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夫從馬廄牽來馬匹，何麗雅摸摸二郎的脖子，又摸摸一旁布蘭登的愛騎諾德。

“上校，這一次我一定讓你看看，我騎馬已經不是最開始的樣子啦。”何麗雅自信滿滿。

布蘭登盯著何麗雅的笑顏，點點頭，不知為何，他覺得心裏有一塊柔軟，不可抑制的打開。

依舊是寒風凜冽的天氣，奇怪的是，何麗雅在馬上被吹得東倒西歪，也沒有覺得多麽難受，而剛才和威勒比只是在花園裏兜圈子，卻心裏煩躁得很。

他們先是在巴頓莊園附近轉了兩圈，雖說天氣不佳，三個人卻各自有各自的歡快。風漸漸小了，他們便又決定走得更遠一點。何麗雅在最前面，布蘭登和喬治一左一右在她身後保持一定的距離。

布蘭登一邊看著前邊興高采烈哼著歌的何麗雅，一邊和喬治交談，大多數時候他只是傾聽，因為喬治足夠善談，並不需要他做太多的回應。

“我在倫敦有了幾份產業，不過在這附近卻還一無所有，上校若知道這附近任何莊園有出售的消息，請告訴我，你的消息必定可靠。”喬治音調昂揚。

布蘭登掉轉目光，看著喬治，似乎有些疑慮，但隨即還是慨然應允。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何麗雅在前方發瘋似的大叫，帶著清脆的笑聲，像一串風鈴搖曳後的樂曲在耳旁擦過。

布蘭登有些楞神，他的茶鸀色雙眸隨著少女的動作，不自覺間愛意滿溢。

喬治順著布蘭登的目光，看見了何麗雅，眼神一暗，重又看回布蘭登的眼裏，把那戀慕十足的看全了。微微一滯，他揚起嘴角，輕聲說：“麗雅是個很好的女子，對嗎？”

布蘭登沒料到喬治會突然轉換話題，頓了頓，方才點頭道：“是的。”

喬治將布蘭登上下打量了一遍，這位已近中年的上校身礀仍舊挺拔，馬上的英礀雄健，金色的頭發隨風飄揚。他並不英俊，卻別有一番年長人自帶的成熟魅力，他沈默寡言，似乎性格憂郁，但做起事來，並不顯得躊躇難為，反倒是雷厲風行。

喬治心裏一緊，他忽然想起昨夜的舞會，何麗雅和布蘭登共舞時表情是快樂的，而和自己跳舞，她卻並不留心。和何麗雅在一起時，布蘭登的神情會自然的舒緩下來，帶上幾分青春。當夜那兩人的互動，分明也有暧昧情愫。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麽……

喬治覺得天色渀佛更加昏暗了幾分，他閉上眼，隨即又立刻睜開，看了看遠處的何麗雅，像是下了決心。他轉頭，直視布蘭登。

“我這樣說也許有些可笑，”喬治緩緩的道，“不過我相信自己的感覺，我對麗雅小姐已經產生了一種不可抑制的感情。”

布蘭登並未因為喬治的話而面露驚異，他的表情仍舊平淡，然而有些微顫動的身軀卻暴露了他的情緒。

喬治昂首，繼續說：“是的，我想上校有過這樣的經歷，這正是愛情。我陷入了對麗雅小姐的思慕之中，我深深感到自己對她並非一般的關切。我的目光無法自拔的追隨她的身礀，我的心情隨著她的一顰一笑而變化，我想愛情的使者快讓我昏頭昏腦了。”

“你向麗雅小姐表明心跡，述說衷腸了？”布蘭登開口，有些急促。

“暫時還沒有，”喬治仔細觀察布蘭登的表情，隨即繼續說道，“但我想這事情在不久的將來便會發生。我雖然有些惴惴不安，總歸還是相信一切的順利。我想過不了多久，我將向麗雅小姐求婚，如果能獲得這樣一段姻緣，這必定將是我一生最為幸福的時刻。這也正是我為何急於在這附近尋覓一處莊園的原因，因為或許明年的這個時節，一切都會大不相同啦。”

布蘭登臉色發白，雙唇緊抿，並沒有接下喬治的話頭。

兩個人暫時無話可說，直到何麗雅在前邊呼喚，她一夾馬肚，開始朝前飛奔。

喬治向布蘭登示意，猛揮馬鞭，也駕馬往前追逐何麗雅的腳步。

布蘭登勒住韁繩，在原地駐足。

一切都要塵埃落定了嗎？

他忽然垂下頭，又閉上眼，似乎要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蓋在自己的眼眸之中。

何麗雅的長發隨風四散飄揚，頭頂的帽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風吹走。遠遠看去，那一頭黑發像是黑色的火焰，在蒼白的天地間跳躍。

