靈啊,真是不巧,她半個月前回老家探親了,可能是那邊信號不好吧,我前兩天給她打電話,也沒打通。”劉遠笑得一臉憨厚。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他的長相極具欺騙性,若非她們今天已經見過潘靈了,還真沒辦法從他的面部表情和語氣分辨出他是否在說謊。

“是嗎?可惜了,我們今晚的火車,怕是不能跟她見面了。打擾了,劉哥,麻煩你回頭跟潘靈姐說一聲,有機會我們下次再約。”左寧薇一臉遺憾,又將手朝前面湊了湊,“再見。”

人姑娘三番兩次主動要跟自己握手,劉遠不好拒絕,他摘掉了灰撲撲的手套,伸出手跟左寧薇握了一下。

左寧薇凝神留意著,下一刻,一副難堪的畫面浮現在她腦海中。

潘靈渾身赤裸地弓在冰冷的地板上,劉遠也沒穿衣服,他抄起一條黑乎乎的鞭子啪地打到潘靈身上。潘靈白雪白的背上布滿了青青紅紅的傷痕,甚至肩胛骨上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挨了打,她一臉痛苦,臉上布滿了淚痕,牙關打顫,像只受傷的小獸,瑟瑟發抖地躲在墻角。

太惡心了,左寧薇飛快地收回了手,看向劉遠的目光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厭惡。

劉遠似乎也察覺到了左寧薇突變的情緒,他雖然疑惑左寧薇的突然變臉,可他到底心虛,生怕被左寧薇發現了什麽,所以只是點了點頭就走了。

等他一走,風嵐立即過去,抓住左寧薇的手,擔憂地問:“寧薇,你怎麽啦?不舒服嗎?你的手好涼,臉色也好難看。”

這個時候,左寧薇忽然有些懷念賀翊了,要是他在這裏,一定能夠想辦法將這件事合情合理的公之於眾。而她明明知道真相,卻不知道怎麽對風嵐說。

左寧薇按住眉心揉了揉,不大確定地說:“可能吧,剛才吹了風,有點不舒服。”

風嵐的註意力馬上被轉移走了,她挽著左寧薇的胳膊:“太陽下山,降溫了,風又大,走吧,咱們快回去。”

重新坐上出租車後,左寧薇以不舒服為由,靠在椅子上瞇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出租車重新將她們載回了蔣設的車子旁。風嵐轉過頭看了左寧薇一眼,發現她呼吸平穩,臉上的表情哪怕睡著也是緊蹙的,不由有些擔心。

“寧薇,醒醒,別睡了,到了……”她伸手輕輕推了推左寧薇。

左寧薇張開眼,迷茫地看著她:“到了嗎?”

“嗯,天黑了,咱們找家酒店吧,你回去睡,外面太冷了。”風嵐掏出錢包付了錢。

兩人下車,肆虐的寒風刮來,凍得人骨頭發寒。

風嵐跺跺腳,掏出手機:“我給蔣設打個電話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左寧薇點頭,安靜地等她打完電話,然後吞吞吐吐地說道:“阿嵐,我剛才做了個夢,夢到劉遠有奇怪的癖好,拿著一根大拇指粗的鞭子抽潘靈。她的背上都是傷,肩頭好像還有一道猙獰的舊傷。”

“臥槽!”風嵐直接爆了粗口,“那麽粗的鞭子,這已經不是玩情趣了,潘靈的胳膊該不會就是這麽被她打出來的吧?她怎麽不反抗呢?”

左寧薇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她見蔣設還沒回來,索性躲在車旁,掏出手機說:“我將這邊的情況反映給林姐,看看她是什麽想法。”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是別人夫妻之間的糾紛,若是當事人都不反抗,她們這些旁觀者再著急也沒用。否則最後很容易落個裏外不是人。

果然,林蓉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她沈默了一會兒,最後對左寧薇說:“先不要跟她丈夫正面對上,你們想個辦法,明天將她約出來,讓我跟她談談,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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