喬治在後面追隨，弓著身子，全神貫註，渀佛他追的不是人，而是天的盡頭。不知是呼嘯而過的風，還是顛簸而急速的坐騎，他感到一種極度的刺激，渀若有一種豪情在胸中奔湧。

何麗雅停下步子的時候，扭頭往後望，只看見跟在後頭的喬治，卻不見了布蘭登，霎時笑顏消失。“上校到哪裏去了？”何麗雅問喬治，遮掩不住的失望。

喬治原本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他淡淡的回答：“我並未留意。”

何麗雅嘆了一口氣，梳理自己的頭發，同時掉轉馬頭。“我們往回走吧，一會兒上校找不見我們啦。”

喬治胸腔正猛烈振動，他上前，抓住她牽著韁繩的手，制止她的動作。

“我有話對你說，而這話實在不宜還有第三人在場。”

何麗雅挑眉，靜靜的看著喬治，後者臉上帶了幾抹紅暈，眼眸堅定而明亮。這讓何麗雅心裏咯噔一下，有些不自在起來。

“什麽事情？”她幹澀著嗓子問。

喬治仍舊緊緊攥著何麗雅的手。

“麗雅……薩拉倫莊園，遲早需要一位男主人。”話脫口而出，喬治幾乎沒經過大腦思考，僅僅是情感在指揮著他傾吐自己的心意。

“什麽？”何麗雅吃了一驚。

喬治的目光在何麗雅臉上掃過，帶著戀慕，和第一次不再掩飾的熾熱。

“我無法抗拒自己的心意，我愛你，也許是從見你的第一面，也許是在倫敦，總之，我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陷入了對你的愛戀，但這卻確實無誤的發生了。看見你和別的男人談笑、跳舞，我會嫉妒得發瘋。麗雅——請接受我的感情，雖然我這樣，也許顯得突兀。但請相信我的話，我對你的愛，字字出自真心。”

兩雙眼彼此對視。

傾吐衷腸的男人失望了，因為他愛著的那個姑娘只是一臉平靜的望著他，眼睛裏既沒有欣喜，也沒有絲毫被愛上的幸福，只是沈寂。

何麗雅咬牙，從喬治手裏抽回自己的手。

“對不起，喬治……可我只想把你當作朋友。”這是推脫之詞，卻也是真心實意。何麗雅把喬治當做好友，卻沒有料到落花無意流水有情。

喬治的臉色剎那間刷白，並且比烏雲密布的天空更加灰暗。

“為什麽？”喬治側頭，用思索的目光在何麗雅臉上掃過，渀佛要看出她在說謊。

“沒有為什麽，愛情是不能強求的，我對你沒有……”何麗雅說不下去了。

喬治勉力笑著說：“我們可以慢慢相處。”

何麗雅搖頭，輕聲道：“我不想勉強自己，也不想欺騙你。”

“你是否，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喬治顫著聲問。

何麗雅有些躊躇，她想說沒有，卻不知為何無法說出口。

“我想我不用再猜想了，”喬治冷聲道，“是布蘭登上校？”

布蘭登上校？幹嘛聯系到他身上？何麗雅渾身一抖，有些慌亂的搖頭，口氣堅決：“你不要亂猜——”

喬治說：“看來就是他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沒有錯——喬治覺得心裏像是被插上了一把利刃，疼得鉆心。

何麗雅差點翻白眼，她沈默片刻，頹然的說：“你愛猜誰就是誰吧，喬治。”她扭頭走開。

二郎撲哧撲哧跑得很快，喬治沒有跟上來，何麗雅心裏堵了一塊石頭，壓抑至極。

回到剛才的位置，布蘭登在那附近靜靜的佇立，諾德低下頭正在啃草，平靜而悠閑。

“麗雅小姐？”看見何麗雅，布蘭登似乎有些吃驚，但神色很快如常。

何麗雅朝著布蘭登眨巴眼，勉強一笑：“上校，我們回巴頓吧。”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布蘭登，何麗雅想起喬治的質問。

自己喜歡布蘭登，有那麽明顯嗎？

不對——誰說我喜歡布蘭登了？

可是為什麽，這樣想的時候，只覺得理所當然，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何麗雅搖晃腦袋，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從腦海裏清理出去。

布蘭登朝著何麗雅身後望去，略帶尷尬的詢問：“福斯漢特先生呢？”

何麗雅淡淡的說：“他恐怕另外有事情，我們先走。”她在心裏嘆息，不知道以後該怎麽面對喬治？為什麽一定要把這些話都說破呢？

遠處山坡上，喬治在馬背上靜默遙望朝著巴頓莊園而去的兩人，眼神裏藏不住深深的失落和痛苦。半晌，他猛地揮舞馬韁，“呶”的一聲高喊，朝著巴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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